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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伫梦塔


  冬日深山的苍穹,在冰雪的映衬下,似乎格外的蓝。寒风呼啸过后,一只苍鹰展翅翱翔,掠过天幕。

  高处不胜寒,崎岖蜿蜒的盘山之路积雪成冰,一片银色的白没有边际。在这无际的白色有一些小小的黑点缓缓移动,近了看,那是一小队人在盘山小路上跋涉前行。

  越往高处,越觉得冰冷刺骨,山路也更难行。寒风拂过脸庞,真的如同锋利的刀子割过,那些衣着单薄的瘦削少年将身上的单衣裹了又裹,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少年倒了下来。

  领队的黑衫男子手持皮鞭,走到那少年身边,只见那少年双唇惨白,倒在地上浑身抖动。

  “起来,给我快点起来……”

  皮鞭扬起落下,少年开始还想要挣扎着努力起身,但是那皮鞭落下来,他再次跌倒,蜷缩着身体,一道道伤口迅速翻卷开,露出鲜红的伤口,又很快变成黑紫色。

  在这样的天气里,伤口迅速冻结,连血六不出来。打了一会,黑衣人见那蜷缩的孩子在没有反应,上前将他翻转过来,然后对身旁的黑衣人说:“死了。”

  “死了就死了。解下来,丢到山谷里吧。”

  说着,另一个黑衣人上前,将那少年手上脚上与其他少年连在一起的锁链打开,将那少年提起来,向外一推,那少年就坠入一片迷雾的山谷中。

  “照这样下去,到了珈蓝,恐怕也活不了几个了。”为首的黑衫人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空,脸色变得凝重,“风暴就快来了,前面有个避风口,我们去躲一躲风暴吧。”

  到了避风口,领队的黑衣人吩咐手下将一条锁链上的少年绑好,然后几个人围坐一团,取出一壶酒来。

  “哎,这次真倒霉,遇到这样的天气,到了珈蓝,峡主吩咐找的这些‘苗子’怕是剩不下几个了。”

  “别乱说话。”另一个黑衣人低声说,“几个活下来不管我们的事,只要如期送到就交差了。”

  那黑衣人喝了一口酒,又递给旁边的人,“喝酒喝酒,暖暖身子,一会到了珈蓝,咱们兄弟就能歇歇了。”

  风暴很快过去,但是接近晚上,天气冷的更不像话。

  “走了,起来,快起来!”黑衣人挥动鞭子,落在靠着墙壁歇息的少年人身上,一边不断的嚷。

  一个小个子很久都没有动,黑衣人扬起鞭子抽了几下,却不见任何反应,对身边的黑衣人说,“这一个也不行了,一会出去丢山谷里。”

  说着,那黑衣人弯腰要解开他身上的锁链。

  看到孩子手指轻轻的颤抖,旁边的易溯风挡在黑衣人前面,“你看,他还活着!”

  “兔崽子,多管闲事!”说着,就将手中的皮鞭反手抽在他身上。

  “咳咳……”那原本已经许久不动的少年忽然咳嗽了两声。

  “还真没死呢。不过照这个样子,怕是也活不过今夜里,丢了干净,不然耽误的是大家的功夫。”

  “我背他!我走的很快,不会耽误大家赶路。”易溯风不等对方回应,赶忙将那少年背在自己的身上,站起身来。

  “兔崽子,充什么好东西!”话音未落,皮鞭已经如同雨点般落在了溯风的身上。

  “算了算了,他愿意背就背着吧.”领队的黑衣人走过来,在举着鞭子的黑衣人耳边低声说,“这两个苗子是百里大人寻的,我们别多事。”

  那人听罢,收了手中的鞭子,只对着队伍大声喊,“天快黑了,快点走吧!”

  说着,两个黑衣人不再理会溯风,走在前面。

  ···························

  又回到这个离别四年的地方。

  罂粟圣殿,矗立在罂粟峡最高处,也是整个罂粟峡最华丽最神圣的地方。

  黑色的斗篷遮住她苍白稚嫩的脸庞,长长的披风拖在身后,她小小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迈在冰冷的白玉旋梯上,朝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方向走去。

  这条旋梯,走了太多太多次,即使阔别千日,她还是觉得这样熟悉。

  侍者恭恭敬敬的推开圣殿的大门,她走进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空洞暗淡的眼睛环顾四周,打量整个大殿。白玉砧板安安静静的放置在大殿中央的石桌上,一角的石桌上,古木棋盘还在、白玉棋盒一边一只、窗口的风雨夕镜明亮如昨。

  一切的一切,光亮整洁,一尘不染,都如昨日离别的时候一摸一样。她伸出小小手指,轻轻拂过石桌,细细体味着心底一股忧伤的温暖。

  “特意打扫过吗。”她原本是不愿意问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传音给身旁的侍女。

  “大人,自从您走后,峡主让我们每日照常打扫。峡主特意吩咐,一切的东西都不许挪动位置。”

  “何必呢。又没有人来这里。”

  “峡主经常会过来,他还告诉我们,百里大人很快就回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青衫侍女恭恭敬敬的退下去。她慢慢的走到大殿角上的玉石椅上坐下来,右手托着腮,眼睛注视着眼前被擦得发亮的棋盘。似笑非笑的,从白玉棋盒里取出一颗黑子,握在手中轻轻的摩挲着。然后,她在空气之中,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百里大人……咳咳……”

  她自然知道是谁在喊她,故意不肯抬头,低头不语,看着棋盘,把玩手中的棋子。

  “百里大人。咳咳……”声音渐渐靠近,然后她知道罂粟十六坐在的棋盘的另一边。

  他的咳嗽,似乎是比先前更厉害些了。不知道这四年,她不在身边,谁会在意他,他从不在意自己。

  她故意不理会他,心里却觉得开始痛,怎么还是会心疼呢。他突然伸出手臂,用力的拉住她的手。

  “放开我。”她孩子气的撅起嘴来。

  他坏坏的笑,强横的将一串赤色的珊瑚珠缠在她瘦削的小手腕上。

  “咳咳。很好看的嘛。”他将她瘦小的胳膊放在自己的手掌里,细细的端详了会。

  她害羞的将手缩回长袍里,别转过脸去,忍住不去看他。阳光透过透明窗户散落在身上,他看到她别转过去的孩子般的侧脸,看着她崛起的嘴,发出爽朗的笑声,夹杂着不断的咳嗽声。

  “四年不见,百里大人风采依旧,只是我,我却已经老了。”他自嘲道。

  百里梦这才抬起头看,用那双早已经没有任何光泽,空洞的眸子注视着他,阔别四年的罂粟十六,她心心念念未曾有一刻不在担忧的人。

  四年未见,他竟已经如此苍老。

  他的脸更瘦削,他的眼睛竟已有了皱纹,咳嗽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止不住的随着颤动,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微微的嫣红。只是此刻,他在阳光下对百里梦微笑,一向阴郁的眼眸,竟然全无阴影。

  百里梦面上依旧不语,内心却不忍在多看一眼,只得将目光投向别处。

  终于,她的目光落在了棋盘之上。

  “峡主大人。杀一局如何?”她把玩手中的那一枚黑子,勉强笑道。

  “百里大人先请。咳咳。”

  黑白棋子一颗一颗的在棋盘上移动,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在指尖拉开帷幕。她纤细小手移动己方的白棋,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着罂粟十六皱着眉思索的样子。

  四年之前,他们在这里分别。四年之后,又在这里重逢。两个人少了几分曾经的格格不入,多了几分亲切。时间慢慢的流逝,这样安静舒服。

  但是,这样的温暖安然,又能够持续多久呢。阳光会消散,黑夜会降临,又有什么能够阻止。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

  他思忖良久,将那一颗黑棋用苍白的手指放在白玉棋盘上,然后抬起头看着她。

  “我输了。”她的声音淡漠冰冷。

  “不,是我败了。”罂粟十六却摆摆手,“你原本有三次机会赢我,却没有。”

  若是四年前,两个人哪里能够如此平心静气的下完一整局。

  或许正因为这样的分别,才让他们懂得彼此的可贵。

  “真快,不知不觉这么晚了。咳咳。”他起身晃了晃手臂,活动筋骨,看到窗外已经暗下来。

  她知道他该走了,不抬头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的放回棋盒里。

  “跟我来。”他不问她是否情愿,上前牵住她的小手,带着她往前走。

  夜雾弥漫,草木零落,唯有火焰罂粟花开的艳丽,像是一场燎烈的火焰,燃烧了整个青城园。

  他牵着她,走在园中曲曲折折的小路上,小路被零落枝叶遮盖,踏在上面发出沙沙响声,他们一路上走的极慢,直至走到园子尽头,石桌中央,一盏红烛微弱的燃着,几盘小食围绕红烛摆放。

  他坐在她的对面,一时之间,竟会语塞。

  良久,他声音低沉:“我们许久不见了,今天你累了,多吃一点。”说着,他自己取了酒壶,倒满了琉璃杯。正要一饮而尽的时候,她却伸出小手按住了他的手。

  “自己一个人喝?”她空洞的眼神里依旧没有任何光,但是稚嫩的脸上嘴角微弯。

  “你?”罂粟十六略微有些惊讶,“从未听闻你也会喝酒呢?”

  “你是不舍得你的‘百年青龙吟’吧。”她将另一只琉璃杯拿起,凑到他面前,“峡主赏一杯可否。”

  他犹豫了一会,给她倒满,两人对饮而尽。

  月光下,红色的罂粟香气浓郁,酒香更浓。他们饮酒,很少说话。两个人都是冷漠的人,也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正因如此,之前七年有了太多太多的误解和怀疑。

  四年后重逢,想不到他们竟然能够整个下午一起下棋,一起对饮。

  百里梦任由自己畅饮,没有用幻术阻止烈酒对她的麻醉。不知喝了多久,亦不知喝了多少,她觉得头开始晕,眼前的人面容也模糊,趴在石桌上,觉得脸颊上有温热的泪滑过。

  夜深了,寒风掠过,觉得这样冷。十一年了,罂粟城待了整整七年,日日占卜、占星,为他寻找药草;离开罂粟住在不归林的树屋中,又是四年,驯化黑狐蝠,然后回到这里。

  前前后后十一年,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罂粟十六看到醉后的女童瘦小身体趴在石桌上,发出很低沉的抽泣声。看着月华散落在她的黑袍上,忽然觉得有一丝心疼她。然后,他小心翼翼的起身,将自己的披风裹住她的身体,将她抱在怀中。

  竟然那样轻,仿佛一片花瓣一般,没有重量。往日,剧烈争执的对象,固执决断、脾气怪异的巫女,在罂粟峡独当一面,人人畏惧敬重的百里梦,不过是一个轻的没有重量的女童罢了。

  这么瘦小的身躯里,究竟如何装下那么大的力量?!

  而她,留在罂粟峡、时时处处为罂粟峡着想,为的又是什么,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吗?!

  他将她放在罂粟殿的榻上,为她盖好了白色狐裘,然后静静地离开。她意识模糊,沉沉睡去。

  梦里,凌乱的记忆奔涌而至,耳畔全是罂粟十六忽然清晰忽然模糊的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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