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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傅园往事 二


  傅十三一掷千金为红颜的事情就这样在洛阳传开了。

  中山王得了傅十三一株东海底下两尺高的千年珊瑚,价值万金。自然不会再为难宋伊。南阳王也乐的这个王弟不再闹事,傅十三肯花这样大的代价,他不肯放手似乎也说不过去。

  宋伊两只眼睛怯怯地环顾四周。周遭的墙壁上贴满了金花,脚底下的地面光可鉴人,就连南阳王府也不曾这般奢华,宋伊很是局促。那个男人的来头居然这么大。

  傅园来往的洛阳名士络绎不绝,听闻傅烁新得了这位东都第一舞姬,纷至沓来,想一睹这位宋伊姑娘的风采。傅十三笑盈盈地拒绝了他们,指向身后那座尚未建成的百尺高楼说:“此楼名重绮,日后若成,楼顶必是东都最高处。待重绮成时,她自会在此楼之上,为诸君一舞。”

  重绮楼原本并不是为了宋伊建造的,可是自从这时开始,这东都之巅,仿佛就是为她而生的了。

  宋伊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将她传成了什么样子,好像妲己再生一样的狐媚红颜。傅十三却沉浸在这样的流言中洋洋自得。

  “妲己又如何,我喜欢的东西,随他们说去。”

  郭淮之嘲笑道:“那你这是在自比商纣王了?”

  傅烁不屑地仰头喝了口酒:“我若要自比纣王,那就该在这傅园里建一个酒池肉林才对,叫你们这些人,个个都神魂颠倒,乐不思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淮之摇了摇头,他怕是喝酒喝得疯了。刚服了五石散,傅烁觉得飘散欲去,神智有些恍惚,需得灌酒才可以缓解燥热。

  郭淮之总是劝诫他:“五石散这东西本是用来治伤寒的药,没有病却吃这东西,等同于□□啊。”

  傅烁毫不在意:“不碍事,不碍事。”

  过了一会见郭淮之竟然还在。对他说道:“子重怎么还在这里,你家里的小妹妹今天一定又在闹事了,我听说,她前两天一鞭子抽翻了王家郎君的马车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半点不像你,倒是有些……像我?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郭淮之气得冲上去捂他的嘴:“你真是口无遮拦!”

  傅烁嬉皮笑脸地没个正形,郭淮之在他眼里总是迂得可爱,他平素最厌恶这种正人君子,偏偏这个郭家大郎君子重却迂腐得可爱,每日逗弄两下颇有趣。郭淮之被他调笑气得拂衣而去。他才晃悠悠地往宋伊的房间走去。

  “小美人,你等得急了吧。”傅烁故意笑得像个逛窑子的浪荡子,眼角含笑,脚步虚浮。

  宋伊拿了个花瓶在手里:“你别过来啊!”

  傅烁愣了一愣,抹了抹嘴角:“我舍了一株这么长,这么高的珊瑚,才把你换回来。”手里比划着送给中山王那株珊瑚的大小。“让我碰一下都不行?”

  宋伊像只浑身是刺的小兽。傅烁也不再逗她,端正了身子,眼神也变得清明了,弯下腰温柔的告诉她:“你若饿了,就叫人给你送你想吃的。可别拿不吃东西来吓我。”说完就拿着他的酒瓶子出门而去。

  宋伊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花瓶滚落到一边。松了口气。

  傅十三将她宠成了无价之宝,他尤其偏爱宋伊的一双美足。穷奢极欲的傅家之主将昂贵堪比黄金的沉香木碾成粉末撒在地上,宋伊赤着脚在沉香粉上跳舞,竟然没有留下足迹。东都第一舞姬实至名归。

  重绮楼建成的那一天晚上,月明星稀,晚风盈盈。重绮楼上丝缎绫罗缠绕着楼台亭阁,楼顶上缀了一颗世无其二的东海夜明珠,挂在楼顶与明月争辉。楼内灯火熠熠,珠光宝气。

  傅烁喝了些酒,今日这宴是为了裴九郎设的,也是为了他的重绮楼。可是裴九并不领他的美意,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各位,今夜好风相伴,明月作陪,裴九那家伙既然不来,那我们便自己快活吧。”

  郭淮之站在一众名士中,仰头看着重绮楼上那翩翩起舞的女子,红衣佳人在星夜下随风而舞,不论是天上明月,还是楼顶的夜明珠,都为之失色,沦为陪衬。

  “果然绝世美人。难得,难得。”

  “兄长,那就是傅烁用珊瑚换来的美人啊?”

  郭淮之身后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正是他的妹妹,混世魔王郭氏阿赟。

  “嗯,能让他如此珍视的女子,必然不是凡俗之物,你看,她在楼顶起舞,连明月都黯然失色了。”

  郭赟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月下那女子确实极美,艳丽不可方物,却又不流于世俗。

  “哥哥喜欢,以你和他的交情,向他讨了回去放在房里也无不可啊?”

  郭赟嬉皮笑脸地看着郭淮之却挨了一记打。

  “哎哟!”

  “口无遮拦,我尚未娶亲便纳妾,传出去成何体统?”

  郭赟便学着傅烁的口气摇头晃脑道:“子重呀子重,你可真是天生一块榆木脑袋。”

  “讨打!”

  “哈哈哈哈恼羞成怒了!”

  郭赟一面笑着一面往回跑,不巧撞在了别人身上,正要道歉回头一瞧,原来是谢家的姐姐。有林下风致的谢韵。

  “谢姐姐!你也来看跳舞的吗?”

  谢韵笑得温雅知礼:“是啊,只是现在有些累了,正要回去。”

  郭淮之眼见是谢韵,也彬彬有礼地问候道:“谢女郎这是要回去了吗,这宴,还没开始呢。”

  谢韵推辞:“这园里太过热闹,不是我所喜,郭郎不必留我。”

  “只是可惜,今夜未能叫你见着那位绿绮郎君,他本该来的,不然,以你的琴技,可与他切磋一番,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谢韵掩在面纱底下的笑意都流露出来:“缘分到了自然能见到,不必急于一时。若是候着他。反倒刻意了。今夜叫郭郎失望了。”

  “哪里哪里,女郎说的是。”

  “谢姐姐不多玩一会就走了吗?”

  谢韵也非常喜欢这个郭家的小妹妹,年纪虽然相差不大,跟她的性子却极不一样,在世家的女郎中着实是个另类。

  谢韵解下自己的面纱给她戴上:“我经不起这里的闹腾,你多玩一会吧。”

  目送着谢韵缓缓离开的背影,郭赟拿手在郭淮之眼前挥了挥:“谢姐走远啦。”妹妹狡黠的目光害得郭淮之脸一红:“知道了。”

  “父亲可有说什么时候去谢家提亲?”

  “胡言乱语……”

  自家兄长的心思,郭赟再清楚不过了,笑得越发促狭。

  河畔忽然起了一阵夜风。

  “诶呀!”

  夜风吹走了松松地挂在她脸上的面纱,生怕它被吹进河里,郭赟连忙去追。

  雪白的面纱飘落在洛水边的柳树下,郭赟刚要去捡,被另一双手捷足先登。

  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郭赟看丢了魂,那手的主人轻声一笑:“这是你的东西?”

  说她没见过世面也好,她从未听过如此悦耳动听的声音,连忙去看这手美音佳的人。

  裴绍等她抬头,这女郎还满脸的稚嫩,眉眼之间却透着一股灵气。心里越发断定方才就是她。

  这郎君她从未见过,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于傅园的灯红酒绿里显得卓然不俗,倒像一片白雪。

  “怎么不是我的?”郭赟伸手就要去夺回来,被赶来的郭淮之喝住:“阿赟!休得无礼!”

  裴绍沉思:“原来……不是阿韵,却是阿赟吗?”

  “没错,单名一个赟,文武双全又腰缠万贯,怎么样,是不是好名字啊?”

  从来没见过这样说自己名字的,裴绍听了笑意更浓。郭淮之打断她:“越发没有规矩,九郎勿怪。”

  “子重,别来无恙。”

  “九郎多礼了,这是我家里的妹妹,你才回东都不知道她的恶名,切不要同她多话。”

  哪有这样说自己妹妹的,郭赟听了狠狠睕了他一眼,却被无视。

  “子重的妹妹,自然不会错。”

  郭淮之听了只有汗然,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承认这是他的妹妹。

  重绮楼上的宋伊一曲作罢退了下去,楼下观舞的人们却意犹未尽。热闹更甚,裴绍也混在人群中抬头看,嘴角挂着笑意。

  郭赟偷着眼瞧他,秀美的青年,浅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好像月亮似的会发光,比那重绮楼上的人还耀眼。他在笑什么,也在赞叹宋伊的美貌?

  裴绍冷不防地对上郭赟视线,朝她笑得意味不明,惹得郭赟连忙转过头去。

  美人多轻薄,此话真是没错。

  后来这美人儿当了她一年的老师,郭赟在那一年里读的书比她这辈子读的都要多。最记得的却只有那一首《淇澳》。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斯人秀美不可方物,背后一片莲塘,那场景,永生难忘。

  时光所能倒流,郭赟一定要在那初见就告诉他,郎君,你可愿意住进我的心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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