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茶
落茶山顶，判官居所。
判官居所不同于镜湖湖心亭，不对除判官及誓神以外的人开放。这样一座两层的木楼，有一块古怪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生死阁。
“非生即死，非死即生，生死阁中，无生无死。”相传判官生前杀戮太多，可又惩奸除恶，因此死后阴官难断其功过，故魂魄都只会回到太平门，为考验下一任判官而存在。而下一任判官的名号，往往会是上一任判官赠予的一份“礼物”，在他们以此为名后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脱离了“生与死二选一”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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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人问过陌上桑：“你从前的名字是什么？”
“这个问题五千两。”陌上桑这样回答。
“啊？！怎么这么贵？！”
“这个问题一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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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这个奸商似的判官正和衣泡在后山的温泉里，皱着五官喝着一海碗乌黑的药汤。
“好恶心的东西。”陌上桑放下空碗，吐着舌头，一脸马上要吐一池子的表情。
“恶心也得喝。”谢青将空碗收回去，“小七说你每次动了内力都必须喝一碗药。”
“没错，但他没有你这么啰嗦。”
谢青无语，拿着碗转身往厨房走。自从与陌上桑结约，又联手除了无涯，他便在生死阁住了下来。本以为陌判官会是一个多么正派的仙风道骨之人，谁知这厮除了异常怕冷，每日要花两个时辰泡在温泉里之外，便只剩下三件事：吃饭、睡觉、欺负小七。
恰巧小七捧着干净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脸的淡漠疏离，谢青只觉得这个四尺娃娃就是被欺负成麻木不仁的，一时怜悯，摇头叹气。
云七尺面无表情看向他，二人对视半晌，云七尺淡然转过头，飘然走过。
这是什么破孩子？！谢青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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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桑灌下那一碗镇心汤后，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冻结在了一起，四通百脉隐隐作痛，额头上冷汗直冒，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呼吸不畅。
内力生热，易灼经络，为确保他已经受过创伤的经脉不再受苦，每一次催动内力便要灌一碗镇心汤药，将伤坏的部分冻住，缓解迸裂。
研制这一服汤药的人该是对他多么寒心，才取了这天下至冷至寒的东西，熬出这一锅苦水？
他叹了一口气，捏起胸前悬挂的那一枚狼牙。狼牙象征权力与勇气，赠予他这枚狼牙的那个人也是如此——她如独狼一般勇敢，决绝，懂得把握时机。可是，她也如独狼一般固执，特别是对感情，相爱时绝不放手，相负时誓不回头。她只顾远走疗伤，徒留谁在原地等候？
欠情者为玄武，她不是玄武。
因为他不负。
“先生。”
小七捧着干净的白色衣衫站在温泉边，平静的让人心生凉意。
陌上桑默默咬住舌尖，勉强笑笑，伸手接过衣服，背过身更换。他止不住颤抖，嘴上却若无其事：“镇心汤的丸药还有多少？不多了的话记得提醒我，免得......”
“很多。”
“什么？”陌上桑动作一滞。
“还有很多，”小七说，“若玄姑娘的药又送来了。”
“她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还未绝，人已经急急忙忙从温水里跳了出来，鞋都来不及穿便往阁内跑。
云七尺默默看着这样一个大男人落荒而逃，忽然想起了一句诗——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他不过是不想对方看到他狼狈，他伤痛，他脆弱，他无助，甚至，他逞强。
云七尺低下头，看着池边的鞋子，想了想，扑通扑通踢下水。
再抬头，只见一个女子着一身素青曲裾，一件青色短裳，肩上立着一只白羽天目隼，正垂睫看着池水中的那两只缎鞋。
目光清峻，面容绝美。
犹如寒天中的一场大雪，可她却经霜尤艳，遇雪更清。
云七尺浅浅弯了下腰，转身进屋。
冬天，果然还是到了。
举杯独醉，饮罢飞雪，茫然又一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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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飞雪飘飞旋转，仿佛拥有生命，却有无有灵魂。生死阁顶上积了一层薄雪，同样积了雪的，还有坐在屋顶上的云七尺。
他张开手，几片雪花落在掌心，久久不化。
陌上桑抱着一只汤婆子，裹着一条红色的缎被窝在几案前，一边啃着烤红薯，一边翻看着《孙子兵法》，忽然间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巨响，震得他双手一抖，手里的红薯“啪”的一声掉在了竹简上，正掉在那句“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上。
紧接着，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大汉便从屋顶上滚了下来，顺着屋檐掉落到后山的悬崖里去了。
连个零食也不让人好好吃了。陌上桑摇摇头，能干出这种事的人，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哪位人物。
“小七，”陌上桑把竹简上的红薯擦抹干净，“解决干净，下来吃饭。”
屋顶上的云七尺得到允许，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双手交叉从袖中抽出七根阴阳针，下坠时顺势身形一旋，七根银针向着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
七个方向，七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在无声之间丧命陨落。
一共九人，殒八。无论是谁在幕后操纵，就此情景也不可能觉得好过了。
云七尺望向那第九个人落荒而逃的方向，向后一撤步，自屋顶倒翻入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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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青端着饭菜走进屋时，陌上桑正坐在几案边，自斟自饮。
“先生，怎么忽然喝起酒来了，马上就要吃饭了。”谢青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饭食摆上桌，“哎，小七呢？”
“青龙，”陌上桑举起杯子，忽然间笑得无比灿烂，“收拾一下，明早，我们去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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