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一章 杀鸡儆猴

　　田鑫也知道，离开身份带来的威势，单靠口舌，想驳倒一个有相当智力和口才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所以也没有过于纠结此事。说来说去，还是自由心证。只要把问题点出来，大家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景繁智提议取消筑基副巡检，是出自公心还是心怀叵测，大家自有公断。

　　“呵呵，景巡检倒是一心为公了！此事我不与你争，将来峰主回来时，你到时候跟他老人家解释去吧！我今天提及此事，就是想向夫人建议，把这些筑基副巡检再用起来！”

　　明思域恍然大悟，煞是佩服地看了田鑫一眼：相公好厉害啊！刚才虽然调整了四个巡检，可调来调去，能用的还是这些人。这些人虽然不是个个都反对自己，但用着总是觉得不太放心。

　　田鑫说要用原来的筑基副巡检，可算是找到发力点了！这些筑基副巡检，本是张行天大力提拔起来的，张行天失踪没几天，又被这些金丹教习们废了。现在自己把他们用起来，他们绝不可能和符隆范等人同流合污，可算是天然的助力了！

　　“嗯，田副峰主说的是！既然是夫君用起来的人，没有理由废弃不用！”

　　明思域这么一说，现场诸人之中，有几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张行天当初选拔筑基副巡检，少数是他自己看中的，多数是当时的金丹教习们推荐的。张行天多了个心眼，在使用这些筑基副巡检时，故意打乱了他们的出身部门和师承关系。如此一来，各处巡检和他们手下的筑基副巡检，互相之间的关系便隔了一层，有了一定的监督。

　　这些筑基弟子，何曾想过自己也有一步登天担任副巡检的机会？就职以后，都迸发出了高昂的工作热情。他们修为比不过金丹教习，行政能力却正好相反，要不也不会得到提拔的机会。偏偏推荐他们的人并没有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们施展起来也就少了许多顾忌。还有个别的筑基副巡检，本身就热衷于名利，因为是张行天做主提拔起来的，处处以天子门生自居，连本处的巡检都不太看在眼里。

　　客观地说，这些筑基副巡检的加入，确实促进了九大处的行政效率，可巡检们的日子就没有那么舒坦了。筑基副巡检们初掌权柄，热情高、气势旺还不留情面，经常搞得自己的正职下不来台。

　　要说这些副巡检，多数都是巡检推荐的。可遗憾的是，张行天打乱了他们的分配，金丹教习推荐的筑基弟子，都在别人手下任职，自己的手下，又是别人推荐的。如此一来，难免就发生了许多龃龉。

　　张行天一失踪，景繁智因为手下有个筑基副巡检格外难驾驭，便出了这么个釜底抽薪的主意。没想到在例会上一提出来，各位巡检大人都是人同此心，非但没人反对，反而有不少人附和。裘邦孔也不知究竟，稀里糊涂就让此事通过了。

　　明思域话里紧紧攀住张行天，就眼下的形势，如果反对此事，反对的不单是田鑫和明思域，还是反对峰主！张行天虽然几年不见，但在茗潜峰底层弟子之中，依然是神一样的人物。说实话，茗潜峰中，没人敢当众反对张行天，否则绝对会遭到满峰弟子的齐声唾弃！

　　景繁智终于迟疑着开口：“夫人，从原来的情形看，筑基弟子担任副巡检，效果并不太好！”

　　明思域微微一笑：“效果不好，我看主要责任在巡检身上！如果各处巡检尽心指点，那些筑基弟子都是夫君当初精挑细选出来的，如何会担当不了职责？”

　　田鑫也不怕说话难听：“怕不是非但没有尽心指点，反而在肆意刁难吧？”

　　萧剑鸣没有在九大处任职，他在武林郡吃过亏，因此紧守本分，从来不对茗潜峰内部的事务品头论足。但要说对张行天的忠诚度，在座的金丹教习中，他绝对可以排第一位。茗潜峰的情形，他也知道一些。但政务本来不是他的长处，况且他和廉刀、木英辉几个痴迷军阵的金丹，和别的金丹教习总是有一层无形的隔阂，因此除了道义上的支持，也帮不上明思域什么忙。

　　今天来参会，萧剑鸣本做好了再次憋一肚子气回去的准备。可没想到，夫人忽然发威，在裘邦孔、柳亦如的助力下，狠狠收拾了那几个背主忘恩的东西。就连原来自己看着不太顺眼的那个田鑫，说话也这么解气！

　　萧剑鸣一高兴，也不怕被人讥讽他军人干政了：“连本门的仙军中，都不以修为论军衔职务了，怎么茗潜峰中，却还拿修为当任职的标准？若如此，我的修为是在座诸位金丹教习中最高的，这九大处的巡检位置，是否该任我先挑选了？”

　　萧剑鸣这么一说，厅中冷场了一会，没有人说话。明思域也不嫌尴尬，干净利落地宣布结果：“既然再没人反对，此事就这么定了！何芳，你回头整理好文书，向峰中发布告示，向全峰弟子宣布这次调整后九大处的人员配备！”

　　会开到这，正事就算完了。一干金丹教习各怀心思，纷纷散去了。唯有萧剑鸣和林考和公开留了下来。

　　明思域问道：“你二人还有事吗？”

　　萧剑鸣道：“我没别的事，就是给夫人禀告一句！今后但凡有用得上剑鸣的地方，夫人尽管吩咐！”

　　明思域点头：“我知道了！你在仙军也不容易，我不会随便找你的麻烦。不过真到需要时，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林考和接着道：“我留下来，就是当面给那些人表个态，不管何时，我与峰主和夫人同进退！”

　　田鑫却道：“你不留下来，我也要叫你！要无事的话，我想现在就让你陪我去一趟纠风处，选几个人去采风处办点事！”

　　林考和一愣：“去采风处办事？”

　　田鑫微笑点头：“嗯。夫人说，最近几年，采风处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报不上来。我就想去看看，到底是没有消息呢，还是有消息却被人吃了？”

　　采风处和第十处，可以看做张行天设置的一明一暗两个情报搜集机构。采风处以茗潜峰乃至铸剑门内部的信息为主，收集手段公开。第十处以门派以外的信息为主，收集手段秘密。

　　两者的定位不同，收集情报的能力也各有长短。采风处可以堂而皇之地找铸剑门、茗潜峰的各个机构索要材料，可以堂而皇之地找茗潜峰的弟子咨询乃至质询。对于掌握茗潜峰的内部情况，采风处有着特殊的优势。第十处只能利用明珠楼等据点偷听敏感人物，信息来源很不稳定，但偶尔也能得到十分重要的信息。对于茗潜峰内的消息，第十处也能得到一些，但既不全面也不系统。

　　明思域执掌茗潜峰，姬商宗的第十处见不得光，经济命脉又被明思域掐死，所以从来没有表露出异心。但他再努力，也不能全面掌握茗潜峰的情况。景繁智的采风处报上来的信息，往往掐头去尾的。搞得明思域这个峰主夫人，反而很难了解到茗潜峰底层的实际情况。她又不比张行天，张行天可以随便走到底层的弟子中间询问情况，弟子们也会对他言无不尽。明思域跟普通的茗潜弟子却没这个交情，偶尔找人聊聊，人家都是诚惶诚恐的，哪里敢说敏感事情？

　　林考和点头：“全凭副峰主安排！”

　　田鑫也不耽搁，立刻就随同林考和来到了纠风处，顺道还叫上了柳亦如。明思域则在裘邦孔、何芳的陪同下，分别到门规处、采风处和补给处宣布人事调整命令。至于纠风处，就交给田鑫这个副峰主顺道去宣布了。武媚人和林考和对调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纠风处，管事人员正人心惶惶呢！听得新鲜出炉的田副峰主蔺临，大家急忙在庭院中集合好了，等着田副峰主训示。

　　田鑫往台阶上一站，就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张行天当年从逍遥派带过来的几个弟子，武革非、小铃铛、杜丽明、徐青、柳芽儿等都在。几年不见，大家的变化都不小。武革非、小铃铛、柳芽儿等从十四、五的少年变成了青年，杜丽明、徐青则是由不到十岁的孩童变成了青葱少年。他们的修为也有不同的进展，武革非等2053届弟子多是在练气三层顶峰，鞠荇晚等个别人已经触摸到筑基的边缘。杜丽明等与张行天相同的2054届弟子则多是练气二层，何芳等资质较佳的已经晋入练气三层。

　　张行天失踪后，逍遥派诸人在茗潜峰的地位隐形下降。明思域得知后，便将他们集中到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在对茗楼，协助何芳处理些门派事务，不过这里也用不了太多人，最后只留了鞠荇晚和申雨时。另一个就是纠风处，集中了逍遥派诸人的大多数，都随着林考和混日子。武媚人把纠风处的权力抓得死死的，基本没林考和什么事。林考和便领着武革非等人，有事时过来点个卯，没事时加紧修炼。只要他不争权，武媚人倒也不管他们干不干活。

　　今天听说武媚人被降为副巡检，林考和开始代理纠风处，武革非等人大喜过望，早早聚齐了过来看热闹。

　　看看人群安静下来，林考和开口说道：“这位大家都认识，乃是当年峰主最信任和倚重的田鑫田师叔！今日夫人降下法旨，已经任命田师叔为茗潜峰副峰主，全权管理九大处，除了巡检、副巡检，其他管事人员田副峰主可以直接发落！”

　　林考和话音刚落，院子里便是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今天这事也太离奇了，刚刚听说武巡检被处罚，消息还没来得及核实呢，又冒出来一个可以随便处罚九大处管事人员的副峰主！副峰主、副峰主，听这头衔，可是比巡检还大！

　　武媚人铁青着脸站在田鑫一侧，刚才在对茗楼，她还在为终于逃过去茗潜营效力而庆幸，此刻马上要移交权力，心中不由得又忿忿不平起来。

　　林考和举手往下压了压：“大家安静！田副峰主今天过来，还有事情向大家宣布！大家鼓掌欢迎！”

　　鼓掌也是张行天从前世带过来的习俗，通过赛场很快得到推广，目前的茗潜弟子，已经习惯了在重要场合鼓掌表示欢迎。

　　不过今天的掌声，怎么说都有些稀稀拉拉的，除了武革非等几人，基本没有人是在真心实意地鼓掌。林考和在纠风处受排挤，除了逍遥派诸人，别的管事人员，基本都跟着武媚人跑。现在形势倒转，这些人能高兴才怪！

　　田鑫倒不嫌尴尬：“我今天来，是受夫人的指派，前来宣布纠风处的人事调整。武媚人武巡检，因为对夫人无礼，且与人勾结试图操纵峰中事务，被夫人责罚，降为纠风处副巡检。纠风处巡检一职，暂时由林考和代理！此外，门规处、采风处、补给处也有人事调整，具体的大家回头看峰中的告示！”

　　“夫人知道，纠风处中，原来由武巡检做主，大家难免跟她来往得多一些！大家放心，夫人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而计较什么。纠风处巡检、副巡检的调整，只与巡检、副巡检有关，不会涉及纠风处的日常运作。大家该做什么，还照往日的流程做就是，无非是往日该报给武巡检的，现在需报给林巡检，往日该报给林巡检的，现在需报给武巡检！”

　　田鑫说到这，武革非等偷偷一乐：当日武媚人恨不得林师兄手中什么权力都没有，哪知道风水轮流，现在自己去接林师兄的摊子，也是屁事没有，这下该后悔了吧？

　　田鑫又安抚几句，无非是大家安心做事不要胡思乱想之类的，便让众人散去了。

　　武媚人待要离开，却被田鑫叫住了：“武巡检，请留步！”

　　武媚人满脸不豫：“田副峰主，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好与林巡检移交呢！要是移交得晚了，岂不又是我的过错？”

　　柳亦如本是跟来镇场子的，闻言大怒：“贱婢，还敢出言无状！”

　　田鑫连忙拦住了柳亦如：“师姑，息怒，息怒！”

　　柳亦如被他一声“师姑”叫得差点没笑喷：看来帮师弟的忙也不是没有好处，立马由师姐升级为师姑！

　　武媚人的权力欲比较强，正因如此，看着手中的权力要移交出去，心态就有些失衡。被柳亦如一骂，她倒是清醒了过来，田鑫可以得罪，这个正牌师姑却是得罪不起的，便连忙低头认错：“师姑，弟子言语无礼，都是弟子的错，还请师姑宽恕！”

　　柳亦如被田鑫的“师姑”叫得心情大好，挥挥手道：“你冲撞的是田副峰主，犯不着给我认错！”

　　武媚人又委委屈屈地给田鑫福了一礼：“田副峰主，得罪了！”

　　田鑫点头：“没事，若论辈分，我还该叫你一声师姐呢！但在九大处，咱们还需照职务来论尊卑！你把纠风处的事情好好整理，回头再和林巡检移交，我这里，还需林巡检先帮着去办点事！”

　　武媚人一愣：“办事？还有比移交更大的事吗？”

　　院中还有弟子来往，田鑫却是不怕走漏消息，故意大声道：“夫人法旨，让我与纠风处一起，彻查采风处！”

　　武媚人浑身一震，差点没瘫坐在地上：看来自己还算好，降职就完了，采风处的景繁智，还不知要面对什么呢？

　　田鑫在纠风处时，明思域也在裘邦孔、何芳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采风处。采风处中，景繁智正在指挥亲信清理文档，如何清理，自然是该烧的烧、该改的改、该藏的藏。

　　郝长安原本唯景繁智马首是瞻，现在两人位置掉转，郝长安知道，可不能让景繁智再任意施为。所以他领着几个亲信弟子，不停地在采风处的重要场所逡巡，搞得景繁智的行动很不顺利。

　　正在景繁智着急时，就听得外面一声大呼：“夫人驾到！”

　　喊话的人，中气充沛、声音高昂，居然是那位不怎么管事的客席长老裘邦孔！

　　明思域集合采风处的人，刚刚宣布完人事调整方案，采风处弟子惊魂未定之时，田鑫领着柳亦如、林考和、武革非、杜丽明、柳芽儿以及林考和推荐的另外两个老练的纠风处管事人员过来了。

　　田鑫先到明思域面前施了一礼：“夫人，纠风处的人都来了，如何彻查采风处，还请夫人示下！”

　　他这彻查两字一出口，景繁智腿肚子都开始转筋，采风处的几个核心管事弟子也是直冒冷汗。

　　明思域微微一笑：“这还用我教吗？该封存的封存，该看管的看管，该查阅的查阅，你看着办就是了！”

　　选择采风处下手，是张行天精心筹划过的。九大处的积弊，是在数年中形成的，要想改变，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他现在能够现身，这些弊病都好解决。可他现在不方便露面，又不愿放任不管，就只好选择一只合适的鸡杀来儆猴了！

　　补给处问题最多，但补给处太重要，在他不能显露本体之前，最好不要轻动。纠风处的主要问题，都是武媚人揽权造成的，武媚人本人倒没有太多劣迹。张行天不在，茗潜峰再也没有什么新举措出来，门规处也就清闲了下来，也不值得动刀子。

　　只有采风处，重要性不高不低、事情不大不小，位置还很关键，张行天就想着借机修理一番，杀鸡儆猴的同时，也把这个重要的信息来源理顺。否则连本门、本峰的情况都不明，这个峰主还怎么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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