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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下棋


  这个内室并非寒浇寝殿,而是介于朝堂与寝殿之间的一间小室,设立之初只是因为寒宸殿主人实在是个有懒病的,嫌弃朝堂到寝殿的路太长,为了增加中午小憩时光,专门设了此内室。

  出于在自个儿家里都能抄近道的神奇心境,寒浇格外偏爱这个内室,常常抛弃寝殿宿在此处,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很多男人不爱去找正经夫人,偏偏喜欢往小妾这里跑。

  第一次进寒宸殿,我宿的也是这间内室。后来又进过寝殿,也觉出这内室的好。

  寝殿大的渗人,孤零零的床设在正中,四中帷幔层层,油灯冒着幽暗火光,忒有祭祀的味道,躺在床上深觉天罗地网要将我收了去,冷汗流得格外欢畅。

  那日后我们夫唱妇随,狼狈为奸,坚决抵制正牌寝殿,夜夜转战内室。

  不想这回独处其中,心跳格外刺耳,竟有些到了寝殿的萧索之感。我除下发簪,青丝散了满肩,缩在床角发呆,发着发着就有些昏昏然。

  “艾儿。”耳边,极近,我啪地睁眼,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寒浇一脸嘲笑:“别的夫人等夫主,都是娉娉而立,我们艾儿倒好,睡眼朦胧,真是别有风情。”

  听说好几年前有个刚入宫的如夫人,给他行礼时走了神,没等他授意便自己平了身,被赏了二十棍后撵出了宫。不知道奉命等候时睡着是个什么罚法。

  我爬到他身后,身手搭在他肩上:“夫主,议事辛苦,我给您捏捏肩,捏捏肩。”

  他伸手脱了鞋,把双腿摆移到床上,道:“过来。”

  我心领神会,立马扑棱过去,笑得真诚:“啊原来腿也要捏捏,好的好的。”

  他脸抽了下:“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来捏腿的。”

  我马上摆出敬职敬业的服务态度:“您说,要捏哪里都成。”

  此后一段漫长时光里,他把我捏了个遍。

  短命的新衣裳被寒浇撕得七零八落,我唉声叹气地换上月白旧裳,向门口行去。有钱人家的二世祖啊,就是不知道珍惜好东西。败家。

  木门刻了青松绿竹,减去几分皇宫里浓重的华贵味道,身后有人轻轻唤:“子午”,没有来由,没有后文,也没有熟悉语调,我来不及回头便出了内室。

  寒浇他说……什么?

  一路往前,心悸愈重,可怕的推论接踵而来。子午,子午?寒浇唤我子午?若不是因为子午压根就不是我的本名,若不是因为小九喊我艾儿,默禹一向叫我丫头,染娘华儿也仅以子午姑娘相称,若不是因为唤我子午的自始至终也只有姒少康一个人,我从来不习惯别人这么唤我,我才会无动于衷。

  若是我刚才回了头,或者没回头,就只是有了一点点反应,是不是现在已经被侍卫团团围住?

  他起疑了。

  寒浇对我起疑了。

  他这种人,起了疑想消下去何其困难。

  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有让还没有看出什么的他存着这份疑惑,僵着日子过下去。小九每季度来看我一次,在这之前,生活如旧,所有欢声笑语,所有温柔缠绵,一样也不能少,一样也不能错。

  我走出寒宸殿侧门,月白广袖下,食指尖刻在拇指心上,生疼不已。

  天降狗屎运让我避过一劫,我以为这大波大浪已然过去,可以缩起来好好歇一歇了。老天爷摇摇头,摆摆手,没有的,这就想蒙混过关?做梦,早着呢。

  噼啦一道天雷从殿外某个阴暗拐角劈下来。

  “子午。”

  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刚刚寒浇那一声子午,子午,子午,再听到有人这么唤出来,我已经麻木了,麻木的我脸不红心不跳头不回眼不瞧,径直就打算走过去。

  有条胳膊横出来,一下就把我拽进角落里。

  那胳膊横出来时我分外想躲,但又觉得这是过王宫,咱身手不能这么好,硬生生忍了让他给我拉了进去。

  眼前人精瘦精瘦,一身朝服。

  我怒喝:“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说:“我是牧和,我知道你是谁。”闭上嘴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你也知道我是谁,你在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

  “你知道。”

  “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

  “你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你不会。”

  “来人啊!!!”

  他怔了一瞬,迅速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死瞪着我小声道:“你真蠢。”说完抄小路跑了。

  值守的护卫匆匆赶来,发现他们平日里最爱捉弄人的艾夫人一副被人捉弄了的样子,傻愣愣呆在原地。

  折腾了两回总算够了吧?这日子已经够精彩够刺激够心惊胆战了吧?天空中传来一声阴测测的贼笑,不嘛,再来玩一局嘛……

  本打算回归素阁就沐浴更衣,倒在床上好好思考一下怎么抚平寒浇心尖这份疑,不想院里有客人。

  客人是个稀客。我这个院子一向是个热门的院子,各路好姐妹时时来串个门,眼下这位着实不常来。我拂着袖子上前,笑道:“婍雪夫人,好久不见。”

  婍雪这个妞儿,我对她的印象还真不错。整个过王宫,论姿色容貌,她不算出众,论温柔娴雅适合娶回家当媳妇,她绝对榜首。小九说,我向来不温柔,天地万物讲个互补互助,怪不得我喜欢温柔的。

  我照这个思路去推演,华儿如此刚猛,势必喜欢阴柔的,不禁很是为小九的未来发展曲线担心。

  婍雪见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她见我进了院落,忙从位子上站起,双瞳剪水:“艾夫人唤我婍雪便好。”

  “婍雪真是有趣,让我唤你婍雪,却口口声声叫我艾夫人。”我请她落了座,佯怒嗔怪,她乖顺坐了,低头敛眉,也不多说什么,这副小女儿家姿态真讨人喜欢,我扬扬眉,继续道:“以后我就按你说的唤你婍雪,你也要听我的,叫我女艾就行。婍雪来归素阁,是为何事?”

  她舒舒服服一笑,颇自然的唤了声女艾。然后才道:

  “我那院里的丫头燕燕恰巧遇上芳儿,听闻今日是女艾的生辰,特来庆贺。”她用双指敲敲桌檐,身后婢女便摆上来个木盒,盒上平整规矩,没什么雕饰,木纹却是天然形成的山水图案。婍雪摆正盒子,动作轻柔地打开,推到我面前,嘴角酒窝浅浅:“婍雪小时候总是毛手毛脚的,娘亲为了让我安分些,便教了我这个,也不知道女艾喜不喜欢玩。”

  推到近前的是副围棋,楠木棋盘,玉为子,做得好生精巧。她许是听说,夫人们送来的礼只要是吃食都会被我拒绝,特意选了很驳人心的小玩意儿。

  我不甚在意地用手拖住下巴,手指捻起枚白子:“这是什么?我没玩过。”

  “女艾若有兴趣,不妨让婍雪教你下。”

  还是尧帝时,皇子丹朱有勇无谋,尧帝煞是担心这个儿子长大了不成器,冥思苦想半天造出了围棋来训练丹朱。围棋和战理互通,快出府的两年默禹教过我,虽学得晚,倒也通了一二。事实证明,小九和默禹的存在总让我自信心过盛,原以为自己真的是通了一二的,今日才领悟,山外有山,人外不只有姒少康。这位婍雪姑娘,念在我初学,处处手下留情,我一颗小心脏还是被狠狠拨动,自觉就算使出全力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生辰真没白过,又找到样好玩的东西。就是有点难,三盘都输了,婍雪真厉害。”

  婍雪十分不好意思,羞赧道:“我学的比较早,实则不算厉害的。女艾见过未艾堂的弦茶夫人没?她才是个中高手咧。”

  “自是见过的,未艾堂里有个我的名字,见了格外亲切的。只是以前不知道她会下围棋。”

  “弦茶夫人从小便才名远播,进这过王宫也很早,我们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姐姐咧。可惜身体不好,为了养病总是一个人呆在未艾堂。好在夫主重情义,常去找她下棋。”

  “夫主常找她下棋?”我大疑:“我还从未见过夫主下棋。”

  婍雪端庄一笑:“夫主爱好广泛,下棋我倒是见过的,不过以前听颜夕夫人说夫主喜听排箫之音,我到今日都没亲眼见证过咧。”

  这寒浇,以前小瞧他了,藏得这么深,一直以为他只是武功还不错,战略思想还不错,没想到生活品味也还不错。我悻悻腹诽,客气周到送走了婍雪。

  这之后她常来,我也偶尔去行露院会会她,甚至是拉了她到未艾堂去寻那位弦茶夫人。我幻想了一下场景,大概就是我们仨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品酒下棋扯犊子,飞花渺渺,落叶飘飘,那个小资中透着雅致以及才华的画面真是唯美得不得了。

  我问芳儿,是不是很同意我的想法。

  芳儿说夫人你不要给个碗就想要饭。

  我把她的话理解为很同意我的想法可惜羞于表达。

  婍雪来的时辰总不固定,有次遇上寒浇,他若有所思地瞄了眼棋盘,我自是不敢自夸,老实交代了是婍雪在教我,我不过刚学而已。寒浇起了兴致与她对弈,连连夸奖,说是可与弦茶相提并论。婍雪听得双颊赤红,着实引人怜爱。

  甫一抬头,见我靠在一边嗑瓜子打盹,无所事事又不敢像寒浇不在时躺成大爷模样,她桃花眼眨了眨,眸色与唇色一般淡漠,瞳仁里的天真和歉意到是分明得很。

  “夫主,你看,我们光顾着下棋了,让女艾一人在旁边无聊的很。”小鹿一般的眼神扫我一下,扫寒浇一下,我习惯性地往嘴里又送一颗瓜子,她半透明的眸子亮晶晶的,寒浇却是好整以暇地瞅着我俩。

  婍雪这句话说出来本是要人接一接话的,不想座下两人都是笑而不语,婍雪面上嫣红,小鼻子动了动,才道:“夫主可想与女艾也下下棋?”

  “她才刚学,不会有你下的好。”

  寒浇的答案太迅猛太出乎意料太不留情面,咬在齿间的瓜子“咔擦”断成两截,我撇撇嘴去拿下一颗。婍雪也愣住,娇嫩小脸上写满了对寒浇不怜香惜玉的控诉,和控诉了也白控诉的无奈,她一颗一颗理着棋子,埋头说:“夫主太抬举婍雪了,女艾妹妹比婍雪聪明的多,想是不消多久就能比婍雪下得好得多。”

  寒浇听到了一个笑话:“你哪里看出她聪明了?”

  我快被他气死了,这个人今天抽风了,这么热衷于埋汰我,我眼角都不要去看他,双眼直勾勾盯着婍雪,婍雪被我的凶神恶煞吓到,刚拾起的棋子都险些脱了手,她诺诺道:“女艾,女艾妹妹才学了这么几天已经下得很好了,而且,夫主这么喜欢妹妹,定是因为妹妹聪慧灵透,懂得体贴照顾夫主。”

  寒浇坚定的摇头:“你想多了,论体贴照顾,她远远不如你。”

  婍雪这么好脾气,也快被他噎着了,不得已而仗义凛然道:“还有!还有,我知道女艾妹妹识字,能识字应是算聪明了吧。”

  “哦?你怎么知道她识字。”

  “我们常一起去拜访弦茶姐姐,妹妹说见到姐姐就特别亲切,是因为姐姐住在未艾堂,里头有个字是她的名字。”

  寒浇点点头:“你倒是细心。”

  我以为这两人如此情投意合,今日寒浇定是要歇在行露院了,便理所当然地去呼唤芳儿开饭洗漱早早睡大觉,怎料他大袖一挥遣走了婍雪,微微侧了头,眼神是天生的犀利锐气,眼底却擒了笑:“怎么这么早就要安寝?”

  那我还能干嘛?拽了芳儿陪我夜游过王宫么?

  “我娘亲说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哦?早睡倒是有看你实现,不过我怎么听闻,归素阁的这位夫人向来睡功了得,不到日上三竿从不起榻。”

  “你听错了。谣言不可信,女人不可信,女人的谣言更不可信。”

  他默不作声,突然伸手揽过我,又是这样的动作!下巴搁在我的肩窝,身上味道有一阵没一阵地传过来,明明感觉无比浓烈,认真去嗅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说:“你吃醋了。”

  “我才没有,我吃的一直是瓜子。”

  “为什么去学下棋?因为婍雪和你说我常去找弦茶下?”

  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明明是我先学得下棋,婍雪才和我说他常去找弦茶下。所以这个先来后到,这个因为所以不是这样的。等下,他怎么知道婍雪和我说这些?难道是他让婍雪说的?我急切地想搞明白答案,又急切地想和他面对面的说话,只好极不自在地扭了头:“才不是。你怎么知道婍雪和我说了什么?”

  他答非所问:“其他夫人与你都很生疏,这个婍雪到是和你走得紧。”

  “只有婍雪在我生辰的时候来祝我生辰快乐,还送我围棋,我当然要和她好。”

  他不再问话,在我颈间蜻蜓点水的一吻,让芳儿来上了膳。

  长路漫漫,前途未卜,我在心中暗暗给寒浇这个听不懂暗示的毒蛇男划上大叉,以后对他下狠手时,绝对不会手软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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