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密谈
“东陵夏这一跪是跪主帅，望大将军收我为军中一员，出征鹿城！”
“我已不是什么大将军了，三殿下去寻青城将军商讨军务吧。”萧旸顿了顿又道：“不过建议三殿下现下先别急着投军，当务之急还是去见一见汤国皇帝吧。”说罢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听了这话，东陵夏忽然就明白过来皇帝让他来送帅印的这一系列举动，“大将军——圣旨一日未下，大将军便仍是我殇国护国大将军，哪怕……真有旨意下来，大将军在我殇国百姓心中也永远是守护一方安宁的护国大将军！”
萧旸笑了一声，语气却是愈发冷淡：“三殿下这是要拿圣旨压我呢，还是要拿这一国的百姓让我掂量呢？”
“不敢！”东陵夏道：“父皇让我来请大将军，带来的只是手书，并非圣旨！这一次叶麟来势汹汹，用兵规模胜过以往百年间任何一次进犯，青城将军固然熟知兵法，得大将军认可能调度天凌军，然而军队势力庞杂，权力交接又非一日两日可成，诸多磨合动荡难免，此番我军于兵力来说本就居于弱势，再经不起任何波动。何况大将军早已成为我军之精神砥柱，此次若是……望大将军看在军中诸多将士，及天下无辜被战火牵连的百姓……”
“若真是为了天下百姓，你父皇会在战事已平息之时，频频要求我发起进攻，去攫取他国城池？”萧旸语含讥诮道：“究竟是为的这一国百姓，还是为你东陵一氏的野心？”
东陵夏面色变了一变，抬头正视萧旸，道：“父皇行事东陵夏不敢妄论，但若有朝一日……我不会。”
萧旸迎着东陵夏的目光，面上不辨喜怒，半晌，终于拿起东陵夏举着的那份皇帝手书，抖开看了。
“去书房。”他简短地对东陵夏道。
虽然帅印仍在自己手中，但听萧旸如此说了，东陵夏知道事情已有转圜，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站起身。
萧旸转向一旁的沐裳道：“先回房去休息，若是怕做噩梦，跟我去书房里歇……”
“我回房间。”沐裳道。
正要转身，萧旸拉住她的手，把头低下去贴在她掌心，一本正经道：“你看，我还在发高热，你还没治好我，哪儿也不许去，不能不负责任的。”
沐裳窘然从他手中抽回手走了。
东陵夏不忿道：“大将军还卖惨？”
萧旸斜了他一眼，“三殿下储君的样子也撑久一点吧，我不跟没长大的毛孩子议事。”
走了一路，东陵夏忍不住问：“父皇给大将军的手书说了什么？”
“与你方才说的差不多，先戴上顶高帽子，再拿天凌军和百姓来威胁我，若我这次不肯出征，之后军中将士的伤亡，边疆百姓的性命都算在我头上了，最后再给一颗枣，允诺我只要打完这次的仗就同意我滚蛋，再不骚扰。你父皇算的一手好帐，看这次叶麟不死不休的劲头，谁知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等他兑现承诺？”萧旸嗤笑一声。
东陵夏脸上红红白白，他知道皇帝手书上必然不会这样写，可硬要归纳出一条条意思来，与萧旸戏谑的也差不离。
“我与大将军所说句句发自肺腑，一片赤诚，绝无半点搬弄心术之意，大将军不信吗？”东陵夏道。
“或许现在你觉得你与你父皇是不同的，但你又知道当你父皇如你一般年纪时不是心怀赤诚？坐在那个位置最容易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忘记自己的初衷，你若想当个跟你父皇不一样的皇帝，仅凭现在的一腔热诚可是不够的。”萧旸看似不经意道。
东陵夏却将这一番话记在心里，慢慢思量着。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上面所列诸多理由中，是哪一条打动了大将军？天凌军？天下百姓？”
“唔，让我滚蛋……”
“大将军——”东陵夏有点郁闷。
萧旸停下来看了东陵夏一眼，难得正经道：“其实这天下究竟是姓东陵还是姓其他的什么，我不在乎，天下的百姓也不在乎，甚至这个国是叫殇国还是和国，我都不关心，国界不过是执政者人为的界线，我并不认为自己为了维护这种界线的征战有什么意义，之所以为你们去维护这样的平衡，是觉得或许这种暂时的平衡能够少死一些人，少毁坏一些土地，多留出一些时间与余地让百姓可以休养生息，让生产可以前进。”
东陵夏呆了一呆，诚实道：“我并不是很明白。”
萧旸也没有解释，只道：“有些事我也还没有想明白。”随后道：“若你做了皇帝，少打仗，打完仗别屠城，大概也算比你父皇要好些了吧。”
到了书房，李锦沅已经不在了。萧旸自己点了一盏灯，东陵夏将收到的密信及战报拿出来，两人在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东陵夏才从书房出来。
临走时，萧旸道：“三殿下此去与汤国皇帝见面，若能劝服其收回借给叶麟的兵力，则意义更胜于在阵前杀敌，我会在鹿城等三殿下的好消息。”
东陵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大将军先前说……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是说笑的吧？虽然前线形势并不乐观，但……”
“唔，说笑的。”萧旸打断他，摆摆手，有些疲倦道：“三殿下回去歇着吧，明日要准备之事更多。”
东陵夏出了书房，穿过花圃往外走，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一抬头看见沐裳倚在小阁楼的二楼栏杆上。
“你住在这一间吗？”东陵夏走到近前去，隔着一层楼跟她说话：“为什么没回房里去睡觉？”
沐裳半探出身子，对着下面道：“外面空气好。”
“……那时你是哭过了吗？为什么？”
沐裳又拿手揉了揉眼睛。
“别揉了，我都看出来了。”
“哦”她想了想，道：“怕你守不住国家，替你愁的。”
东陵夏轻轻“切”了一声，又对上面说：“大将军怎么了？我瞧着他精神不太好。”
“医师说是风寒。”沐裳道。
“你是不是等着去看他？”东陵夏顿了顿，又道：“你们别吵架。阿沐，我希望你过得好。”
沐裳笑了笑，道：“阿满，觉得你今天特别的有男子气概。”
东陵夏撇撇嘴，“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比他强，转眼却来求他为了我的国家出征，你心里说不定怎么嘲笑我呢。”
“不，不跟你开玩笑，看到阿满这样有担当的样子，真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呢！”
东陵夏忍不住笑起来，抬头看着楼上浅笑的女子，道：“等我处理完这次的战事回来，你会看到我更有男子气概的样子。”
沐裳笑着跟他挥了挥手，东陵夏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多年后，当东陵夏再次站在这座小阁楼前时，故人音容已不再清晰，却依然能忆起少年时青涩的心意。如果那时知道是最后一次见她，他会跟她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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