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其余两名人员，未生还。”
姚庚敏写下简短的报告后，就将纸笔还给了管理人员，但她隐瞒了一个重要情报，在地铁站里，她看到了一团黑色的烟雾，而且她很确定自己把烟雾吸了进来。那团烟雾，现在在她的脑子里说话。
“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你必须要带我去见局长。”
那个人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
“就算你再怎么强调……我办不到就是办不到啊。我哪里有能耐见到局长。”姚庚敏对烟雾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在我的身体里，会有损我的健康不？”
“不会，我只是个鬼魂。”烟雾说，“而且你认识我。”
“哈？”
“带我去见局长，我答应你，一定能让你重获自由，还会带你回家。”
“我认识了两个人也是这么说的，”姚庚敏叹了口气，“然后她们自己上车，不带我。”
烟雾笑了笑：“你知道，时间旅行最重要的条件么？”
“是什么。”
“我们不能穿越时间，仅仅是因为我们的质量太大了。换句话说，如果变成幽灵，就可以轻易地回到过去，或者去到未来。”
“所以你为了穿越时间变成了鬼？”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烟雾说。
“那你怎么不能自己飘去局长办公室呢。”
“因为严格来说，我并不在这里，我需要一个投影，也就是一个宿主。”烟雾好像叹了口气，那团气体从姚庚敏的嘴里被吐出来，“就像你如果要在游戏世界里行走，首先得有一个账号一样。”
“啊，你知道吗，我不关心你要干嘛，因为你什么也不告诉我，所以我打算当什么都听不见。”结果姚庚敏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床上，撇下嘴角说，“这里的日子也挺不错的，包吃包住，还没有别的烦心事，多好。帮你找了局长，被卷入麻烦不说，你肯定要甩开我，鬼才干。”
“……”
“我是颜羲。”最后烟雾说，“我是从未来回来的。”好像这是一张底牌。
但姚庚敏仍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似乎这个被颜羲认定为最后筹码的情报对她而言一文不值。“那又咋地，你们丢下我跑了，鬼才要再帮你！”她像是在赌气一般，“你们都一样，当我工具罢了。”
她们的交谈被拦腰斩断。接下来的好几天，姚庚敏都强行过着普通的特殊囚犯日常。在这里被□□，没有放风，但是也没有劳动改造，只需要成天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时不时接受一些体检和问话，以及无关痛痒的测试就够了。
“那是因为你的研究价值无关痛痒，”烟雾提醒她，“如果你身上的症状很罕见，会过得很辛苦的。”她们刚结束了又一轮出逃与否的辩论战，并且仍然平局结束了。
“你这句话该说伤人呢还是不伤人呢……”姚庚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和颜料也是一样吗？”她突然问道，“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必须要忍受无时无刻不有另一个人吗？”
“忍受？”
“对啊，忍受。”
烟雾似乎在思考，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出来的。
“我从来没觉得那是需要‘忍受’的事。”最后烟雾说，“她是个很好的朋友，虽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方，但我学到的东西反而比在外面更多。”这里如果是电影，应该开始播放煽情bgm了。“她擦掉了我固执的‘一定有正确答案’的观念，还说了句很精彩的话：作为人活着，其实你我只有一个必要的任务，那就是吃喝拉撒，除此之外都是我们在完成了这些任务后无事可做而没事找事罢了。没有正确的道路，自然也没有错误的道路。”
“虽然但是，你在外面是过得有多惨啊……”
“哈哈，”烟雾发出笑声，“说来就话长了，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至少你还有过去嘛。”姚庚敏垂下眉梢，似乎联想到了自己，“我现在处于一种，感觉自己应该逃出去，但其实仔细一想也不是很有所谓的状态了，逃出去也不知道去哪里。所以与其说是不想逃跑，不如说是对你有‘她肯定很想逃出去’的刻板印象很不爽。”
“嗯……跟随本心就好了吧，虽然我们好像处在一个有巨大阴谋的故事里，但其实展不展开就在一念之间而已。”烟雾这会儿又改口了，“就像恐怖电影，如果主角不想去那间荒郊野岭的小木屋的话，整个电影的故事就都不存在了。”
“我可没想这么多，只是现在这样也没什么损失，要出逃反而很麻烦而已。”
“都说了，那是因为你的研究价值无关痛痒……”
“你可闭嘴吧！”
沉默。烟雾似乎没话讲了，但不讲些什么又很无聊，姚庚敏怀疑自己只是不想放走难得的聊天对象。一般的监狱有图书馆，这里别说书了，囚犯连说话几乎都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他们值得畏惧。“人类那么弱小，但是能做到关押比自己强成百上千倍的东西，真神奇。”想到这里，姚庚敏感慨道。
“因为人会使用工具嘛。”
“嗯嗯，我是上过生物课的。”姚庚敏用唐老鸭一般的声音说。
“那你考虑得怎么样？”烟雾又开始问那个问题了，“要不要带我去见局长。”
“又来了……”
“你就不好奇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记得啊，我又不是失忆了。”
“诶，这样啊。”烟雾似乎有些吃惊，“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这个问题有点怪耶。”姚庚敏皱起脸，“要总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会很尴尬很害羞吗……”
“会吗？这是吾日三省吾身。”
“但是不会说出来啊。”
“反正我只是一团烟而已。”
姚庚敏抿着嘴纠结了一会儿：“是个很一根筋的人吧……”她最后说，“比较认死理，脑子不会拐弯，有点死板的感觉，而且有时候不怎么会说话。”
“你自己也知道啊。”
“你又要问我要不要去找局长了是吧。”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烟雾在空中拼成一个愤怒的十字图形，“就觉得你很讨厌，我一直想不通是为什么，现在明白了。因为你真的很讨厌。”
“好幼稚哦，”姚庚敏抬高了句尾说，“因为交易谈不成就开始人身攻击~”她笑了几声，嘴角就撇下来了。
关于私生活的记忆一点也找不到，但她发现自己工作的时间非常久，自从毕业后，一天除了睡觉，几乎都扑在工作上，是为了证明自己吗？还是为了逃避什么？
“颜羲，一天工作13个小时的人，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人？找点除了工作狂以外的词。”她问道。
“韭菜。”颜羲说。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词……”
“岳之淼告诉我的。”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好像完蛋了？”
“啊？不是在聊韭菜吗。”
“话题变了。”
“嗯……如果是指被抓到这里来的话，那倒是没有，其实在这里我过得更精神稳定一点。”
“虽然但是，你在外面是过得有多惨啊……”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烟雾再次强调，“而且我不会告诉你的。”
“我有一种感觉，”姚庚敏突然坐起来，指着烟雾团说，“我是因为人生要完蛋了，才变成这样的。”
“怎么说。”
“不是经常有那种，自己的私生活一塌糊涂，所以逃避到工作里面的例子嘛。”
“所以你难道不想知道是怎么个一塌糊涂吗？”
“你知道的吧。”
烟雾不说话了。
“你肯定知道，”姚庚敏站起来，在饮水机窗口接了杯水，“至少告诉我是什么类型……什么基调的故事？”
“要说悲剧也不算吧，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烟雾摆出一个问号，“是正剧吧。”
“所以就是普通的家庭矛盾咯。”
“嗯……能不能算家庭矛盾我也说不准。”
“我结婚了吗？”
“没有。”
“恋爱呢？”
“没有吧，没找到这方面的记录。如果你说自己每天工作13个小时，可能也没时间恋爱。”
“不知道该说你伤人还是不伤人。”
“我有兄弟姐妹吗？”
“你猜。”
“真小气。”
“如果带我去见局长，我就告诉你。”
兜兜转转又这样。“你不是暗恋局长吧，这么想见。”姚庚敏啧了一声，“我以前没觉得你是这种人啊，话很少才对，怎么一下子跟卖保险的一样难缠。”
“因为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版本了，”烟雾说，“我现在是一团烟。”
“我管你是哪个版本。”
“也有很多个版本的你——理论上。我没见过就是了。”
很多个版本的自己。姚庚敏抬眼，让思绪往上飘：不一样的自己，因为某个小小选择的分支而引起蝴蝶效应，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这样的自己，还有很多个。但是她现在连畅想那样的姚庚敏都做不到，她能想到的分支都是工作上的，最多是导致职位和事业成就不一样吧。
姚庚敏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对她而言重要吗？其实不是很重要，毕竟人不可能活在过去，也不可能活在未来。但是，因为多重宇宙或叠加态圣诞老人的作用，她放下水杯，一边走去马桶，一边说：“好吧，我们明天去见局长吧。我不知道方法，所以你来计划，就这样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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