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袭
再见是必然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当谢青偷偷潜入楚相府邸之时，便看见陌上桑长身玉立于屋顶之上，那一轮满月就在他身后，反倒显出十足的祥和，杀气一丝不漏。
陌上桑向他微微颔首，嘴角微微一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青进入了孙无涯的书房，他还活着，只是被人点了穴道，浑身僵劲不能动，直直坐在桌案后面，脸上尽是最极致的恐惧与无以复加的紧张慌乱。他的嘴角微微抽动着，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其恐怖程度不亚于阴间恶鬼，地狱修罗。
孙无涯被点了哑***不能言，只有喉间竭力发出嘶哑的呜咽声。从他看到陌上桑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陌上桑虽未立刻杀他，也必是因为想要折磨够了再行动手，任何等待都只是让他的恐惧更胜一筹，直到压得他喘息不得，筋脉俱焚。
“我想把事情问清楚。”陌上桑在谢青的身后缓声道，“可他自从看到我便吓得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只一味地胡乱喊叫，所以我点了他的哑穴。”
谢青收回目光，心中讶异未消，只对陌上桑说：“先生将这厮交给我来盘问吧。”
陌上桑摊手，径直走到一旁的排座上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谢青走到孙无涯旁边，解了他的哑穴，在他大口喘气的空当里，把长剑架在了他的喉间：“现在你肯好好回答了吗？”
孙无涯只感觉自己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欲哭无泪，只得点头，又不敢幅度太大，生怕那一剑要了自己的小命：“我说，我什么都说！”
“是谁要你蛊惑君主对夏用兵的？”谢青问，同时将剑推了推。
孙无涯吓得喉咙一阵发紧，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却更不敢不说，犹犹豫豫了好一会才带着哭腔回答：“是...是...是仙君。”
“哪个仙君？”
“......”孙无涯眼神躲闪，似乎不敢多说。
“不说？”谢青眉毛一立，“嫌命太长吗？！”
此言一出，孙无涯腿一软，人虽还被定在那里坐得笔直，却已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谢青一愣，顿感哭笑不得，却见陌上桑气定神闲，手腕一抖，那一杯冷茶便一滴不漏的泼到了十几步外的孙无涯脸上。
谢青：“......”
方法虽说简单粗暴了点，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孙无涯猛抽一口气，瞪大了眼睛醒了过来。
“你不敢说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现在已经没有人敢说出他的名字了。”陌上桑悠悠然道。
自名为混沌生，甚至是无相仙君，究竟是因为狂傲自大，还是害怕被人认出？甚至是，已经不确定自己的存在？
谢青心下了然，遂将剑指向孙无涯：“如此一来你说与不说也无甚重要了。”又将脸转向陌上桑，“先生可还有话要问？若无话，我便一剑要了他的命，也算对我夏国万民有个交代！”
陌上桑眸光一暗，淡淡一笑，自腰间抽出一支笔来：“刚好，我也有这打算。”
孙无涯一看那笔，以翠玉为杆，狼毫为锋，晶莹剔透，便知不是俗物，当即心脏一沉，两脚一抖，些许温暖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了下来。
他被吓的尿裤子了。
那混沌生教过他如何去对陌上桑装可怜，装真诚，装正直，所以他才可以轻易蒙骗了一代判官，谋得了他想要的一切，他所渴求的权力与财富。
可是在这一刻，孙无涯后悔了。他后悔听从了混沌生的安排，怂恿楚晋联手灭夏，致使生灵涂炭；他后悔按照混沌生的指令杀尽了所有反对战事的文官武将，残害忠臣良将；他后悔轻信了混沌生描摹的一切美好光景，却独独忘了——纵使陌上桑发觉，放得过爱徒，又如何容得下自己？
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似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尸体是被人用毛笔刺穿了喉咙，而后头颅被割，尸身旁还用鲜血书写了一行大字——
不忠不义，天道无释。
孙无涯想闭上眼睛，可他控制不住的盯着陌上桑手中的判官笔，他这一生都没有这样怕过。
陌上桑沉思一瞬，忽然低声问：“他，现在在哪儿？”
孙无涯一怔，随即大口的喘息了起来，他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了。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口喘息着，喘息着：“......他，他在，在，唔......”
猛然吸气，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喘息声，胸口剧烈起伏的声音，濒死之人心如擂鼓的响动。化为乌有。
一切归于寂静。
沉寂。
死寂。
谢青惊讶的看着陌上桑，渐渐地反应过来，怒火与不解，不甘与绝望，震惊与痛恨，一切的一切，一点一点，烧红了他的眼睛。
陌上桑的喉咙抵在谢青的剑刃上，手臂伸得笔直，手中的判官笔穿透了孙无涯刚刚还在颤动的喉咙，由于内力的深厚，笔锋上未沾染一滴血。
可似乎所有的血都溅到了谢青的眼里。
“......灭口？”谢青嘴唇颤抖，难以置信。
“不，”陌上桑收回手臂，缓缓站直了身体，“他已经给了我答案。”
他在，屋顶上。
门外忽然刮起了一股邪风。
谢青猛地抬头，只见那一阵狂风将孙无涯书房的屋顶掀起了一半。
他忽然明白过来，如果放任孙无涯说出那人的踪迹，对方纵使不灭师门，对于自己这个外人，必是不会放过，要杀人灭口了。
再看向陌上桑，只见那人目光冷冽而深邃，只仰头望向那掀了一半的屋顶，丝毫不顾脖颈间丝丝缕缕落下的鲜红。
“先生！”谢青惊呼，可却没有得到回应。
过了许久，陌上桑才收回目光，缓缓低下头，梦如初醒。
他明白，他的徒弟，这是最后一次放过他了。
再见面，便是腥风血雨，你死我亡，再无情分可言。
师徒一场，难免失落灰心。
又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自语般的对谢青说：“回去吧。”
紧接着，忽然弓起身子，抽搐了两下，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后，轻轻一笑，不以为然：
“孽徒，是要生生将你师父气死吗？”
谢青回过神，细细看了陌上桑两眼，只看出此人年岁尚轻，于是闻言直摇头：“从没见过你这样拼命的人，没了内力还要死撑。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我答应过一个人，在见到她之前绝不会死。”陌上桑所答非所问，长发在夜风中如旗招展，“我不会死，但现在也不能贸然回去，免得招惹祸端，还让小七担心。”言语间，自己站正了身子。
“看来人们说的都是真的，”谢青的脸色变了变，有些无奈，“一年前你被混沌生取出内胆，刻上咒文，为了消下咒文耗费了半条命......哪里还是曾经的判官”
“我...不会死的......”陌上桑咬着牙，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忽然抓住胸前的吊坠用力一扯，手中紧紧握着那一枚狼牙，“青龙，若我...你将这枚狼牙交给小七，他自知道...要交到...谁手上......”
“你且闭嘴吧！”谢青在近处看过陌上桑后便认定此人较他年幼，懒得再废话，“我认识一个大夫，医术还算说得过去，他......”
回头看去，陌上桑已双目紧闭，一副死人神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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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一个非常不要命的家伙，他的名字叫陌上桑。”这是谢青对陌上桑最中肯的一句评价。
至于原因，则是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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