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伫梦塔
她站在千丈之高的罂粟崖上，俯瞰绵延千里的罂粟峡，红色罂粟开的正艳，如同一簇簇灼目花火，烧到目光的尽头，美到让人窒息。
只是谁又知道这罂粟花海下，葬了多少皑皑白骨。
“前段时间，罂粟峡与祭莲教之战中少宫主墨瞳不幸身亡。”英俊阴郁的峡主负手站在百里梦的身侧，狂风卷起衣袂，侧脸上透着分明的孤寂。
即使离开罂粟峡的四年她从未离开不归林的古老树屋，但是关系罂粟峡命脉的事情，全都逃不过她那“眼睛”。
说到这件事，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少宫主墨瞳，统领罂粟十二宫暗杀者，是万里罂粟峡中，仅在峡主罂粟十六和智者百里梦之下的关键人物。在那场征战之中，中了祭莲教最可怕的蛊毒，为了不被祭莲教控制，忠心不二的墨瞳，用最珍爱黑羽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墨瞳是难得的人才，即有本事，又忠心耿耿呢。可惜，真是可惜。”十六眼中满是惋惜，对百里梦说道。
“恩，墨瞳的死，是可惜的很呢。这些年来，与祭莲教之间争执是愈演愈烈了。”她注视着远方，不紧不慢的说。
“祭莲教几次三番与我们作对，这一笔一笔的血仇，终有一日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一山不容二虎，这一战怕是在所难免，我们罂粟峡，也要早早做好准备罢！”百里梦思虑悠长。
“那时候，又要血染山河了。”说这话的时候，罂粟十六脸上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苦笑。
“血染山河……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全力以赴罢。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绝不能让那样的邪教，侵蚀中州！”百里梦空洞的眼神望着远方，“让他们滚回南疆。”
“百里大人好气势。咳咳。”罂粟十六笑道。
“墨瞳这事半个多月了吧。若是再没有人接管少宫主的职位，暗杀者群龙无首，是要出大乱子罢！”百里梦忧心忡忡的回应。
“咳，找一个能够服众的人出任少宫主，谈何容易。”
罂粟峡暗杀者，都是万里挑一的强者。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各怀绝技，但是要找一个能够让众多暗杀者信服的人，却当真是难事一桩。
前任墨瞳，融汇贯通三十八路传世剑法，不满十八岁就夺取了上古名剑黑羽，剑下之怨魂不计其数，在罂粟峡战功卓越，才得以成为十二宫少宫主，统领暗杀者。
但即使如墨瞳，在那样的位置上也是日日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
黑袍女童想到这里，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身侧的罂粟十六，此刻正眺望远方，眉心紧蹙。
“峡主，你看。”那小小手臂从黑袍之中伸出来，指向远处，罂粟十六顺着那指向望去，立刻领会了百里梦的意图。
“峡主，初生牛犊不畏虎，你为何不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呢？”她见十六并不反感，便顺水推舟。
“嗯。也是个办法。”男子紧蹙的眉慢慢的舒展开，微微的颔首表示赞同。
“那么，又有好戏要看了呢。”黑衣女童嘴角弯起如同新月，念力发出的笑声清脆而稚气。
“对了，迟越也入了织梦崖。咳咳。”十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愁容慢慢舒展。
“迟越，那个来自连州大漠的驯鹰少年？！”百里梦从记忆中寻找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然后反问道。
“嗯，来了。那个孩子，原本我打算直接让他统领青龙宫，谁知他偏偏要跟其他人一样，入了织梦崖。”
“呵呵，真是好本事。”
“那孩子，进入织梦崖前竟然跑到我面前信誓旦旦的对我说，让我将少宫主的位置给他留着，他将是罂粟峡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暗杀者。”十六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你信吗？”百里梦试探的问。
“信。为什么不信。”罂粟十六眺望着那个方向，脑海里涌现起几年前第一次见到那个有着苍鹰一般敏锐目光的男孩，他竟然能够让连州大漠上最凶悍的飞鹰乖乖听他的指挥。
何况，他见过他的剑法。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全然无所畏惧的杀气，配上那样凌厉而迅速的剑法，就算是久经沙场的暗杀者也不见的就是他的对手。
“那你认为，他会是罂粟峡未来的少宫主吗？”黑袍女童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不屑的味道。
“舍他其谁。”
即使如罂粟十六般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在看到迟越的时候，还是明显的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浓郁的阴暗气息。
十一年的罂粟峡主，罂粟十六阅人无数，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吸引十六的注意。
“呵呵。真是自信的人呢。”女童却一如既往的笑着，声音清脆，却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
“咳咳，怎么，你在怀疑的我的眼光吗！？”
对方的看法就是自己反对的看法，在他们之间似乎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非要针锋相对处处压制对方才是正道。才不过几日，他们的脾气又都原形毕露。
沉默片刻，百里梦打破了沉寂。
“敢不敢，打一个赌？”百里梦又笑着，挑衅道。
“赌！”罂粟十六不假思索，悻悻说到。
“就赌最后之战谁能胜出罢。你确定要赌那个迟越？”
“好。就赌他！咳咳。怎么，你赌谁？”
“我赌……”百里梦忽然止住了声音，走到透明玻璃面前，伸出右手食指，在透明窗上写下了那个陌生的名字。
“若你是赌输了，怎么办？”
“你若是赢了，我便答应你件事情，同样，若是我赢了，你也要答应为我做件事情。峡主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呢？”
“我赢了，你为了做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
“任何事。”
“好，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看着罂粟十六伸出自己苍白而修长的手掌，她低头犹豫了片刻，然后伸出小小的手掌与他重重一击。
“我赢定了，到时，我要你帮我查出兮夜在哪！”
“额……”其实不用猜，都知道他要她做的事是什么，因为自从她来到这里，十六的脑子里，就从未装过别的什么。
“我知道这可能会很难，但是我想若是百里大人真心想要找，一定会找到的。”十六似乎胜券在握，因为他不觉得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她能够找到比迟越更强大的人。即使她是灵力强大的百里梦。
“同样的，如果我输了，百里大人无论吩咐多么困难的事情，在下也一定竭尽所能照办！咳咳……”
“好。”女童弯起嘴角，“请峡主提早做好竭尽所能的准备罢！”
“或许总有些事情，是你算不到的呢。”男子望着头顶苍穹，大朵浮云向北移动，一只褐色飞鸟正掠过碧蓝天幕。
“或许是这样的罢。”看着褐色飞鸟略过天幕，她的心忽然因为这样的话略感忧伤。是啊，怎么可能算出所有的事。
“百里大人，咳咳，在下备了一件礼物，在伫梦塔。笑纳。”男子说完这话，负手离去。
“额……”百里梦看着他高大身影一步一步拾级而下，虽然华服加身，但是没走几步就会扶着栏杆咳嗽的样子，显得格外寂寥。
这四年，他的身体已然雪上加霜。
他竟然会为她准备礼物，这确实是她的意料之外的事情。相处了这么多年，送的东西是有的，但是能够称之为礼物的，还是头一次。
但是，会是什么呢。
百里梦是故意的在天台上有停留了很久，才让“蓝”抱她回去的。似乎故意将时间拉长，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做好足够的准备，去接受他的礼物。
当她打开伫梦塔顶层的大门时，不禁被礼物吓了一跳。大厅的中央有一个七色的盒子，竟然有一人多高。
真是一件不小的礼物。她心里想着。
她吩咐蓝放她下来，却故意毫不在意的绕过那箱子，坐在砧板前，拿过一卷书，静静了看了起来。
过了许久，她才用念力吩咐道，“今天好累呢，你们都下去吧。我要早点休息。”
“是，百里大人。”青衫侍女慢慢退下，将门关好。
她继续翻阅古籍，却耐不下心来。
起身，慢慢走到那礼物旁，伸出白皙手指轻轻的抚着箱子。
会是什么呢？
此刻，她仿佛真的如同一个十岁孩子一般，先是轻轻抚摸，又是轻轻敲打，绕着箱子慢慢的走了两圈，然后把耳朵贴在箱子上。
她原本并不能看，也不能闻，却怀着好奇心这么做着，那一刻，恍若自己是个普通人。
就这样推敲了许久，还是未能猜到究竟是什么。
其实若是想看，以她的本事，只有使用一点点灵力，她就能够看到箱子究竟藏着什么。
又过了许久，实在是熬不住，伸出手来，白皙小手拉住了那个揭开礼物的结，轻轻一拉，整个箱子从顶端向四周缓缓翻展开，犹若一朵花多绽放一般美丽。
然后，她看到花心里盛放的礼物，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衣着黑衫的女子！
“怎么会这样！”她上前一步，才将那黑衫女子脖颈侧面上那一片近乎透明的粉色花瓣。
“竟然是这样呢。”
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站在花朵之中昏迷的黑衣少女，明白了罂粟十六此番做法的意图。
“她是最后一个百花谷族人。”
当年，她坚决反对罂粟十六西征百花谷，并且因此毅然决然离开罂粟峡，一去四年都不愿回来。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攻下了易水城，无意之间发现了当年灭族百花谷时的遗孤，一个百花谷女子，就将她带回了罂粟峡，并精心设计，当作礼物送给她。
可能就一般人看待这件事，会觉得这样做比较不可理喻，送这样的礼物也于事无补。
但百里梦明白十六的意图，“这个人”不重要，礼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企图通过这样的行为，为当年自己的行为，说一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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