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石像
娅莉回到原地，重新打量起书架上的书。奈何藏书的数量过于庞大，就算只是查看书名都耗去不少时间。
正在她因长时间注视而感到眼睛酸涩，抬手揉眼时，不经意中看到靠近墙角最边上的书架上有个装饰物。
那是其它书架上所没有的，粗粗看去并不起眼，却一下子引起了娅莉的注意。
她带着期待的心情走去。
到了近前才看清那个与众不同的装饰物是一对羽翼，与书架同样的颜色、质地，形状又非常的小巧，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娅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伸出手指轻轻往下扯了扯翅膀，发现竟然可以转动。于是手中用力，一口气将翅膀旋转到再也无法转动为止。
当这对羽翼的翅尖方向朝上时，书房里响起一阵细微的喀嚓声。
娅莉屏气凝神，注意到有排靠墙的书架正快速往上升起。书架消失的地方则露出一条通道，从那里溢进一片熟悉的淡蓝色光芒。
会是另一座迷宫吗？
娅莉无意识问出了口。
“这要看过才知道。”露站在娅莉的身旁，身后再次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率先走进通道。
娅莉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出乎他们的意料，门外并不是新的迷宫，而是一个异常广阔的空间。
两人站在一座半圆形石铸平台上，脸上皆露出失神的表情。头顶处有澄蓝的光自高空洒落而下，如轻纱笼了他们一身。
那是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蓝色矿石所发出的光芒。
“耀晶矿。”露的声音掩不住吃惊，“怪不得会舍得造一个耀晶石迷宫，原来这里有采之不竭的矿脉。”
一时之间，娅莉对这个地下迷宫的主人越发好奇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代，知不知道有这样一处秘地。
随后又想到书房里积满的厚厚灰尘，肯定很久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了，倒是便宜了她和露。
两人在不大的平台上四处查探。
娅莉扶着护栏往下望去，发现平台是腾空而建的，即使头上就有整片光芒闪烁的耀晶矿，平台下方却依旧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耀晶矿虽然能在暗中绽放光芒，与炽热的昼阳相比，到底还是微弱许多。
平台的前方则凌空架起一座石桥，桥的对面连着孤山，山中片草不生，有小路蜿蜒而上，峰顶平滑如刀削，竟有白玉堆砌的宫殿巍然挺立。
顶上是绵延数万里的耀晶矿，广阔的空间里幽幽折射着深浅不一的蓝色光线，光的海洋中静静伫立着一座山岛。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边的山应该是尽头了，看起来不像有通向地面的出口。”娅莉低低咕哝。
露并不气馁，手指对面说：“山上的宫殿还没有搜查过，或许藏有神秘的通道也说不定。”
娅莉抬头看着离头顶的耀晶矿还有一段距离的宫殿顶部，皱了皱眉：“就算有通道，想必也是沿着山体内部通往地底……不是离地面越来越远了？”
只是她的话丝毫不减露探索的兴致：“要是正巧发现了地下王国，不也挺有趣的。你不想见见地底人吗？到时不妨请他们协助我们返回地面，也算是增进种族间深厚情谊的大好机会了。”
娅莉抽了抽嘴角，完全不赞同：“你口中所谓的深厚情谊，是类似如今地上的两个种族间的兵戎相见吗？”
“历史总是不断演变，最初人魔两族不也源自同一种族，以后未必不会回到远古时代那样，彼此消弥仇恨、和平共处，”露说得有理有据，连自己都快被美好的前景感动了，最后不忘评价道，“萨尔瓦选择和人族联姻就是个非常好的开端。”
娅莉并没有那么好糊弄，她斜睨露，不客气地反驳道：“我发现你的立场很有问题，要是我的记忆没出错，你先前收的可是我的报酬。”
虽然在逃跑的路上全丢光了，可也不能尽帮着可恶的对手说话呀。
露这才发现说错了话，惹了自己的雇主心情不快。
他连忙补救般朝娅莉行礼，嘴上讨好道：“尊敬的公主殿下，请您务必相信，在下至始至终都是您的人。”说完朝娅莉眨眨眼，俊美的容颜笑得十分谄媚。
娅莉总觉得这话听上去别有深意，不由深深看了露一眼。
却见露神色自若、举止坦然，反倒显得她在此事上过于计较，一时回答什么都感到不妥，瞬间就决定掐断这个话题。
露察言观色，意识到玩笑开过火了，立刻收起嬉笑的表情。
他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宫殿，正色道：“我先过去瞧瞧。”说罢，转身踏上石桥。
桥面最多只能容纳两人行走，桥的两边和他们站立的平台一样，雕砌着齐腰高的护栏，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石像两两对立，呈四肢蹲坐的姿态。
娅莉看不出石像是什么生物，似乎是将复数的生物结合在了一起。
有人的脸、鸟的喙、猛兽的身躯，身后拖有长长的尾巴盘在腿边，脚趾尖利、弯着勾，背后收拢着一对硕大的蝠翼。双眼紧闭的脸上面貌狰狞，远远望去相当逼真，不像是在石像上刻意雕刻出的表情，倒像是将原本沉睡的怪物石化了一般。
娅莉突然想起先前在图腾柱上见过的各种雕塑，此刻都能在石像上找到相似的影子。
不知为何，这让她产生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莫名感到不安。
眼见露很快走到了桥中央，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娅莉不由松懈下来，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多虑。
然而下一刻，她似乎看到从平台数过去的第一对石像，原本僵硬的脸部表情隐隐松动。
这使得娅莉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待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石像上后，她惊恐地张大嘴。
本该纹丝不动的石像竟然张开了闭合的双目，野兽一般的眼珠正发出摄人的绿光。
在那之后，仿佛集体结束了冬眠一般，处于露身后的石像们由远及近，依次睁开了双眼。
娅莉压抑着想要逃走的冲动，冲着还不知情的露的背影大声喊：“小心！”
比娅莉的示警更早让身体行动起来的，是长久养成的对于危险的直觉。
露伏低身体，恰好躲过了从身后袭来的攻势，石像怪的爪子落空击到桥栏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露不敢停留，脚下一鼓作气往前冲去，十几只怪物争先恐后追在他的身后。
正在此时，前方的石像也陆续睁开了恶魔之眼，叫嚣着展开翅膀，堵住他的去路。
黑色的线在空气中划过，露用小刀击碎了离他最近的怪物的脸，却没想到碎裂的石块在数息之后重新聚合，完美地复原了伤口。
这样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娅莉眼睁睁看着露在石像怪群里左支右闪、进退不得，只能在一旁暗暗着急。
露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索性放弃了直接攻击。
他借着怪物们彼此坚硬的身躯堆挤在一起的处境，像误入海藻里的鱼一样，寻找可见的空隙穿梭而过，或者跳到另一只怪物身后，借此挡住先前那只猛烈的攻击。
争斗中露身后的包袱被划破，漏出的紫金币纷纷扬扬滚到他的脚边，露来不及思考，一把抓起朝高空飞来的怪物砸去。
变故发生在这一刻。
原本围绕着露的怪物们的脸上露出贪婪的表情，混浊的兽瞳中只映照出紫金币的存在。
它们放弃了眼前的猎物，争先恐后向那片紫色的目标飞去，为了争抢甚至不惜嘶叫、扭打在一起。擅闯的入侵者顿时成了不再吸引人的变质了的食物，无人问津。
露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是个机会，于是一边后退，一边往空中持续抛撒着紫金币。当最后一枚紫金币被抛出后，他的脚也正好踏回了平台。
就在此时，怪物们仿佛被定住了身形，突兀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它们的瞳中连续闪过绿芒，接着像被空气里看不见的丝线操纵一般，一只只按顺序飞回了原位，再次恢复成普通的石像雕塑，继续着守卫这座桥的职责。
紫金币并没有跟随着一起石化，纷纷扬扬从怪物们的利爪中滑落。
娅莉忍不住“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稀有的远古金币大片大片坠入深渊，不免有几分心疼。
还没来得及叹气，却见露骤然冲了过去，在踏上桥的最后一刻止住身形，然后全身脱力般挂在护栏上，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了。
他那充满哀怨的眼神直直追着紫金币，一点一点落入底下触不可及的黑暗。
对于露尤其执着于财物的这份热情，长于宫廷的娅莉始终无法理解，只好尽力宽慰他：“我之前看书房里有好几个箱子都装满了紫金币，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全拿走也没有关系，我保证不会跟你抢。”
当然，只要能一口气全搬走。
娅莉在心里暗暗补充。
“多谢你的慷慨，不过失去的那部分始终都失去了，永远回不来了。”露气若游丝道。
“要是早知道退回平台有用，我就不该特意用紫金币去吸引它们的注意，”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悔意，随后耷拉着肩膀，无力地拖着步伐来回踱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浪费是可耻的行为，都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的紫金币，半途而废实在太可惜了。”
娅莉顿时明白了，露难过的不是失去紫金币这件事本身，而是不能忍受白白丢了钱，却换不来哪怕一丁点的好处。
这种性格究竟算执着于事事精打细算的习惯呢？还是仅仅遵循着物尽其用的偏好？眼前这个带着谜团的人到底都经历过什么？娅莉的脑海中闪过一连窜的疑惑。
而且听露的意思，他似乎打算再去探一探桥对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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