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告别

叶庭安凝视着妻子的睡颜，正胡思乱想着，不曾想妻子睁开了眼睛，似乎是睡了一个好觉之后醒来，眼睛里有些光彩，面容也活泛起来，就像之前没有生病一样，叶庭安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老话里说的“回光返照”，整个人都被恐惧占据了，浑身颤抖的几乎要坐不住。

        杜音华想要摸一摸丈夫的脸，无奈力不从心，手抬高一点便无力的垂下，叶庭安终于镇定下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音音，音音，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他极尽温柔。

        杜音华微微摇头，声音轻的近乎呢喃，“没有，就想多看看你，庭安，你哭了？”

        叶庭安匆忙吸吸鼻子，强忍着挤出一丝笑容，“没有，音音你还是那么漂亮，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

        杜音华笑得很开心，“庭安，我想跟你说，谢谢你，这九年的每一天，我都很满足，你从来没有让我受任何委屈。以后，如果我离开了，你不用一直记得我，只要保护好女儿就好了。”

        “胡说，你要一直陪着我，一直，等素芳出嫁的时候，我们要一起接过女婿敬的茶，要是女婿敢欺负素芳，你唱白脸我唱红脸，非要他赔礼道歉才行。”

        杜音华仍然微笑，眼泪却顺着眼角流进枕头里，“我可能等不到那天了，庭安，要学着忘记啊。”

        叶庭安低头掩面，哭的像个迷失的孩子一样不能自已。

        半夜，叶家宅院里，素芳从梦中惊醒，还是那个青面獠牙的大个子举着斧头要砍她。她迷糊着翻了个身，大姨母睡在旁边，她有很多话想和大姨母说，却因年纪太小不知道怎么表达，她敏感的知道，以后的生活会不同了，可是，会怎么样呢？

        “素芳，醒了？”原来大姨母也并没有睡着。

        “嗯。”

        “素芳不要害怕，勇敢一点，父亲在，大姨母也在。”

        “我想念母亲，也不想父亲和您这么难过。”

        黑暗中郭家太太轻轻抚了抚素芳的头发，“傻孩子，生老病死，谁都没有办法的。”

        “母亲会离开我吗？再也不会回来了吗？”素芳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是永远的生离死别和长久的痛苦相思。

        “离开了就不会回来。但是，素芳，你和你父亲都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接受现实是什么意思，素芳不明白，母亲永远不回来，父亲一直这样难过，就是现实吗？

        “素芳要代替母亲，好好照顾父亲，也要常常来看大姨母，知道吗？”

        “嗯，我明白。”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有佣人敲门进来，有些支吾的说：“来了好多。。。客人。。。请郭家太太出面招待一下。”郭家太太知道所谓的“客人”，应该是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及叶庭安的同事，于是只得吩咐佣人给素芳穿好衣服，自己起身去忙了。

        办完丧事，家里彻底安静下来，佣人们不敢大声说话，都躲着父女俩，怕惹主人家不高兴。叶庭安把自己反锁在主卧室里不肯出来，素芳只好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发愣，她一身黑衣，头发上别了朵白色纸花，直直望着主卧室的方向，看着既可怜又无助。

        父亲仿佛没有了对生活的热情，只一味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悲伤里，不肯吃东西，不愿意见人，似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能留住那些美好回忆一样。

        素芳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父亲好可怜，想起大姨母说的“要代替母亲，好好照顾父亲”的话，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除了自己，也没人真的敢打扰父亲。

        素芳来到主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并无回应，她只得开口：“父亲，素芳来了，素芳想你。”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她小心的推门进去，见到父亲坐在靠窗的椅子里，抱着母亲的画像正在默默拭泪。她慢慢走过去，靠进父亲怀里，也望着母亲的画像，画像里的母亲慈眉善目，笑得温柔。

        “父亲，你不要难过了，素芳在，素芳会代替母亲来好好照顾父亲的，素芳会一直陪着父亲的。”

        叶庭安听见女儿这样说，终于忍不住将女儿抱紧在怀里，“父亲不该这样，素芳我的好姑娘，对不起，父亲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

        音音，别了，我和女儿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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