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章 春日宴
昌和元年，四月初三，草长莺飞，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李长庆在两个宗室十全喜婆的装扮下，解开了从前的元宝发髻，竖起了高高的飞仙髻，发间插着一根通体莹白无暇的玉簪，额前点着五色花钿，虽然装饰简单，却依旧掩不住她那让百花都失色的容颜。
李长庆身上穿着一件浅碧色百褶纱裙，缓缓从内殿里出来，步伐轻盈灵动，犹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原本范太后想要给李长庆办一场热闹的大宴，却被李长庆阻止。
先帝薨逝，新帝登基，且又新岁将过，事情桩桩件件都累在了一起。
如今看似帝位交替时期顺利渡过，朝廷内部看似平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况且因为翊王叛乱，京城禁军和城防营折损不小，一时之间并未补充完善，梁国公抽调过来的北疆兵虽然护卫在京郊不远处，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李长庆的及笄礼只是定在燕安宫里小办，请了嘉安候，梁国公等府里亲近女眷入宫一起热闹一下。
“公主，越发出落的漂亮了。”梁国公夫人坐在范太后的右侧，发生了之前的事情，到底还是生分了些许。
“当不得夫人夸赞，她如今整日忙的脚不离地，女儿家就该像纯儿这样开心活泼的好。”范太后绕过话题，看了一眼左侧的嘉安候夫人刘氏。
“夫人，我记得贞纯郡主和我们家的穗儿同年，明年也该及笄了吧，是大姑娘了。”嘉安候夫人刘氏笑呵呵地接过话。
“嫂嫂这样一说，本宫这才想起来，穗儿和纯儿眼看明年都要及笄。”范太后一边说一边招手让梁纯儿和范穗儿过来。
“娘娘，纯儿好久没见着你，你可想纯儿了？”梁纯儿快步走过来，坐在范皇后面前的蒲团上。
“你这丫头，想本宫，怎不见你入宫来看我，竟说好听的。”范太后用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倒是范穗儿这个范太后的嫡亲侄女，规规矩矩地站在范太后的身侧，面带微笑的看着一切，并没有说什么。
“你们两个丫头，从前太皇太后在世时，送给本宫的一对紫玉镯，最是衬你们年轻人肤色，就赐给你们了。”范皇后一边说一边吩咐宫女去内殿取。
“谢谢太后，还是太后最疼我。”梁纯儿将脸贴在范太后的手上，笑嘻嘻地说道。
“谢谢，太后。”范穗儿屈膝行礼轻声说道。
“就数你这丫头嘴甜。”范皇后一边笑呵呵地说，一边朝着梁穗儿点点头。
“那，往后我就进宫来陪娘娘可好？”梁纯儿嘟着嘴一副单纯小儿女的模样，满含期望地说。
“纯儿，怎地这般没规矩？”梁夫人听了，脸色大变连忙大声斥责道。
“娘，怎么了？女儿就是喜欢太后娘娘。”梁纯儿垮着小脸，委屈得快要掉眼泪。
“玉贤，好好的训她干嘛？本宫倒是最喜欢她这个单纯直爽的性子。”范皇后满是慈爱地拉起梁纯儿，一边说道。
从始至终都规矩的坐在范太后身边的李长庆，此刻却站起来，对着众人说。
“母后，各位夫人，如今正是御花园百花开的正艳的时候，不若，让我先带着小姐们去御花园转一圈。”
“嗯，也好，阿庆，你带着她们去吧。”太后点点头。
李长庆得到太后的允准后，便带着几个年龄一般大的女子，朝着御花园而去。
“阿庆，你今日格外漂亮。”梁纯儿一边搀着李长庆的手，一边说道。
“你这丫头今天小嘴抹了蜜吗？”李长庆停下脚步一边说，一边不留痕迹地抽出梁纯儿攒在手中的胳膊，朝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公主，我说的是真的，唉，可惜我哥哥！”梁纯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无比可惜的模样。
李长庆听了，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都是名门大族出身的贵女，心思个顶个的玲珑剔透，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赶忙低下头，装作没有听见。
“公主，我看着那边的杏花开的正艳，不若我带这些小姐，先过去看看吧。”梁穗儿面带微笑，轻声说道。
众女子听了，连忙随着梁穗儿朝着前面走去，只留下李长庆和梁纯儿二人停在原地。
梁纯儿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欲言又止地看着李长庆。
李长庆想起从前，梁纯儿便是和她闹惯了，私下里总随着梁洛叫她闺名，这也怨不得她如今当着众人面毫无顾忌地模样。
只是如今，终究不同了，如果还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但凡一点特别的情绪，都会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可李长庆看着梁纯儿的模样，终究有些不忍，她自小身边亲近的人就少。
“好了，纯儿，你们国公府如今已和胡小姐定了亲，况且我和你哥哥本就没有什么，但也架不住别人胡乱猜疑，落人口实。”李长庆轻声说道。
“可是，殿下，你就这样甘心了吗？我爹爹已经答应哥哥，过几日我哥哥便要离京去驻守北疆了。”梁纯儿满是不甘，终还是违背了梁洛的嘱托，将他要离京的消息告诉了李长庆。
李长庆听了身子一顿，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梁纯儿以为李长庆不会说什么时，她才缓缓开口道。
“这样也好。”
说完，李长庆转身离开御花园朝着长庆宫走去。
回到长庆宫，便见孟高正站在大殿里，怀里抱着一个巴掌大通体雪白的小狸猫。
李长庆却似是没有看见这个人，面无表情，视若无睹地穿过大殿朝着内殿走去。
孟高收起满脸堆起的笑容，放下怀里的狸猫，愣怔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又是谁惹了这个祖宗不高兴了。
孟高放下小狸猫，叉着腰招手让夏锦过来问了话，听夏锦说了事情的大概，便已经想明白。
原本就有些讪讪的脸，这下彻底变得黑沉，叉着腰在大殿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小狸猫在一旁喵喵地叫着，听得他更是心烦，抬起脚踢了过去，吓得小东西一声惊叫。
“孟大人，你当本宫这长庆宫是什么地方？是你随便想来就来的地方嘛？夏锦，往后无诏不得让孟大人进长庆宫大门。”
李长庆不知何时听到声音，走了出来，浑身散发着冷淡肃然的气息。
孟高听了李长庆的话，一只手从地上掐起小狸猫，一边满眼讥讽地看着李长庆。
“当真是极好的，李长庆，你若是还惦记着梁世子，便去找他去，拿我这个不相关的外人撒什么气？”
夏锦一听，吓得一跳，连忙招呼众宫女悄悄退到殿外，并随手关上了殿门。
“现在知道当初梁洛是有缘由的，如今更是宁愿去北疆戍边也不愿意娶别人，你心里定然高兴坏了吧。可惜了，你如今身上背着先帝钦定的婚约，除非我孟高身死，否则这辈子你和他都没有可能，是不是想到这些，你就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听完孟高的话，李长庆一阵恍惚，心里伴随着不解，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脸色也越发难看。
她不明白孟高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一时之间二人都没有言语。
直到，雪白的小狸猫在孟高手里挣扎了着叫了一声。
李长庆这才回过神来，走到孟高身边，别扭地伸出手接过他手中的小狸猫，轻轻抚摸，小狸猫乖巧的瑟缩在她怀里，伸出粉粉嫩嫩的舌头轻轻舔着她的白皙的手指，舔得她心里一阵柔软。
“这是你送我的及笄礼嘛？”
良久，李长庆才抬起头甚是温和地问道。
“我很喜欢，谢谢你。”
李长庆继续说。
“你喜欢就好，在集市上看见，猜你会喜欢的。”
孟高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何，他刚刚就是失了平日里的冷静，将那些话脱口就说了出来。
李长庆听了，睁着一双凤眼，亮晶晶地看着孟高说道。
“听说这纯种狸猫极不好驯服，需得一出生便在主人身边训着，大人定然花费了好一番功夫的。”
孟高像是被人抓住了痛脚，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错开李长庆的眼睛说：“也还好，没有说的那么邪乎。”
“孟高，你可是喜欢上我了？”
李长庆就那样身子站的直直地，无喜无悲地看着孟高，似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孟高听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只是耳尖瞬间露出了点点粉红。
可还没有待孟高说什么，李长庆便继续说道。
“你若当真起了心思，就尽早掐灭了吧。若是你不愿，我并不在意重新换把刀。”
李长庆的话就那样轻轻巧巧脱口而出，嘴角带着三分凉薄，三分笃定，然后抱着小狸猫，转身朝着内殿走去。
只剩下，孟高脸色苍白，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
她也不过是才及笄，本该是女子最好的年纪。
何至于把自己囿于一个弃情绝爱的孤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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