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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腐败的血的腥臭,难闻到甚至勾不起豺狼的食欲,只能引来苍蝇的狂欢。

        龙虎寨的所有人,除了白健之外,一个不少都出现在马芳铃的面前,她们已全部成为尸体,遍布在龙虎寨各个地方。

        这里长年不见阳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坟场。

        每个人都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模样,脸上的恐惧也完美的刻印了下来,她们好像在用尽生命呐喊,期望在生死之刻有个救世主能救救她们。

        除了马芳铃之外,再也没有一个活人,沈三娘不在这里,马空群也不在这里。

        马芳铃有两个选择,走还是等。

        走,去找马空群。

        等,等一个人。

        不需要权衡,如果她想找马空群,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马芳铃选择等。

        傅红雪选择走。

        这个遍布尸体充满着腥臭的坟场,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握紧了黑刀,用尽一切力量才能压抑住呕吐的感觉。

        他杀公孙断的那天,他杀了郭威全家那天,他也是这样想吐。

        他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他要走,要去找马空群。

        怎么找?

        马空群从哪条路走的?

        丁灵琳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不忍再看这一地的死尸,转过脸,忽然说道:“马空群应该早就逃了,问题是,他从哪条路走了?”

        叶开也无法回答。

        他抬起头,遥望着狭小的天空。

        不管马空群走哪条路,他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狭长逼仄的山壁在这里戛然而止了,一条清泉从山顶坠下,穿过山下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蜿蜒到不知名的地方。

        丁灵琳走在最前面,叶开在她身旁,傅红雪握着刀跟在她们后面,无论是崎岖陡峭的山路还是平缓的小路,他始终在她身后一丈远。

        丁灵琳抬起手,指着前面,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一大片平原了,手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音。

        她的声音比铃音还动听:“前面就是镇子了,那里人多,我有预感,一定可以打听到马空群的消息。”

        叶开轻声笑了。

        丁灵琳有点不服气:“你笑什么?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的预感,那有时的确比诸葛亮算的卦还要灵。”

        在铃声和她的声音之外,突然多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是一个女人虚弱痛苦的哀吟,被风带了过来的,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叶开的脸色微变,还没等他迈出脚步,一条身影迅疾地从他身边掠过,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他认出了她的背影。

        她们三人追到河边的时候,马芳铃正单膝跪在地上,慢慢地扶起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叶开正好看见了这个女人的面庞,失声道:“沈三娘!”

        沈三娘还活着,虚弱地喘着气,她看见叶开,悲哀地笑了,想说话,本来就挂着血的嘴里又涌出一口鲜血,呛得她说不出话来,头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沈三娘的脊背上插着一把刀,马芳铃连点了周围几个穴道,又洒上了金疮药为她止血,刀插入得太深,直没刀柄。

        叶开和傅红雪也看了这把刀,傅红雪的脸色变了,好像这把刀插在了他身上一样。

        叶开回过头,看着他,他的脸色苍白到透明,他缓缓低下了头,握紧了手中的刀。

        马芳铃扫了一眼这两个人,目光落在了不明情况的丁灵琳身上。

        “刀子插入太深,现在拔刀会大出血,需要到医馆处理才行,丁姑娘,你可知这附近有没有医馆?”

        丁灵琳看了看叶开,又看了看马芳铃怀中受伤的女人,面露疑惑,她是这四个人里面,唯一没有见过沈三娘的人。

        但一个受伤的女人危在旦夕,她不能见死不救。

        而最熟悉这里的,当然是在江南长大的丁灵琳了。

        丁灵琳点点头:“知道,山下的镇子里就有一家。”

        马芳铃抱起沈三娘,说道:“劳烦丁姑娘带路。”

        沈三娘的伤口很深,但幸好没有刺入要害,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这么做的。

        他要的不是沈三娘的命,而是其他的东西。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刺伤了沈三娘,一切只有等沈三娘醒来之后才能知道。

        沈三娘趴在一张简陋的床板上,小镇上的医馆条件不怎么好,只有一个中年大夫,好在经验丰富,这个地方经常有上山打猎的人受伤的人,她麻利地处理完沈三娘的伤口,包扎好之后,就被一个村人叫走,赶去救治一个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来断了腿的村民。

        匆忙开出来的药方只得丁灵琳亲自上阵抓药煎药,现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马芳铃、叶开、傅红雪。

        从沈三娘背上□□的刀还染着血,垫着白布,放在桌子上。

        一把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薄而锋利的刀锋,在灯下光闪着骇人的光芒,光芒刺进了傅红雪的眼睛。

        马芳铃问道:“叶开,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明知故问,但总要说些什么当开场白。

        叶开的回答也十分简单:“找人。”

        马芳铃道:“我爹?那你们来得太晚了。”

        叶开又道:“不止他。”

        马芳铃道:“还有谁?”

        叶开道:“这把刀的主人。”

        这把刀,叶开再熟悉不过,但沈三娘背上的这把,不属于他。

        他对傅红雪说道:“你当然见过这把刀。”

        傅红雪的脸色更加苍白,半晌,才慢慢地点点头。

        在被血洗过的长街上,这把飞刀插在郭威孙子的咽喉上。

        在王大洪误杀了翠浓,准备吐露幕后黑手之际,这把刀从窗外飞进来,割断了王大洪的喉咙。

        他的手上,还残存着翠浓柔弱的身体渐渐流逝的温度。

        叶开凝视着他,说道:“你现在总该明白,这种刀并不是只有我能用的。”

        傅红雪不得不承认。

        叶开叹道:“其实我若真要暗算别人时,就绝不会使用这种刀,也绝不会让它被别人看到。”

        傅红雪忽然道:“因为这是种很特别的刀?”

        叶开道:“是的。”

        傅红雪道:“别人既然连看都看不见这种刀,又怎么能打造?”

        叶开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能打造出这种刀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他苦笑着,又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要陷害别人时,都得费些苦心的。”

        傅红雪道:“你认为这是别人在故意陷害你?”

        叶开苦笑道:“你难道还看不出?”

        傅红雪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他若不愿回答一个问题时,就会低头看着自己的刀。

        叶开道:“这个人让你认为我是挑起你和‘神刀’郭威那场血战的祸首,又让你认为我是谋害翠浓的主凶,那时丁灵琳恰巧被她二哥带走,连一个能替我证明的人都没有。”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他这么做,显然只为了要在你我之间造成一段不可化解的仇恨,要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傅红雪握刀的手上,又有青筋凸出,却还沉默着。

        叶开道:“看来他的确是费了一番苦心的,因为他这计划实在很周密,令我根本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他这次终于露了马脚,我无论怎么解释,你都绝不会相信的。”

        傅红雪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连一个字都没有解释过。

        叶开道:“这次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还没有打得头破血流,居然还在一起。”

        他苦笑着又道:“三娘若已死了,你若不是跟我一起来的,想必又会认为害死三娘的凶手是我——现在马空群就一定会这么样想的。”

        傅红雪突然抬起头来,马空群刚刚在那里。

        在她们发现沈三娘的前一刻,他和马空群近在迟尺。

        傅红雪张开口:“谁要陷害你?”

        这个人是杀害翠浓的凶手,也是知道马空群行踪的人。

        叶开叹道:“我想不出,所以我一定要问清楚。”

        他说的问,是指沈三娘。

        屋子里陷入了宁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忽然有了响动。

        是沈三娘醒了。

        马芳铃走到了床边,温柔地扶起她,避开了伤口,让她斜倚在床头。

        沈三娘挣扎着坐了起来,先是看到了马芳铃,然后她的目光穿了过去,看到了叶开和傅红雪。

        她像是没有看见傅红雪一样,直直地看着叶开。

        叶开还是像陪她喝酒的那个晚上一样,脸上挂着漫不经心捉摸不透的笑容,隔着温暖的灯光和她对视。

        沈三娘嫣然一笑,虽然受伤后的苍白让她的笑容不那么明显,多了一分凄凉。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叶开笑了笑,说道:“跟你说话的确是件愉快的事,你好像永远都能猜得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这本是个值得骄傲的长处,沈三娘却只觉得痛苦。

        她是不是真的很擅长了解别人,她了解到的真实,真的是那个人的真实吗?

        她咽下口中的苦楚,在叶开发问之前,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那个人说的是北方话,听声音绝不会超过三十岁,说起话来很温柔,就算他说着最残忍的话的时候,也是用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的,甚至还好像带着微笑。”

        叶开说道:“世上本就有很多笑里藏刀的人。”

        “他从我背后出手,踩着我的肩膀,让我没有办法回头。”

        叶开叹气道:“笑里藏刀的人做事也一向谨慎。”

        “他还说,就算我见了他也认不出来他是谁,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叶开又说道:“那他为何要害你?”

        沈三娘说道:“他要知道马空群把财宝藏在了什么地方。”

        傅红雪猛地抬起头来,他对着沈三娘,低吼道:“马空群在哪里?”

        沈三娘的表情变得悲伤又绝望,一个在生死关头弃她于不顾的男人,就好像她坠在悬崖边上,手里死死地抓着一根救命的绳索,马空群就是那个砍断绳索的男人。

        她至今仍不敢相信,然而她越是逃避,就越痛苦。

        她凄惨地笑着:“我要被人杀了,他却害怕地逃走了,连凶手是谁都不敢留下来看一眼,你觉得我会知道他的行踪吗?”

        傅红雪沉默着,他不会应对一个伤心欲绝的人。

        不过沈三娘很快就平复了,她嫣然一笑:“你不用失望,虽然我不知道马空群在哪里,我却可能知道这个凶手是谁。”

        要杀沈三娘的人,就是杀害翠浓的罪魁祸首。

        傅红雪立刻追问道:“是谁?”

        沈三娘说道:“我虽然被破趴在地上,但是我的前面就是一条河,听到你们的声音的一刹那,他放松了戒备,我看到……”

        “小叶,药煎好了!”

        破旧的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丁灵琳端着一个白瓷碗跨过门槛,碗里盛着黑乎乎浓稠的药汁,还在冒着热气。

        她一边走,一边忽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三娘。

        叶开感觉有点不对劲,不管屋子里有多少人,她第一时间看到的人绝对是他。

        他顺着丁灵琳的视线望去,才发现沈三娘居然也在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她。

        沈三娘的奇怪和丁灵琳的不一样,丁灵琳的是有一种被人打量的莫名其妙,而沈三娘的奇怪里含着一种惊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就在此时,马芳铃站了起来,她走过去,接过丁灵琳手中的白碗。

        “多谢丁姑娘!”顺便又对沈三娘说道,“三姨,这是丁灵琳,丁家的三小姐,她懂医术,能找到这个地方,也是多亏了她。”

        碗有点烫,马芳铃把药放在了桌上。

        “有点烫,等凉了之后再喝吧。”

        马芳铃抬起头,丁灵琳和沈三娘还在奇怪的对望,叶开居然也没有反应,好像在发怔。

        她微笑着,开口说道:“三姨,你刚刚说你看到了什么?”

        沈三娘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看到了他那双慌张的眼睛,即使只是半张脸,但只要我再见到他,我一定认得出来。”

        她的笑容有点勉强,但她很快就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丁灵琳还是觉得疑惑,她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诡异,叶开怔怔地站在那里,标志性的笑容第一次消失得这么久。

        她忍不住靠了过去,抓起叶开的手。

        傅红雪看着她们,丁灵琳不在乎,她紧紧地依偎着叶开,想驱散叶开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忧虑。

        傅红雪忽然转过身,走出门外。

        叶开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后面呼唤:“等一等,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马空群。”

        傅红雪像没有听见一般,他走得很慢,却绝不回头。

        叶开目送着他瘦削孤独的背影,忍不住叹息,道:“他真的变了,不但变得更孤独,而且很消沉,再这样下去,我只担心……”

        他没有说下去,他不忍说下去。

        沈三娘呆坐在床上,蜡烛的光照到的地方虽然很小,但总有一片地方是光明的,她只是出神地凝望着墙边的黑暗之处,看久了,好像能出现一个漩涡将她吸进去。

        漩涡没有出现,有个人走了进来。

        马芳铃端起桌上的碗,已经不再冒热气了,瓷碗都变凉了,药也更苦了。

        她坐到床头的小凳子上,拿起勺子喂到了沈三娘的嘴边。

        “三姨,该喝药了。”

        沈三娘的目光转向马芳铃,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沈三娘陷入了回忆。

        好像是十年前,她坐在床榻前,一勺一勺慢慢地喂马芳铃吃药。

        那个时候,马芳铃因为拼命练武而倒下了,她却赌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吃饭也不肯吃药。

        沈三娘敲了两天的门,才得以走进马芳铃的房间,又花了三个时辰,马芳铃才肯从被子钻出来喝她端上来的药。

        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欺骗的开始,她以为获得了马芳铃的信任,其实是那个十岁的小女孩骗取了她的信任。

        她自以为了解了马空群,在她倒下之时,马空群恐惧到扔下她逃跑。

        她的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她张开嘴,将苦到要哭的药喝了下去,泪水从她的眼里慢慢流出来,滴落在碗里,混合着眼泪的药汁又被她喝到了肚子里。

        “丁灵琳是个好人!”喝完了药,沈三娘忽然说道。

        “她是。”马芳铃将空碗放回桌上,虽然丁灵琳可能不想听到马芳铃对她的评价。

        沈三娘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悲伤,像药里的苦伤到了她:“叶开让我欺骗她。”

        马芳铃说道:“那你想欺骗她吗?”

        “不想!”沈三娘沉痛而又坚决地回答,“我不想再欺骗任何人了。”

        她的人生好像一直是欺骗,她骗别人,别人也骗她。

        马芳铃说道:“那就不要去做。”

        沈三娘喃喃道:“可我还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悲的是我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前半生,她跟着花白凤;后半生,她以为全部交付给了马空群。

        现在,她的身前空无一人,只剩下迷茫绕着她打转。

        沈三娘这个人,她该去哪里?她该做什么?

        “去找。”马芳铃这样告诉她,“你自己去找。”

        人可能花费了一生的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活着没有意义。

        可是,没有意义的人生也是允许存在的。

        马芳铃张开手掌,手上有薄薄一层茧,这是她的剑留给她的功勋。

        她突然问自己,她想做什么?

        马芳铃勾起嘴角,人生太长,不必急于一时。不过现在,她想去会一会那个准备用蹩脚谎言欺骗女人的男人。

        夜色凉如水,月色却很迷人。

        它晃啊晃,总能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迷晕人的眼,沉醉在这梦幻中,仿佛能忘记一切哀愁,又无端滋生无限的思绪。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以月吟物,写爱情、写壮志、写乡愁,还有平步青云和怀才不遇,但更多的,是相聚和别离。

        不管被寄载多少的情绪,月还是那轮明月,端看人间痴狂。

        叶开这样的浪子,与这样多情冷清的月毫不相称,似乎很难想象出叶开望月怀远的画面。

        但也就是叶开,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不会感到奇怪,就算他现在抱膝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明月挂在梧桐树上,已经从树顶移到了中间的枝丫上,叶开还坐在那里。

        他难道在等人?在等谁?

        风吹过布料的声音传了过来,叶开没有回头。

        马芳铃也抬头望月,问叶开:“你这么一直看着它,是想跟它说什么吗?”

        可能是坐久了,受寒气侵蚀,叶开的声音有一点点冷:“为什么要说,说了它也听不见。”

        马芳铃说道:“所以最适合向它倾诉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她低下头,淡淡问道:“你有这样的秘密吗?”

        叶开的神色一如往常,说道:“任何人都有秘密。”

        这话不假,再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之间,都会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秘密。

        马芳铃说道:“但没有秘密能永远隐藏下去。”

        叶开道:“的确没有。”

        爱管闲事的叶开,挖掘了很多人的秘密,他深知这个道理。

        马芳铃说道:“可是在秘密被揭穿之前,很多人还是选择隐瞒。”

        叶开道:“大概是因为秘密会让人痛苦。”

        马芳铃道:“是秘密让她痛苦,还是欺骗会让她更痛苦?”

        叶开无法回答,即使他准备去做这件事,依然衡量不出哪件事对她的伤害更大。

        马芳铃又说道:“我却觉得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秘密是最痛苦的。”

        叶开凌乱的发丝束在脑后,微风吹拂,月影斑驳,他的背影异常黯然。

        马芳铃说道:“你打算一直看着他痛苦下去吗?”

        马芳铃的问题如潮水般向叶开袭来,他今晚却出奇的沉默,手搭在膝上,想要抓住点什么,稍顷,好像得到解脱般松开。

        马芳铃只是平静地问了他几个问题,叶开却从马芳铃冷漠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她的怒气,她连环的逼问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而是发泄她的愤怒。

        他不懂马芳铃为什么生气,就像他有时候也不懂丁灵琳为什么生气,尽管她们两个人的生气是截然不同的原因。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的话步步紧逼,如同一条蟒蛇,想要勒住他的脖子,蛇头爬上他的脸,鲜红的信子慢慢向他的左眼逼近,在最后一刻,忽然消失了。

        言语化作力量,宣之于口后,叶开被迫闭嘴的样子让马芳铃的怒意降低了一些,心里舒坦了许多。

        她好心的拿下一片落在叶开肩上的树叶,叶子在马芳铃的手上轻飘飘地飞远了,再次挂上盈盈的笑意,说道:“叶大侠似乎在等人,我就不打扰你了。”

        马芳铃的身影倏地隐于黑暗之中,梧桐树下的影子只剩下了叶开一个人的。

        月亮仍旧挂在枝头,却不知人间何处,又在重复悲欢离合。

        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也听见了那清悦的铃声。

        他等的人来了。

        他忽然回过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丁灵琳抿嘴笑了,道:“你为什么不去?”

        叶开道:“因为我刚才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该将这件事告诉你。”

        他的表情很严肃,声音也很冷淡。

        这不像是平时的叶开。

        丁灵琳已笑不出了,仿佛已感觉到他说的绝不是件好事。

        她勉强笑着,道:“不管你要说什么事,我都不想听了。”

        叶开道:“可是你非听不可,因为我不等天亮就要走的。”

        丁灵琳失声道:“你要走?刚才为何不告诉我?”

        叶开道:“因为这次你不能跟我走。”

        丁灵琳道:“你……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

        叶开道:“我也不是一个人走。”

        丁灵琳叫了起来,道:“还有谁?马芳铃,还是沈三娘?”

        叶开道:“沈三娘。”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喜欢她,我一直都喜欢她,你只不过是个孩子,但她却是我心目中最可爱的女人,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丁灵琳吃惊地看着他,就像是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一样,颤声道:“她……她难道也肯跟着你走?”

        叶开笑了笑,淡淡道:“她当然肯,你也说过我是个很可爱的男人。”

        丁灵琳脸色苍白,眼圈却已红了,就仿佛突然被人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掴在脸上。

        她一步步往后退,泪珠一滴滴落下,突然转过身,冲出去,用力撞开了沈三娘的房门。

        叶开并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沈三娘也会跟她说同样的话。

        沈三娘已答应过他。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沈三娘屋子里发出了一声惊呼。

        惊呼声却是丁灵琳发出来的。

        屋子里还亮着。

        人却已经不在了。

        无论是沈三娘,还是马芳铃。

        桌子上的白碗下压着一张短笺:“丁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我也是个女人,所以我虽然答应了你,却还是不忍帮你骗她。”

        这是沈三娘最后给叶开的回答。

        丁灵琳转过身,瞪着叶开,流着泪道:“原来你是骗我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我伤心?”

        叶开明朗的脸上,竟也露出了痛苦之色,终于长叹道:“因为你迟早总要伤心的!”

        丁灵琳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

        叶开已不愿再回答,已准备走出去。

        丁灵琳却揪住了他的衣襟,道:“你明明已答应陪我回家的,现在我们已然到家了,你为什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叶开道:“因为我忽然很讨厌你。”

        他用力拉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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