第28章 第28章
沈氏不绝，流雪未亡。
沈氏的门匾在南境坠落，又在东境高高悬起。
通身霜雪寒色的名剑流雪，在云城折戟断剑，又在南境浴火重生。
时任流雪剑主的林氏先祖，一人一断剑，遍寻四境，重锻流雪。
改名为——
长岁。
长相守，岁无忧。
此后，长岁立于林氏五千余载，追随多任林氏家主，名扬大陆。
一切荣耀戛然而止于长岁剑魂的破碎。
剑魂乃是所有名剑的立身之基，若剑魂被毁，所谓的名剑与寻常刀剑无异，不过是材质好些、坚硬些、锋利些。
剑断了，可以搜寻天材地宝，耗费心血时间重塑，可若剑魂毁损，在世人眼中，这把剑再无崛起之日，还不如断了。
好歹是剑与名都停止在灿烂时刻。
而非长岁这般，剑尚存，名已坠。
长岁永远停留在了林氏剑冢之中，再无人愿意拔出它，也再无人能拔出它。
缺少了“维持”二字的名声会湮灭在时间长河之中，长岁也不例外。
更何况，还有后来者——同样耀眼夺目的朝岁。
近四千载逝去，林家都渐渐少有人知长岁之名，只闻朝岁之声。
齐景玉他们知道这事，也是因为闲谈时聊起过朝岁的漆黑剑身与其上的雪色，方知从前还有过这么一段历史。
而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异常关注林家的——
木青雉。
他嗤笑一声，“一把没了剑魂的废剑，好意思拿出来说。”
话音刚落，木青雉仿佛腹部遭到重击一般，弓腰“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出来，面露痛苦之色。
“长岁是我家小师姐的本命剑，”小五语气冷了不少，“再让我听见你说长岁一句不好，便不是如此轻易放过了。”
木青雉蓦地瞪大了眼睛，长岁、本命剑……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小四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虽依然是笑着的，但神情比方才冰凉了许多，一双狐狸眼冷冷地盯着木青雉，“我们小师姐虽性子好，但向来不手软，平日里最是爱护长岁，这次是我们给你个教训，你庆幸着吧，要是让小师姐听见了，没的就是你的命。”
小四话中的杀意如此清晰，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得到了答案的人，却都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目光投向战局之中。
那把名为长岁的剑，所向披靡，剑光锐利，意气昂扬，熠熠生辉。
虽不在沈慕堇手中，但仿若有自我意识一般，施展出不少行云流水的剑招。
“我们小师姐是这一代的长岁剑主，”小四下巴微微扬起，与有荣焉道，“长岁沉寂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我们小师姐的到来。”
“当然，也离不开林家大义！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可以既不用交灵石，也不用交灵器。”
还不是因为他姓林。
小师姐看重因果情义，得了林家天大的好处，能进剑冢进而遇见哪怕被废剑魂依然被供奉于剑冢之中的长岁，自然日后遇见林家相关之事，会帮衬一二。
无剑魂，非名剑，是不得进林氏剑冢的，先不说能在剑冢中等待下一任主人的剑都有多少的光辉经历，单就论剑冢里经年累月孕育出的杀伐之气，就不是寻常之剑能承受的。
没了剑魂，长岁再如何材质上佳，恐也难以在剑冢中存活太久，但林家为了纪念长岁、也为了纪念历代长岁剑主，特意为长岁绘制法阵庇护左右。
每逢百年便加固一次，以让它能自剑冢的煞风中保留完好。
小师姐护林家人，也算是感激他们数千年来“照顾”长岁。
知道全部真相的穆琦：倒也不完全因为这个，小师姐又是在众目睽睽下牵他手，又是在他愿意贡献五百高阶灵石时对他说“你不用”，更大一部分原因还真跟长岁无关。
听到小四的话，别的学府中的灵师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要不怎么说人家南境林氏会做人呢，瞧瞧这善缘结的。
只有祈安学府的人，脸色都有点不太自然，熟悉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一言难尽，与隐秘的兴奋。
齐景玉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咽下所有的话，震惊地看向林长楚，想要从他脸上挖出点东西来——
他知不知道这事啊？！
林长楚还真不知道，所以他现在陷入了极度的自我怀疑中——
所谓的沈慕堇“一见钟情”而产生的神识波动，真的是他们所以为的那样吗？
还是说那只是一种别的什么波动，而产生根源也只是在于他姓林，他是林家嫡公子。
而非因为，他是林长楚。
齐景玉没从林长楚的脸上找到，与不知情的众人相同的震惊，或是与大家都不同的早已知晓此事的淡定。
他只看到了晦涩暗沉。
极其少见的会出现在林长楚脸上的神情，如行走在万籁俱寂、天意萧瑟的寒凉夜晚一般。
“楚、楚哥？你没事吧……”
他声音越说越小，似是不敢惊扰他一般。
叶致珽想得更多，看到林长楚的脸色瞬时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上手拍了拍林长楚的后腰。
神色坦荡无比，嘴微微动了动，“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都瞧着你呢。”
他似要咳嗽一声，十分自然地掩了下嘴角，“那顾家的，瞄你好几眼了。”
齐景玉没太听清叶致珽跟林长楚说了什么，但只见林长楚霎时间恢复了活力朝气一般，什么阴鸷消沉仿佛只是他花了眼。
宛如林长楚家后山的玄狼犬一样，耷拉下去的尾巴又高高扬起，向周围人炫耀着自己的毛色与强壮。
这边的气氛平和中带着微妙。
而沈慕堇那边则直接了许多。
满是狠厉杀意。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沈慕堇储物戒指中已经空了不少地方。
纷纷扬扬的高阶灵石碎屑，自戒指中落出，在半空中被四周磅礴汹涌的灵气或魔气绞杀得一干二净。
沈慕堇调动外界灵气，足以与天阶一战，但这并不代表她不需要耗费自身的灵力。
只是她吸收灵气的速度快，所以在外人看来似乎她并不需要花费多少灵力。
沈慕堇遥遥以法则之力驱动长岁的剑招，几乎帮她分担了三分之一的压力。
堕妖进攻愈发急躁。
忽有一瞬，沈慕堇一直平静的脸色变了。
但堕妖并未发现，他们，尤其是紫裙女妖以越发狠辣的招式进攻，颇有几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
沈慕堇挥袖打碎一道魔气，起手，召回长岁。
山雨欲来，黑雷摧城。
长岁依然没被她握在手里，它守在她身前，剑尖朝向敌人，无往不利。
小五看到这一幕，脸色剧变，语气激烈道，“低头勿看！有伤根基。”
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众人，听到最后四个字，纷纷变了脸色，迅速低头，不再看上面发生了什么。
“是我想的那个吗”
小四语气隐隐有些激动，眼睛看着不住点地的脚尖。
小七有些好奇，歪头看向三师姐，“哪个啊？”
“流风溯雪。”
小八的语气格外冷静，不知何时将她的剑抱在了胸前，仔细看去会发现她握剑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穆琉接着说道，“九天揽月。”
“南州一剑，四境同寒啊。”小四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我还没到地阶，就有幸见证小师姐用这个剑招。”
流风溯雪，乃是流雪剑最为出名的一招，传承随流雪断于云城。
九天揽月，起始是第一代长岁剑主所悟，后为林家众剑修所学。
林家未学沈氏剑法，自是不知所谓“九天揽月”是第一任长岁剑主年少时曾见流雪在月色下惊艳一剑，自此常随梦中，剑意圆满后方由此悟得剑招。
沈慕堇习得流风溯雪，常以法则为剑施展。
而后机缘巧合被长岁认主，因为身体不好，不能直接练剑，再加上长岁剑魂毁损严重，她便想了个法子，将法则注入其中，以法则引导长岁施展剑招。
她的法则是万物，自然可含剑意。
不过数月，沈慕堇已然可以不特意控制出招，长岁自己就能在恰当的时机施展恰当的剑法。
也便是在此时，一个寻常月夜，沈慕堇闲来无事用长岁施展流风溯雪，她不曾刻意控制。
一招流风溯雪后，长岁并未停下，而是接着又施展了一招。
沈慕堇隐隐有些眼熟，自己用法则比划了一下，忽地想起，她曾见南境林伯父用过此招。
好像名为，“九天揽月”。
后来，她第一次亲手杀死天阶堕妖便是用这两招。
惊世绝艳。
她祖父见她施展一次后，脸上既有为出色晚辈的骄傲，也带着些许疼惜。
“非同一人所想之剑法，却冥冥中自有因果交织，剑意太盛，寻常灵师恐难承受，你身子骨弱，段位尚低，施展一次几乎掏空灵力，日后便当做底牌，平常行走秘境能不用就不用，当然跟自家人一起时，若想练练也无妨。”
此时此刻，行走于悬崖之侧，自当亮出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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