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无果
道路上的积雪都开始缓慢的融化了,初雪在前晚稍作停留,就又匆匆忙忙赶往下个城市。
沿街楼顶的雪吸收太阳播撒的热量融化成水,滴滴答答顺着屋檐躺下来,在地上的坑洼处形成一方小水潭。
地面的雪水变成水蒸气飘散在空气中,远方的天空便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林警官,之前的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同事将盛有热咖啡的纸杯放在桌上。
林警官正在酣睡,朦朦胧胧听见声音,以为还在梦里,就舒服地换了个姿势。
同事又试着叫他,“林警官?!”
他这才打了个激灵,立刻翻身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起得太急,缓了好一会,才用手搓搓脸,精神了几分。
他就是当时在徐娈学校着手调查案件的那个年轻警官。
“真把警局当家了啊,每晚都让你老婆独守闺房?”同事打趣。
“去去去。小王把资料送来了吗?”林警官睡眼惺忪。
那警官叹着气摇头:“还在为那个案子忙呢?也对,你之前欠了那个检察官的人情,理应该还,但也不能这么拼命啊。”
“我有直觉,这案子没那么简单。不查清楚,就不甘心。”
林警官从桌子上拿起来咖啡纸杯,仰头猛地灌一口,结果因为咖啡温度太高,烫到了嘴,囫囵咽到嗓子里,就被呛到,“咳咳咳”停不下来。
正巧这时候,小王拿着牛皮质地的档案夹进来,人未走近,鼻子先动了动:“我怎么闻见有股馊味?”
同事耸耸肩:“这你要问林警官了,他一个星期没回过家了洗澡了,”话说完又一副怕得罪林警官的样子,耸耸肩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警官自动忽视同事和小王的打趣,接过小王递来的牛皮袋子,从里面抽出来好几张A4纸,哗啦啦一翻,他顿时换上另一幅行头,拧眉沉思。
“致命伤不是头部?”
“准确的说,致命伤有两处,一处在头部,一处在腹部,不过法医认为,是腹部所受的伤害导致了被害人的死亡。”小王纠正。
“钝器插伤?”林警官更加疑惑,他连忙奔到办公桌上打开电脑,重新看了一遍当天在场的人拍下来的事发现场的视频。
“虽然画面不清晰,但是他们都没有带刀之类的东西啊……”林警官眉毛紧锁,心里重重疑团升起。
“几个嫌疑人都审过了?”
“审了,这群混混的头叫赵虎,警局的常客了。他和手底下的人都说,他们离开的时候,楚光还没死。”
“几个人都这么说?”林警官问。
“不错。因为内容太一致,根本找不到疑点。”
林警官敲敲桌板:“这就是疑点,既然人不是他们杀的,那楚光为什么会在死在那?——那个叫萧旻的孩子审过了吗?”
“萧旻他家里派了律师在旁边,我们的擦边球都被律师驳回了,也问不出来什么。况且,看在他家里那位的面子上,肯定要供着养着那位小少爷。这次死亡事件就定性为暴力事件,让他们受到处罚不就行了。”
林警官靠在办公椅的靠背上,揉揉一团糟的头发:“也只能这样了。”
突然“叮咚”一声,他的电脑屏幕右下角出现了邮件提示,林警官点开邮件,短短的几秒钟视频,让他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
邮件内容是一段视频,即使画面非常模糊,但是根据衣服颜色也可以看出来,视频上的人跟刚才视频里萧旻的衣服和身形大体一致。
还是在第一案发现场,之前的一伙混混都已经离开,只有站立着的人和躺在地上的人,“萧旻”手里拿着一把短刀,狠狠地朝着地上躺着的楚光的身上刺去。
“立马安排下去,让人查查邮件发来的IP地址!其他人跟我去逮捕萧旻!”
……
周颂从画室待了一上午,忙着把初雪的样子记录在画纸上,在寒冬的瑟瑟冷风中吹了那么久,手指头都已经僵硬了,为了一幅画,他足足花了五个多小时。
回到家,真皮沙发表面还有长时间压褶的痕迹,周颂关上屋门,四处搜寻着徐娈的影子。
换了鞋直接走到卧室外的走廊上,卧室门半开着,他伸出手刚推开一半,就停住了动作,视线里的一幕让他措手不及。
徐娈侧背对着他,半跪在地毯上,正低着头看着豆花。
这只黑的小泰迪的脖子,被徐娈长细的手指扼在手掌心,它的上半身已经悬空,一双温顺有灵性的眼睛还在看着徐娈,还没感觉到威胁性所在。
徐娈太专注于手中的生命,并未发现身后的周颂。
周颂难以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第一个念头是要制止徐娈,第二个念头就是打消第一个念头。
虽然他猜不透她想干什么,但是信任,比理智更重要。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再次掩上门,走到客厅里,从茶几上端起来玻璃杯,往喉咙里灌了一口。
徐娈一双幽深难以琢磨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生命,她的表情复杂又矛盾,实际上,她的手掌并未攥紧。
就在刚刚,她突然产生了摧毁这样一个鲜活美好的生命的想法,并且,她不由自主地已经动手了。
是什么指使她这样做的,她不知道。
她只是想,如果这样做了,会怎么样。
手里生命的温热不再温热,心脏的跳动不再跳动。
她会异常地心满意足,邪恶在心里扎根疯长的时候多么痛快。
所以,她已经动了心思,下一秒置它于死地。
毕竟,它对她来说,渺小,卑微。
到最后,她还是松开了手。
豆花的眼神看不到任何挣扎和反抗,而是无辜,纯粹,充满信任和爱意。
在它的眼里,徐娈是友好的存在。
她对它所做的一切,必然都是好的,因为她是它的主人。
她脑海中耿恬的脸一闪而过,到底,她和耿恬还是不一样。
有黑暗滋生的地方,必有光明存在。
她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周颂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勃朗特的《呼啸山庄》。
他刚才点燃了一颗烟,结果不小心烧坏了这本书的一页纸,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孔洞泛着焦黄的颜色,他有点烦躁,将手垂在沙发一旁,袅袅青烟缓缓升腾直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答:“就在刚刚。”
豆花也从卧室里跑出来,因为地板太滑,还滚了一圈才站稳,又扑倒周颂怀里去,小尾巴止不住地摇晃。
徐娈敛去脸上的错愕,轻轻笑一声:“外面雪化了吗?”
“化得差不多了。”
“好可惜,还没玩雪呢。”
徐娈下意识地看一眼窗户外面,果真如他所说,斑驳的白色连不成一片,按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尽数融化。
周颂突然说:“今年还会有一场大雪。”
“什么时候?”
“新年那天。”周颂眼里满是认真。
“新年?现在离着新年还有两个星期呢吧?”
周颂舔了下嘴唇,岔开话题:“昨天为什么不回家?”
周颂刚要启齿,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他刚接起来,就听见电话那头萧旻的声音:“周颂,你不是说事情就这么完了吗?为什么现在有警车停在我家楼下?喂……”
电话挂断。
周颂重新打过去,无人接听。
徐娈问:“怎么了?”
周颂将手机摔在沙发上,“萧旻可能被警察带走了。”
徐娈:“为什么?”
“警察怀疑是他杀掉了楚光。”
“怎么可能?为什么他家里人不出面解决啊?”
周颂:“他家里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出面,一旦出来搅和,就间接承认了萧旻做的一切,只有等警察先调查清楚再说。”
周颂说完,突然间想起来,徐娈曾对他提起过楚光的死,他曾不以为意,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萧旻就被莫名其妙地牵扯进来。
“你认识楚光吗?”
徐娈点点头,又摇头:“曾经说过几句话。”
“哦。”
周颂低着头,没看见徐娈脸色微变。
……
萧旻按照警局的流程,又在审讯室里待了一个下午,警察照样是什么也审不出来。
最后萧父还来了警局,请来了律师,跟检察官谈判后,林警官受到的录像被送去做鉴定。
因为视频太过于模糊,而且有剪辑过的迹象,证据不足无法判罪。
林警官扔进铁笼子里几个坚果,拿着小树枝逗着笼子里的小松鼠,看它把坚果抱在胸前用两颗长长的牙齿啃食。
“林警官,上面对你给予了处分,为这次鲁莽行动所付出的惩罚,局长还特此说明,因为你一直勤勤恳恳工作,特允许你放假一个月,恭喜,无薪。”小王拍拍他的肩膀。
“这起案子呢,怎么办?”林警官问。
“听说上面新派了人来调查这件事,而且不久之后就会结案了。”小王回答。
林警官叹口气:“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替我照顾好这只松鼠。”
小王感慨:“我还以为这就是普普通通的案子,没想到鉴定科那边又出幺蛾子。这么说,那个楚光是在被那伙人暴力殴打之后,又被另外的人害了性命?现在的小孩子真可怕……”
林警官没接话。这次贸然行事换来的教训,他认了。休假在家,并不说明不能继续调查案子。
他隐隐觉得,萧旻并不是凶手,在幕后的人越是这么急不可耐地把罪名推给萧旻,就更加证明萧旻的清白。
萧旻虽然不能被放行,但现在可算是恢复了自由身,瞅准时机逮住空子,趁着没人的时候,借了电话给周颂拨过去。
周颂接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我有杀害楚光的嫌疑,但是现在还没办法判罪,似乎是因为证据不足。”
“怎么可能?这件事不是和你没关系了吗?”
“我也不知道,”萧旻狠狠地踢一脚身旁的绿色植物的花盆,“他娘的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段录像,来陷害老子。”
周颂刚要夺门而出,周道昌的电话就打过来,下令不许让他出台这件事。
周颂等到晚上再给萧旻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特意跑去萧家问,原来萧旻还没摆脱嫌疑,警局不放人,他们家少爷就回不来。
谜团像是雪球,越滚越大,越多人掺与,这件事就越复杂。
翌日。
周颂回了家,倒抽一口冷气。
地上有一具冰凉的尸体,它依旧清澈自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依然舍不得这个世界。
徐娈光着脚,蜷缩在沙发里,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空洞无神。
他把手上的有邮局标志的空包裹拍在桌上:“谁寄给你的?”
徐娈瞳孔放大,捂着嘴,抬眼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死鱼眼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徐娈一直对于回到自己家很抗拒,她一反往常,整天就待在周颂的公寓里,精神萎靡,感觉像是丢了魂。
周颂迫不得已,去她家里问了徐妈,得知她当天收到过一个未记名的包裹,之后她就慌慌张张地带着包裹出去了。
“这里面那些动物的尸体,是谁寄给你的?”他费了很大的劲,从垃圾箱里翻出来这个包裹,上面标注着收件人是徐娈。
她沉默。
“豆花为什么死了?”
她还是沉默。
“说清楚。”他依然坚持,目光凌冽。
徐娈突然开口,“他死掉那天,我见过他。”
周颂猛地呆住,“什么?他,是楚光?”
徐娈咬咬牙:“不,你听错了,不对,是我说错了。”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徐娈不言语。
“徐娈,我看见了。”
她虐待动物的倾向。
片刻的安静之后,徐娈平定地说:“不,你没看到。”
“为什么会对动物做那些事情?”
“不是……不是我做的。”
“你对豆花做的事情,你要怎么解释?”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他已经看见了。
“你不信我?”
“如果你肯亲口告诉我,我更信。”
徐娈欲言又止,“不,这些就是全部了。”烂于心底的秘密,不能启口。
“你还知道什么?楚光是怎么死的,你一定知道,对不对?”周颂紧紧箍住徐娈的肩膀。
徐娈低着头,眼皮耷拉着不说话,她眼眶有点红,抿着嘴唇死死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说啊?说出来,我才可以保护你啊。”他晃着她的身体。
“我说了有用吗?当我告诉你楚光死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弱者的话就没有分量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懂我,就不能明白我?”
“他来找我,威胁我,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楚光是怎么死掉的?那群人都只是简单的报复,谁会动真格?杀掉楚光的凶手,日日夜夜都监视着我,跟踪者我。周颂,你看不到吗?”
徐娈的眼睛染上一层鲜红的绝望。
周颂缓缓坐下,抬手摸摸她的头,“我不会再让他来接近你了,一次都不会。”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远方的汽车的呜呜鸣笛声像是少女在掩面呜咽,鸟儿已经归了巢,少女的诉说也终于告终。
周颂看一眼身旁坐在沙发上的徐娈,她的目光沉静如水。
就在刚刚,她对他说,楚光死的那天,她看见他从学校里出去,因为顺路,就跟在楚光后面。
后来看见他从便利超市里面出来,听见了他和别人在打电话,连内容也听得一清二楚。
楚光是天之骄子,这么优秀内敛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忍让耿恬难以理喻的行为,遭受她的一次又一次报复,他的内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这一次,他要去报复耿恬,杀掉耿恬。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死掉的人,是他自己。
之后,她作为除了凶手的唯一知情人,开始被无声的威胁。一开始在学校里
会有人给她寄动物各种各样的尸体包裹,她以为是偶然的巧合,当看到血红色的英文缩写,就明白了一切。
.(楚光。死亡。下一个。)
没想到,那个人变本加厉,把包裹寄到她家里,她日日夜夜的煎熬恐慌和不安全部释放出来,再也难以承受,不敢再回去。
“有人来过这里了,在你我之前来到这里,杀掉豆花了。”徐娈缓缓开口,“我回来的时候,它就死在这里。”
“你看见他了?”周颂意外。
徐娈摇摇头,“没有,但我能感觉到,他一定来过了。”
两人保持缄默。
周颂语气放缓:“跟我去警局吧。跟警察把事情说清楚,他们会保护你。”
她死守着每一个秘密,不肯说出口,到如今,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但总有例外。
她看一眼眼前的明眸少年,终于暗下决心。
“我跟你去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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