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谷雨
任何人再高雅，都挡不住八卦之心，他们窃窃私语，“那女子，瞧着莫不是柔福帝姬？”
京城中，柔福帝姬倒追白大人的佳话，流传甚广，且说这座西园，原是蜀国长公主和驸马王诜的府邸，难不成白大人也要当驸马？
有八卦下酒，众宾客更加开心了。
主菜皆已上齐，剩下便是小食、点心一类，赵珺看到宾客们宴饮尽兴，也松了口气，也算是没给白虎神君砸招牌。
后面的事，还有一应的应酬来往，她都交给了邬敬临和柳兰舟，自己独自漫步在西园，欣赏着暮春景色。
前几天欧阳慕送来张叔夜的书信，说他已经到达了边疆，若是一切顺利，可在七月赶回来。
赵珺正掰着手指头算着时日，忽而天暗了下来，乌云蔽日，像是要下雨。
此时，一个豆大的雨点打在她的额头上，她不禁“哎唷”一声，这雨点这么大，难不成是雹子？
紧接着，又有一个大雨点打在她的额头上，她伸手一接，竟然是稻谷？
紧接着，又是一个黄豆？？？
更离谱的是，竟然是一个大栗子？？？
赵珺彻底傻眼了，这也太离谱了，天上怎么会下稻谷？
怕待会就要掉南瓜，她拔腿就跑，却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一个身着紫袍的男人，从天而降，最奇异的是，这位紫衣人竟然长了四只眼睛？！
紫袍人四只眼睛眯起来笑道：“小灶君，一别数百年，你的手艺可退步了哦。往日里，你不是最崇尚食物的原味，看不上这些花里胡哨的菜肴吗？”
见到这名长着四只眼睛的男子，赵珺张大嘴巴，“仓——仓帝，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且说上古时期，仓颉造字成之日，举国欢腾，感动上苍，把谷子像雨一样哗哗地降下来，吓得鬼怪夜里啾啾地哭起来，这便是“谷雨”的起源。
且说近来，仓颉帝君在天上甚是无聊，便用一缕神魂游历人间，尝一尝凡间给他祭祀的贡品。
好巧不巧，正值小老虎举办西园雅集，他便化作一名宽面阔耳的画师，去凑一凑这曲水流觞的热闹，竟是遇到了几百年不见的小灶君。
自和白虎神君打啵后，赵珺神力大涨，已恢复之前的记忆，自然知道这位仓颉帝君，已是与天地同辉、高高在上的天神。
赵珺嘿嘿一笑，“自是比不得给帝君您老人家做的吃食，不过哄着他们凡尘俗子玩罢了。”
仓帝四只眼睛同时眯起来，“小灶君，你不在天界，本帝君甚是寂寞，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做饭？”
赵珺一听这话，嘴角不禁抽搐。仓颉帝君，表面上看起来无比尊贵，实际上却十分无聊，整日家不是找王右军父子俩玩玩书法，就是创造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生僻字，要不然就把她这个小灶神抓来烧火做饭。
回想起那段她给那么多人做过饭，仓颉帝君是最难伺候的，一道水煮豆腐，一定要她先去天界最肥沃的土壤亲自种豆子，水一定要用九天之上最纯净的无垠之水，万般讲究，不胜其烦，一快豆腐她得做上一年，帝君还美其名曰：返璞归真。
嘿！她才不要回天上给这位大爷做饭呢！
赵珺谄媚地笑：“帝君，小神手上还有些事情未了结，若您想吃我做的饭，可来汴京城内的州桥夜市上的烧烤店寻我，保管您老人家吃好喝好！”
仓颉帝君瞅着眼前的小家伙，心中甚是好笑，自小灶君下凡历劫，原本冷清清的天界，更加没有烟火气。
他大笑道：“也罢，凡间有句话叫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本帝君就帮你渡此劫难吧。”
说罢，一道金光注入了赵珺的眉心。
赵珺只听到一个声音：若是走投无路，念一句‘天雨粟’，本帝君自当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仓帝已消失不见。
赵珺无奈，这位帝君大神，当真是任性。
曲水流觞举办的十分成功，主客皆欢，白虎神君不是小气之人，赏给了赵珺一大堆赏赐，光是白银就有五百两，喜得赵珺眉开眼笑，一副掉进金钱眼儿里的市井小民样子。
白虎神君则是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从始至终，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赵珺觑着眼打趣道：“唷，白大人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瞧这样子，小老虎和柔福帝姬私定终身了？
白虎神君不理睬她的挪耶，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你家张叔夜奉命出使边疆，他不在，你可得寂寞守空房了。”
赵珺：“……白大人，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
白虎神君斗嘴胜利了，心情大好，大摇大摆地离去，似乎都能看见他那高高翘起的尾巴。
他们一行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赏赐，准备回店中。
溪望却说道：“掌柜的，你们先走，我稍后赶上去。”
卜至道笑道：“定是他看旁边有人蹴鞠，脚痒痒了。”
赵珺笑道：“晚上咱们吃炕羊庆祝庆祝，你别太晚了，记得回来吃饭！”
溪望笑着答应了。
待一群人走后，溪望来到荒无人烟的树林，此时暮色四合，天色已暗。
溪望驻足，脸上已不再是纯良羞涩的少年模样，而是换上了另外一幅面孔，像是一把刚从水底打捞出来的宝剑，凌厉、寒冷。
溪望淡淡道：“你跟了我一整天，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影如夜枭般出现在他身后，暮色之中掠过一丝银光，刀光剑影袭面而来，来势汹汹。
他随手折了一枝柳枝，回身，那根柳枝已抵到杀手的喉咙前。
此时的溪望，浑身笼罩着不怒自威的气场，“是他叫你来的？”
高手见招，黑衣人已是落了下风，沉默。
溪望知道他是不会开口的，毕竟，这是他一手□□出来的专管跟踪暗杀的死士们。
一息之间，青翠的柳枝已是见血。
黑衣人倒下前，嘴角却浮现一丝笑：“二太子的剑，果然天下第一……”
在他手上，一根最为柔韧的柳条，也可化为见血封喉的利刃。
溪望望着曾经的部下，垂眼，眼中无悲无喜。
最后一丝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又极落寞。
夜晚，乌云浓重，隐隐听闻春雷之声。
雨落在他身上，冲刷掉萦绕在他身上的死亡气息，进城，回到烧烤店，闻到香味扑鼻的炙羊的香气，推开门，邬敬临和卜至道、阿彻三人在喝酒，柳兰舟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小韭好奇地翻看今天获得的赏赐。
赵珺见来人是他，忙摇着手中的蒲扇，笑眯眯道：“你回来啦？都等着你呢，快洗手吃饭。”
被至亲下毒、被众叛亲离、被驱赶、去唾弃、被辱骂、被抛弃。
他是一个被诅咒的人
他是一个不该存活人世的人
他本该已经化为一堆灰烬，一抔黄土，冰冷的地下，累累白骨，虫蚁撕咬着血肉。
他本是行走在黑暗边界的褴褛之人。
却有一道微弱的光，撕开了黑暗的裂缝。
“掌柜的，我回来了。”
-春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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