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十四章木钗（2）
说话间，阿染瞧着婷姑娘一直在偷看君安，便又仔细端量了她。
咦，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呢？阿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澜婷。”虽是回答阿染的话，婷姑娘却是望着君安，一字一顿道，“我叫周澜婷。”
君安不为所动，他的眼神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阿染。
名字也耳熟。阿染思索了一下，“你的父亲是不是周虞白？”
婷姑娘终于把炙热的目光拉了回来，重新看向阿染，讶然道：“您认识家父？”
阿染这才确定道：“你父亲曾给本魔王送过你百日宴的请帖，只不过那时本魔王被别的事情缠着脱不开身，所以没去。”她指了指周澜婷簪着的步摇，笑道，“你头上那支碧玉海棠珠花簪还是本魔王送的贺礼。”
周澜婷下意识伸手去摸步摇。这是她最喜欢的首饰，小的时候因为步摇太大，戴在头上总是坠着往下掉，待长大之后终于能将步摇平稳地戴着了，她便无论梳什么发髻都要将其簪上。
可是此刻，周澜婷摸着冰冰凉凉的步摇，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只想立刻将其摘下，收起来，再也不戴。
果真还是个孩子，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藏不住。阿染笑得愈发开心，说道：“本魔王与你的父亲是好友，论辈分，你应当叫我一声姑姑。”
“……”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身处危险当中，接下来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保证不出三日你便能安然回家。”阿染承诺道，“届时若你还是想去百鬼夜集，我也会派兵一路相护。”
周澜婷微微躬身道：“那，谢过魔王大人了。”
“诶，何必那么见外呢！”阿染意味深长地看着周澜婷。
周澜婷咬了咬唇，改口再谢道：“谢谢……姑姑！”
“真乖。”
君安实在忍不住了，赶紧转身跑到桌子去拿茶壶，背对着阿染笑得手直发抖，差点洒了一桌子茶水。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笑意之后，端着茶杯走回阿染身边，“说了那么多的话，一定口渴了，给。”
“知我者，卷卷也。”阿染笑眯眯地接过杯子，还顺手揩了一把油，明目张胆地用手指去挠君安的掌心。
君安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阿染已经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仿佛喝的不是寡淡的茶水，而是甜腻的蜂蜜花露。
放下杯子，阿染又道：“刚才我们看见子炎进了赌坊，可进来之后并没有找到他，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周澜婷将他俩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总觉得她的这位姑姑是故意为之，便有些恼地回道：“他每次来都会直接去三楼，从不让任何人跟着，并且叮嘱过赌坊里的人，若是有人问起他，就说他是这里的常客，嗜赌成性，却从来没有赢过钱。”
“那他一般什么时候回客栈？”
“落日之时。”
阿染想了一下，道：“我知道了。另外，你认识山前客栈的星琢吗？”
周澜婷点头道：“认识，子炎离开月柳镇时，星琢曾来过赌坊两次。星琢每次都试图闯入三楼，可惜赌坊的三楼设下了结界，他进不去。”
凡人肯定破不了妖术。阿染问道：“是怎样的结界？”
周澜婷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修为太低，不认得……”她自知丢了面子，连忙找补道，“但我可以帮你们叫来星琢，他也许知道是什么结界！”
此话引起了阿染的疑心，一个凡人还能识破妖术？
周澜婷见阿染没有拒绝自己提的建议，便跑到书桌前执笔快速写下一封书信，待墨水晾干后放入信封中。
周澜婷拿着信走到门口，唤来了在门外等候的侍者，“速把此信送到山前客栈。”
山前客栈如今只有星琢一人，即便周澜婷不说，侍者也知道要将信交给谁。
侍者收好信，匆匆下了楼。
周澜婷立刻关上门，明显松了一口气，回身道：“我在信中约星琢半个时辰后在隔壁街的茶楼旁的小巷相见。”
阿染指了指楼上，道：“你这样做，楼上那位不会怀疑吗？”
周澜婷道：“子炎每次回镇上都会先来赌坊，待到落日之时再叫星琢赶马车过来接他回客栈，因此星琢早出来一时半刻也属正常，不会起疑的。”
“既然这样，闲着也是闲着，再赌几把好了。”阿染说着挽起袖子就去抓骰盅，“本魔王要多赢一些银子！”
周澜婷表情有些怪异，“魔王大人，您……您缺钱吗？”
“不缺，可谁嫌钱多啊！”
周澜婷嗫嚅道：“原本的赌坊坊主早已病死，现在此处的钱财全都是子炎的，若是您收服了他，那这些钱岂不都是您的？何必还费劲去赌呢……”
阿染顿住，呃，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再者说了，您要是需要用钱，直接跟我说就好。”周澜婷打开边柜，从暗格里取出了十几张银票递给阿染，“反正我迟早要回妖界，留着这些人界的银票也没有用处，喏，都给您。”
阿染感动得一塌糊涂，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接，结果手伸到一半银票就被君安拿走塞进了衣襟里，一张不剩。
君安冲周澜婷微微一笑，“多谢周姑娘的好意。”
周澜婷小声道：“不必客气。”
啊啊啊！钱啊！我的酒钱啊！阿染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不管不顾地去撕扯君安的衣服，想要把银票夺回来。
君安大手一攥便擒住了阿染的两只魔爪，“阿染别闹，你侄女可看着呢。”
“我的钱！”阿染目不转睛地盯着君安的衣襟，跳着脚去抢，“把钱还我！那是澜婷给我的！”
君安借势握住阿染的手，眼神却比她更犀利，想也不想拒绝道：“不给，给了你就去买酒喝了。”
他们两个……好幼稚。周澜婷尴尬地提醒道：“魔王大人，赌坊的银子多的是……”
阿染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手抽出来，于是放弃了与君安作对，任由他握着。
阿染极不乐意地对周澜婷道：“澜婷，不出意外三天后你就可以回妖界，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须把赌坊里剩下的银子看好了！若是再让谁拿了去……”
她阴恻恻地瞪了君安一眼，“拿走一两你就晚回去一天——不，一年！”
周澜婷吓傻了，“啊，魔王大人您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了，若是在这几天里还能多宰一些赌徒，那便再好不过了。到时候，本魔王再送你几箱子步摇都行。”
君安怕周澜婷信以为真，赶紧拉起阿染就往外走，边走边道：“阿染，咱们还是快些去茶楼小巷罢。”
“哼！”
望着君安和阿染十指紧扣的手，周澜婷满不是滋味地想：我才不稀罕什么步摇呢！
一路上，阿染赌气不与君安说话，却与街边小贩聊得欢实。
她先是碰见走街卖糖葫芦的小贩，停下脚与人家唠了一句，“你这糖葫芦看着就甜。”
小贩笑道：“看着甜，吃着更甜，您来一串儿？”
“算了，我可没钱！”阿染摆手拒绝，说完也不理会君安，自顾自地就走开了。
君安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便马上递给小贩银两，买了一串裹着晶莹糖衣的糖葫芦，小跑追上了阿染。
君安把糖葫芦递了过去，阿染没接，而是扭头走到了另一个卖风车的摊位前，又跟这家小贩聊了起来，“呀，这风车吱吱转的真可爱。”
卖风车的小贩笑道：“这风车可结实了，多大风都吹不断，瞧它转起来多好看，您来一只？”
阿染叹道：“可我没钱啊！”说完又走了。
君安既无奈又好笑，趁着小贩愣神的工夫把银两放在了桌上，从摊子上拿走了一只最好看的风车，转身一看，阿染竟又抛下了他，蹦蹦跳跳地往下一个摊子走去。
君安左手拿着风车右手拿着糖葫芦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卖饰品的摊子，摊主是一对夫妻，男人在前接待顾客，女人则在后面雕刻着饰品。
阿染扫了眼桌上的首饰，都是一些平平无奇的木制品。
本来阿染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可当她无意间瞥到了摊位后的女人手里雕刻的东西时，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那是一支木钗，钗头刻的应该是凤凰，但由于还未上色且做工较为粗糙，看着不太像是凤凰，倒有些像青鸟。
因为阿染的真身是凤凰，所以魔界每年都会有不计其数的魔者送来精巧绝伦、价值连城的凤冠、凤钗、凤戒以及各种凤凰形态的玉雕等物。
阿染通常会叫阿虎随便从中留下一两件充充场面，其他的则都送去了八方来客，用以流通六界、各取所需。
但是，她此刻居然异常喜欢这支说不清到底是青鸟还是凤凰的木钗。
阿染指着木钗问道：“那个多少钱？”
男人回头看了看女人手里还没完成的木钗，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姑娘，那支木钗我家娘子还没刻完，所以卖不了，您要不看看别的？”
阿染无心他物，只钟情于木钗。
她细细观赏了一番后，又问道：“那钗头刻的是什么？”
“是凤凰。”
摊位后传来女人小小的声音。女人起身走来，将木钗递到阿染面前，语调温柔且带有一丝羞怯道：“我是第一次尝试雕刻这种复杂的图纹，所以刻得不好……”
阿染却说：“不会，我很喜欢。”
“真的吗？”女人惊喜道，似乎难以相信有人会这般坚定地喜欢她的作品。
“凡是用心之作都值得被欣赏。”阿染淡淡一笑，“我若有钱，必定重金买下它。”说罢，转身而去。
君安若有所思地盯着木钗，忽然笑了一下，从钱袋里拿出来远超于此钗价格的银两，对女人道：“可否将此钗卖给我？”
女人瞥了眼银两，有些为难，“可是这支钗没有完成，我不能卖给您一个……”
男人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说道：“我瞧那位姑娘是真心喜欢这支凤钗，不然您留一个地址，等我娘子做完，我马上将它送过去。您放心，我们绝不会食言！”
君安摇了摇头，“不必，此钗我另有他用。”
男人仍觉不妥，还想出言相劝，女人却是猜出了君安的用意，连忙拦住了男人，用油纸包好木钗，嘱咐道：“此钗由木制成，因此很怕沾到水。”她把包好的木钗递给君安，又由衷说道，“虽然我没有完成这支钗，但我真心希望它可以在郎君手里功德圆满，帮助郎君早日得偿所愿。”
君安收下，点头致谢，待他离开摊位之后，男人不解地问女人为啥要卖给人家一个半成品。
女人敲了一下男人的头，然后手举在男人眼前，晃了晃腕子上银镯子，娇嗔道：“憨瓜，那你为啥送我这个？”
男人一头雾水，摸着脑袋道：“这是咱俩的定亲之物啊……”
“对呀！”女人一字一顿地强调，“定、亲、之、物！”
“啊！原来如此！我明白啦！”男人看向君安离开的背影，憨笑道，“真是个有情意的郎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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