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八章 符隆范开源

　　更令张行天感到最难受的，是他觉得自己受了蒙蔽。茗潜峰这么多弟子，不乏他曾经的好友，也不乏他眼中的亲信。补给处的贪污，茗潜峰尽人皆知了，却只瞒着他一个人。这一点，才是最让张行天感到受挫的！

　　为了不象历史上那些被蒙蔽的帝王那样稀里糊涂，张行天刻意加强与底层弟子的交流，有事没事就深入基层一线，自以为掌握了茗潜峰的真实情况。特别是在耿孝和倒台时国华等数百人的投奔、介讯安伏法时茗潜峰的集体狂欢、自己宣布抚恤制度时弟子们衷心的拥护，他一直觉得，茗潜民心可用、一切尽在掌握。

　　可在眼前的事实面前，那些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冷笑话，在嘲笑张行天再世为人却还幼稚如斯！

　　这种巨大的挫折感，让张行天半天缓不过劲来。何芳见他面色不对，借着添水为由，几次上来查看。张行天心情正恶劣，也没搭理她。直到何芳第五次上楼时，张行天才稍稍平静了些，问何芳道：“听说补给处日子比较好过，你愿意过去吗？”

　　何芳吓了一大跳，以为张行天要把她送到补给处去，当下就带了哭腔：“我不愿意过去！我犯什么错了，峰主尽可以责罚，只是不要撵我走！”

　　张行天有点歉然，他光顾着琢磨打听补给处是怎么弄钱的，却忘了何芳的忌讳了：“你别着急，既然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硬让你过去！不过我听人说，补给处弟子都有些额外的进项，你跟着我，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所以想问问你，看是否想多挣点灵石？”

　　何芳摇头道：“我手头的灵石尽够花了！再说了，我也没听说补给处有多好啊！”

　　张行天哑然失笑，茗潜峰中，谁不知道何芳是自己的亲随近侍？如果是想瞒着自己，当然也要瞒着何芳，自己可真是问道于盲了。

　　“你帮我把咱们逍遥派的几个人叫过来吧，我有事问他们！对了，一个一个叫，不要声张！”

　　接下来，张行天挨个找武革非、小铃铛、杜丽明、柳芽儿、申雨时、鞠荇晚几人聊了聊。因为是自己人，张行天话问得很直白，就是补给处是否有大范围贪污的情形。这几人都说不甚清楚，只有武革非，说在弟子们用功绩点兑换物品时，补给处有人刻意刁难，似乎有索要好处的意图。这虽然也是弊端，但却与张行天偷听到的情形完全对不上。

　　张行天跟他们谈完，心情是忽上忽下。如果补给处真的贪污成风，似乎也不可能瞒着每一个逍遥派弟子。但如果不是，那郑名仕嘴里的“补给处的人日子太过肥厚”，又该如何解释？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找郑名仕询问了。可无缘无故地，又凭什么找他过来？总不能说峰主偷听到你们议论了吧！

　　张行天想一想，似乎符隆范还不敢当面欺瞒自己，索性就让何芳直接把他找了来。自己乃是门派指定的茗潜之主，既然心中有了怀疑，就应该明明白白地查清楚！旁敲侧击地找逍遥派弟子了解情况，真是有失自己的身份！

　　张行天也知道，在整个中土修仙界的大环境下，要想让茗潜峰一点毛病都没有，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贪污成风，张行天也绝对不能接受。如果真是符隆范在领着补给处搞集体贪污，张行天并不是没有挥泪斩马谡的决心！

　　符隆范应召来到对茗楼，上楼之后，却发现张行天捧着一本书，很是认真地在看着。这是符隆范第二次享受到这种被学习的待遇了。他心中七上八下的，一边毕恭毕敬地站着，一边心中已经在飞速地思忖，可思前想后，却也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因为符隆范找不到自己的错处，这次张行天的学习时间，效果远不如上次，至少符隆范没有再汗流浃背。

　　张行天还不知道自己这次的花招并没有达到理想效果，大概一刻钟后，他才放下书，抬头对符隆范道：“坐吧！”

　　张行天给符隆范准备的，是书桌前的一把小椅子，而他自己坐的，却是一把极其高大的太师椅。符隆范本是成人身材，结果坐下后，反而比张行天矮了一截。不努力仰头的话，都看不到书桌后的张行天。这个招数也是张行天从前世带来的，无非是营造一种谈话的优势地位。上次驳斥“两斤半”用了一次，这次他又故技重施。为了顺利地从符隆范这里压榨出实情，张行天可谓绝招尽出了。

　　可他却是白费脑子，符隆范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错误，尽管也心中打鼓，却没有感到上次的那种压力。

　　待符隆范坐下后，张行天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道：“知道我叫你来，是什么事吗？”

　　符隆范仰头答道：“弟子不知。”

　　张行天沉吟了一会，符隆范的反应，要不是确实不知究竟、要不就是存心抵赖，看来要想让他主动说出来，是不太可能了。

　　“我最近听说，补给处弟子的收入，要比别处高出许多，这个情形，你可知道？”

　　符隆范一听这个，反而放心了：“哦，这个事弟子知道。峰主且不要着急，听弟子禀明！如果峰主觉得不合适，弟子立刻就叫停了此事！”

　　原来符隆范执掌的补给处，乃是茗潜峰中最为繁忙的一个机构。在这里值守的弟子，时间一长，难免叫苦。这种叫苦，是不能端到张行天面前的。茗潜弟子的待遇，已经是铸剑门中最顶尖的。在这方面，无人能够指责张行天。可同是茗潜峰弟子，有的人干活少拿得多，有的人干活多拿得少，到符隆范等执掌九大处的巡检面前抱怨抱怨，就是正常的了。

　　符隆范听了弟子们的牢骚，也不好意思去找张行天。其实这事的正常解决途径，应该是通过张行天，或者增加补给处的人手，或者增加补给处人员的报酬，都不是什么难事。可符隆范觉得，如果遇到困难光知道找领导求援，未免显得自己太没有能力。而且补给处管着整个附峰的月例发放，单单提出来要增加补给处的功绩点计算标准，也有以权谋私的嫌疑。

　　这就是彼此磨合的问题了。

　　符隆范作为连康峰来的人，自认为算不上张行天的心腹，却执掌了补给处这个公认最有油水的部门。说实话，他还真不敢做得太过分。有适当的机会占点便宜，比如知道刚从门派购买了一批法器，就提前给自己的弟子留几件质量上佳的，或者帮人兑换最好的法器，顺道收点谢礼，这种行为是有的。至于大肆贪污，符隆范还真没做过。

　　符隆范自律甚紧，对补给处弟子们的要求就更严格了。弟子们因此有所抱怨，符隆范听了，也不敢找张行天禀明，怕被峰主责骂。如果是林考和等逍遥派的人，肯定就与张行天说了，即使是国华等其他几个金丹，估计也能直说。只有符隆范，心里多了些弯弯绕，难免自己想多了，反而不敢直言。

　　张行天广开财源的各种作为，也给符隆范提了个醒。峰主可以凭个人能力为茗潜弟子造福，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凭个人能力给补给处弟子造福呢？如果做好了，不单补给处弟子们得了实惠，传到峰主耳中，大小也是一桩功劳啊！

　　符隆范琢磨来琢磨去，最终找到了一条财路，那就是集资放贷赚取利息。他把补给处弟子手头的功绩点都集中起来，陆陆续续地从茗潜峰库房中兑换了一千万灵石。再利用这些灵石，为门中弟子们提供借贷服务。

　　铸剑门中，几乎所有底层弟子都遇到过手头紧张的时刻。即使是待遇最为优厚的茗潜弟子，峰中来新法器时，也经常仰天长叹功绩点不够！可功绩点是不能私自转让的，功绩处有存底，谁的功绩点是多少就是多少，并不允许从别人那借用。

　　积攒功绩点的方法，除了为张行天效力外，也可以用灵石收购。可前面说过，张行天为了鼓励功绩点通行，特地设置了功绩点和灵石换购过程中的差价。一个功绩点只能兑换五十颗灵石，可要兑换一个功绩点却需六十灵石。这样一来，除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把功绩点兑换为灵石。符隆范这么做，也冒了不小的风险。如果贷款生意不好做，没准连兑换功绩点的差价都挣不回来。

　　所以在茗潜峰，如果有弟子想兑换好东西，而手头功绩点又不够的话，即使愿意吃亏花灵石从门中购买功绩点，也很难凑到足够的灵石。因为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尽可能少地在手头留灵石。彼此都是功绩点的富豪、灵石的穷人，又到哪里去借灵石买功绩点？

　　铸剑门又有一个传统，为了杜绝刘伟强这种烂赌鬼的筹款通道，不允许门派向弟子们借款。当时刘伟强为了扳本，也只能在底层弟子中借灵石，甚至连师父买东西的灵石都挪用了。可见在铸剑门，底层弟子想要凑齐一大笔灵石，还是非常不容易的。

　　符隆范打的主意，就是钻这个空子。门派不让给弟子借款，指的是公款，如果用私款借贷，也不能说是违规。从这点上说，符隆范主管补给处这么久，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张行天听到这就明白了，自己差点错怪了符隆范。

　　符隆范的这种行为虽然没有明着违反门规，但肯定也是踩着红线了。所以补给处的弟子们不会给张行天说，底层的其他弟子也不会给张行天说。谁给他说，不单得罪人，而且是让张行天作难。处理吧，伤了补给处弟子的心，不处理呢，回头门派追究起来，张行天还担着知错不改的责任！更何况最近两个多月，张行天也很少在茗潜峰这边。

　　站在底层弟子的角度，谁都有手头拮据的时候。原来见到好法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至少现在有地方可以借贷灵石了，又何必告知峰主让峰主为难？

　　此事张行天不知道，既有某些人故意不说的原因，也有巧合的因素在里面。反正就是到最后，几乎整个茗潜峰都知道了，张行天却还不知道。照说采风处有汇报此事的职能，可事后张行天一翻积累的采风处报文，才发现是自己漏看了，还真怨不得别人。

　　至于刚才逍遥派弟子都没提及这个，可能还要怪他问得太过明确，人家都误以为是补给处有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哪里知道实际问的是这个？

　　“呵呵，想不到你还有这个眼光！”知道自己不是被底层弟子集体蒙蔽，张行天心情大好，起身走到符隆范面前，伸手将他扶起，一边给他鞠了一躬，“传言误人，差点就错怪你了！我这给你道歉了！”

　　符隆范哪里敢受，连忙跪下去还了个大礼，张行天早有准备，伸手将他拦住了：“你不必惶恐！我与旁人不同，死不认错甚至委过于人的事情，我是绝对不肯做的。既然刚才误信传闻，冤枉了你，就该给你赔礼道歉！”

　　符隆范还待挣扎着要跪下去，却被张行天推到侧面的椅子上坐下，他自己也紧挨着坐下了，“来，与我说说，搞多久了，具体利息怎么算的，收入如何，又是如何给弟子们分成的？”一边又叫何芳，“何芳，上来给你符师叔倒杯茶！”

　　张行天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符隆范一边坐下，一边心中也在嘀咕：“此事门中弟子几乎尽人皆知，我还以为峰主早就知道，只是装糊涂而已。可恨这个多嘴的人，说还不说清楚，差点害我被峰主责罚！要让我知道了，下次打死我我也不借贷灵石给他！”

　　他哪里知道，张行天是从弟子们的私聊中偷听到了，本就是捕风捉影。只能说，张行天有前世历练的经历，加上今世也没少和人斗心思，心中的丘壑实在是太复杂了些！

　　“我这也才搞四个来月，利息则要看借贷的时间。一般而言，借贷时间都在三个月以内。三个月的借款，月利是一成，两个月是八分，一个月是五分。至于收入，前面两个月都是在探路，也是最近两个月才开始有利润了。上个月的利息收入是三十万灵石，再上个月则只有十几万。至于分成，是按照当时入股的金额来计算的。”

　　与张行天前世比起来，符隆范设计的这个贷款利息绝对是暴利。不过考虑到神州界的实际情况，这也算是顺理成章。首先，神州界基本没有金融业，弟子们根本没有地方贷款去。其次，这些人借贷灵石的目的多是购买难得的法器或是丹药，而不是为了做生意。好的法器、丹药，通常都是有灵石也买不到，只要有机会下手，谁还会在乎那点利息？

　　张行天心中暗暗估算了一下，补给处乃是茗潜峰第一大处，足足有二百余人，三十万灵石，平均下来，每人也能得到千余灵石。对郑名仕这样的练气弟子而言，可不就称得上是肥厚！而他当时抱怨国华“太方正了些”，并不是说国华不会贪污，而是说国华没有符隆范脑子活！他为尊者讳，把“脑子笨”说成“方正”，却是误导了张行天。

　　一千万灵石的本钱，是补给处弟子用二十万功绩点从门派中陆续兑换出来的。说起来，张行天对茗潜峰的弟子确实不薄，可茗潜峰弟子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这不能怪张行天，实在是这些弟子原来都是苦命人，与逍遥派弟子比是富豪，与其他铸剑门弟子比，积累的家底就很可怜了。这一千万灵石，补给处的弟子也凑了一、两个月。正因为大家兑换灵石并不集中，所以在每月的财务账上并不明显，张行天也没有发现。

　　符隆范做这事，还是体现出了一些张行天原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现的魄力。如果他的放息不成功，想要兑回二十万功绩点，就需要花销一千二百万灵石，立马就亏了二百万灵石。而按照现在的收入，大概半年多点，这个亏空就补回来了。再往后的收入，就属于纯利润了。

　　张行天在开办工坊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开设灵石庄之类类似银行的机构。不过这个投入更大，再说他的精力也有限，就只是了解了了解中土的情况，并没有实际动作。

　　“那你如何保证，不会出现刘伟强这样的人，导致借出去的灵石收不回来？”

　　“这个倒也简单，门中弟子拐着弯总是互相认识的。来借灵石的弟子，我们都要问清楚个人情况，再到他所在的附峰去核实。信誉不好的人，我们是不借的。另外，受峰主博*彩限额的启发，我们对借贷的弟子，也根据他的修为和收入，限制了借贷的上额。”

　　张行天点头：“嗯，不错，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天分。看来小小的补给处，对你而言，真是有些屈才了！”

　　符隆范却听岔了，以为张行天在讽刺他不务正业，立马站起来请罪：“峰主，弟子不敢了！我回去后，就立马停了这个，专心打理补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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