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叶麟

　　第二日，和谈破裂、叶麟率大军攻下鹿城，护国大将军即日率军征战的消息让尚在动荡中的朝堂又一次炸了锅。三皇子东陵夏带了使臣亲往汤国商谈。而老皇帝在宣布了立三皇子为储君后再次病倒。民众尚且不知情势艰险，只觉萧大将军亲征收复鹿城不过是早晚的事，而深知此番内外变故的朝中诸臣则笼罩在一片阴翳中。

　　临近中午时，王氏急急忙忙跑来府上找到李锦沅，进门便道：“阿沅，这回你可得帮帮你表兄！”

　　李锦沅吓了一跳，忙问：“表兄出了什么事？”

　　“不是出了事，你表兄指着你提携提携他呢。”

　　见李锦沅仍是一脸困惑的样子，王氏道：“你不知道萧大将军这一两日就要出征了？”

　　李锦沅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怎么会？不是已经在和谈了吗？”

　　“哎哟，你可真是……天天住在将军府，消息还不如我来得快，幸好你表兄得了消息就让我赶紧来找你了。”王氏随后就把王楝所知道的大概的消息告诉了李锦沅，之后道：“你表兄这两年时运不好，又没个人帮衬，到了都尉就一直升不上去，现在你要嫁给大将军了，军中那些派系就当他是大将军的人了，也不怎么好好用他，可大将军这边也不见用他啊，这次大将军要出征，你跟大将军说说正好把你表兄提到身边啊，谁都知道，跟过大将军的人，回来都是带着战功的。”

　　“军务上的事我怎么好插手？”李锦沅拒绝道，“再说，大将军该用谁，不用谁，又怎么会听我的。”

　　“军务还不就是大将军一句话的事！这么点小忙你都不肯帮帮你表兄吗？以你和大将军的关系……对了——”王氏凑近李锦沅耳语道：“表嫂教你的，昨天有没有试一试？大将军他可还满意……”

　　“表嫂，别说了！”李锦沅骤然黑了脸。

　　王氏讨了个没趣，又继续游说道：“阿沅，你想想，大将军以后也不会只娶你一个，你能仰仗的还是娘家人啊，若是你表兄混的不好，日后你被人欺负了去我们也帮不了你啊……”

　　“表嫂，这是打仗啊，你就不怕表兄去了前线有个什么好歹吗？”

　　王氏不以为然道：“若是跟在大将军身边，能有什么事？算看在你的面子上，大将军总不会把他派去最前面送死吧。”

　　李锦沅自知道萧旸又要出征就开始心浮气躁，又被王氏絮絮叨叨念着，最后只得敷衍道自己会去提提看，成与不成不管。

　　去到书房，恰逢一众人从里面出来，等人都走空了，李锦沅才过去，站在门边，萧旸本来蹙着眉在写东西，感觉到有人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她便放下笔，道：“锦沅来了，有事吗？”

　　萧旸平素待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面对李锦沅他已是尽量和颜悦色，因为不知道自己随便一个什么表情一句话在她心里就会被无限放大，要么惹得她落泪伤感，要么就情绪激动。他也会怀疑，自己曾经喜欢这样敏感娇弱的女孩儿吗？只是失忆，会连喜好都变了吗？他不觉得自己是会被欲望操控的人，虽然偶尔在面对沐裳时会有些情不自禁，但也只有一个她。作为一个成熟年纪的男人，他分得清什么是情动，什么只是单纯的身体反应。

　　习惯于战场杀伐的人，手段从来不乏狠辣，性情也足够冷酷，萧旸想要知道一件事的话，能有一万种方法撬开对方的嘴巴，但对于李锦沅，他保持了足够的耐心，直觉不能代替理智的判断，如果他曾经对她犯错，这样的猜疑本身对她就是一种伤害。所以，力所能及之时，他想的还是照顾好她。

　　见萧旸的态度并未因昨夜的事而对她有所不同，李锦沅稍觉安慰，昨夜听到萧旸说出那句话，她就已经觉得整个人从里凉到外，冒不出半分热气儿了，除了羞辱，更多的是绝望，辗转一夜未眠，开始是伤心，后来又开始担心萧旸自此之后就不理她了。

　　李锦沅低着头走进去道：“阿旸哥哥，听说你又要出征了？”

　　萧旸点头：“明日整顿完就出发。”

　　“这次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李锦沅说着就开始紧张了。

　　“什么时候能回要看前方的战况。”萧旸安慰她道：“你在府上安心休养。”顿一顿又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事。”

　　昨夜在书房，东陵夏临走之时，他说要他一个承诺，不管这场战役的结果如何，不管他回不回来，只要东陵皇族在的一天，就保开义公主一天的安乐。东陵夏开始愕然，后来便也正式承诺，只是走时问他：“你倒是安置好了锦沅姐姐，那阿沐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真有什么……你安置不了她。”

　　“……阿旸哥哥……”萧旸从恍神中醒过来，看见李锦沅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着什么，他问：“什么？”

　　李锦沅垂了眼，怯怯道：“阿旸哥哥觉得不妥的话，就当我没有提过。”

　　萧旸有点无奈地按了按青筋直跳的额角，道：“我只是没有听清。”

　　李锦沅偷偷看了他一眼，在确认他没有不耐烦后，才又小声说：“表兄想要随你一起出征，他最近几年在军中一直不受重用，想趁此机会能被纳入天凌军一起作战，建功立业。”

　　萧旸默了片刻，说：“好，我知道了。”

　　李锦沅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萧旸面有倦色，心不在焉，只得道：“那阿沅先不打扰阿旸哥哥了。”

　　萧旸点点头，转身又去看桌案上的文书，随口道：“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徐伯，这府上你可随意安排。”

　　李锦沅的脚步在门口停住，转头问：“……沐姐姐会跟你一起去吗？”

　　萧旸本已拿起笔来，闻言只顿了一下，便道：“是。”他还没有问过沐裳，但是他知道他一定要带她在身边。

　　“……阿旸哥哥，我也想……”

　　“不行。”未等她说完，萧旸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的身体不宜长途奔波。”

　　李锦沅在门边看着萧旸的背影，忽然觉得即使在这样近的距离，他也离她那样遥远。

　　慢慢走回房间，王氏远远看见她就赶紧迎了出来，急急忙忙道：“如何？”

　　“表嫂。”李锦沅忽然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大将军尚未同意。但若是表兄表嫂答应帮我一件事，我一定说服大将军应允调表哥到麾下。”

　　“阿沅，这话就见外了，你有什么事是表兄表嫂不帮的？”王氏忙道。

　　“我要去鹿城。”

　　王氏大吃一惊：“阿沅你疯了？鹿城不是正在打仗？你、你去做什么？大将军怎么会同意？”

　　“就是因为不同意，我才需要表兄表嫂的帮忙。我又不去前线，我们就在离鹿城最近的地方待着，不会有事。”

　　王氏还在犹豫：“……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这……回头大将军若知道了……”

　　李锦沅道：“大将军出征那样忙，哪里会管得了那么多！我们只在后方租个小院住下，不会给阿旸哥哥添麻烦，我再不想离他离得那么远，万一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我我不想什么都是最后一个知道！何况，表兄在军中跟其他人也不熟，若有什么事不方便跟大将军开口的，我说不定还能帮着说上几分话……”

　　王氏有几分动心，道：“待我回去跟老爷商量一下。”

　　次日一早，驻扎于埝都的余下全部天凌军启程奔赴鹿城，而左中右三路军也从全国各地分批奔赴鹿城。与此同时，萧旸接到罗骥从前线传回的消息，他已到达鹿城，之前驻守军队伤亡惨重，叶敏率大军压境，而叶麟暂时没有出面。

　　一直行至傍晚，部队才停下扎营生火做饭略作休憩。萧旸在简易军帐中听完前方战报，做完部署规划，出来时已经是繁星满天。

　　他在溪边的一棵树下找到沐裳，穿着男装，头发束起来，抱着膝盖有点懒散地半靠着树干坐着。

　　“在看什么？”他走过去问。

　　“看看星星，又大又亮。阿旸你相信那上面也住着人吗？跟我们过着类似又不完全相同的生活。”沐裳笑着说。

　　萧旸没回答，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不要坐在地上，凉。”

　　沐裳被他从背后揽进怀里，感觉到热热的体温透过薄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很熟悉，上次回埝都的路途中也是这样的场景，有溪水，有树林，他们两个人。短短的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又再次回到路途上，可感觉已与初时不同了。

　　“青城将军这次不随你出征吗？以往他都是跟随左右的。”沐裳随便找了个话说。

　　“青城陪东陵夏去汤国了，此行凶险不比在前线杀敌少，朝中其他人都不如青城可靠。”萧旸把脸贴在她颈侧。

　　感觉到他脸上滚烫的温度，沐裳蹙眉，侧过脸去看他，“喝过药了吗？”在那天做过一场那样的梦后，原本对于他身体状况的不安变成了惶恐，她也明白或许是自己内心的担忧导致了那样的梦境，可还是十分忐忑和揪心。

　　萧旸没说话，忽然凑过来吻她，带着几分炙热的火气，几分蛮横，不由分说撬开齿关卷住她，将她按在树干上，舌头和身体都压迫着她。

　　像一场攫取与掠夺，又像是绵长与深刻的倾诉。

　　他额头抵住她，任她呼呼的气喘吹在自己脸上，“喝过药了吗？”重复她的问题。

　　“我、我不知道。”她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嘴唇和舌头都是麻的。

　　萧旸用一只手臂端起她，放在近前粗壮结实的树桠上，扶住她的腰让她坐好，笑道：“不用担心，我的身体依然强壮。”

　　顿了一顿，“你以后不要再说那天的那种话。”终于，还是要回到这个话题。避重就轻是沐裳的路子，单刀直入才是萧旸的习惯。

　　“好，不说。”自那日梦境之后，沐裳忽然意识到，以往所纠结的许多，在生死面前都变得不重要。她或许有那么一两次想过离开他的生活，可是她无法想在没有他的世界生活，她可以不在他的身边，但她不能在没有他的世界。

　　.

　　几日的急行军之后到达鹿城。罗骥第一时间与萧旸交流了战况。因罗骥率天凌军及时赶到，险险守住鹿城未必完全攻破，虽说叶麟跟汤国借了十万大军，但打头阵的仍是叶氏的黑甲军，汤国虽然是有条件的借兵，但不会傻到要自己的兵来作人肉屏障，那十万大军目前还是主要起震慑作用，主力军仍是和国的原有兵力。而叶麟在看见罗骥出现后，并没有发动更为激烈的进攻，只是派叶敏带军时不时来骚扰一下。

　　叶麟的这种表面的平静，更像是一种蓄势待发，他在蓄积力量，等待着什么。

　　湖水下蠢蠢欲动的暗流，在萧旸出现后，撕掉了表层的伪装，呈现出原本的样子。叶麟集结所有黑甲军，调动汤国五万军队为补充，亲自出战，围攻鹿城。

　　在震天的擂鼓声中，萧旸在阵前看到了叶麟，这个据说纠缠了多年的宿敌，他现在第一次看清他的样子。

　　叶麟并不是強硕的武将身形，很清瘦，却拿着一杆粗悍的长矛，脸颊微微内陷，一双灰褐色的眼睛却显出与其平淡的相貌截然不同的气质。当他面向萧旸微微一笑时，那双眼睛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像是毒蛇吐出了长长的信子。

　　“——旸。终于又见面了。”叶麟笑了起来，“如果，我在这个地方干掉你……”他眯起眼睛，“……太久了，秩序需要被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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