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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伙伴


“现在要怎么办?”金溟把翅膀捂得更严实,压低了声儿问。

        半天不到,金溟见到的生物比他这三五天见过的加起来都多,而且一个比一个离谱,他真的应付不过来了。

        好吧,他承认他现在有点社恐。

        白隼趴着金溟的怀里,歪头想了一会儿,伸长了脖子凑到他耳边,说:“伙伴。”

        金溟正在把这两个字的意思努力扩充起来,就听白隼又贴在他身上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认识,一下。”

        “哦。”金溟觉得自己快琢磨出来了,“这是你的伙伴,要让我认识一下?”

        白隼再次点点头。

        金溟还想再问什么,就听耳边响起一阵音调扭曲的笑声。

        很明显,那是孔雀公主“银铃般”的笑声。

        “说什么悄悄话呢?才一会儿就这么腻歪,是嫌我们打扰了吗?”

        蛇鹫仍旧站在床上,前一分钟还惊恐地不敢喘气,后一分钟又开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看着也不像不自愿啊。”

        蜜獾慢慢把太攀蛇嚼完咽干净,才不急不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冲它挤眉弄眼的蛇鹫,说,“你站这么高,直得起来头吗?”

        蛇鹫跟着下意识抬起头,“哎呦”一声撞了头顶,但它还不肯下去,对着蜜獾小声问:“没了?”

        蜜獾点点头,才说:“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路上就看见这一条。”

        蛇鹫这才迈开大长腿,用它独特而优雅的那种挑一下迈一步的步调下了床。

        金溟看着那双从眼前晃过的鳞片层叠黑丝大长腿,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他狐疑地看着蛇鹫,问:“你怕蛇?”

        蛇鹫优雅地梳理着刚才撞乱的羽毛,理直气壮地回答,“哪个女孩子不怕蛇。”

        “……”金溟把白隼抱得更紧了,声音比看见蛇时更颤悠,“你,你不是蛇鹫吗?”

        蛇鹫不是专吃蛇的吗!

        就是因为它最爱吃蛇,才有了这个学名。

        那一字马一劈两米长的大长腿,覆盖着厚厚角质鳞片的爪子,就是为克制蛇类而生的。

        他怕蛇那叫本能,蛇鹫怕蛇——那叫灵异。

        “……”

        蛇鹫动作一僵,“咯嘣”拽断了自己一根羽毛。

        “没错,我是蛇鹫。”蛇鹫的声音有点虚,大眼睛不停地往蜜獾身上瞟,它又重复一遍,“对,我是。”

        “太攀蛇肥腻,不好吃。”蜜獾从容地弹了弹身上的土层,面不改色地解释,“她不爱吃这种蛇。”

        “嗯,对,太攀蛇热量高,我正在减肥,瞧了就恶心。”蛇鹫连连点头,它仿佛是怕金溟不信,又信誓旦旦地补充,“我爱吃银环蛇、眼镜蛇……它们口感都不一样,跟你说了也不懂。”

        “哦。”金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终于想起撒开翅膀把白隼放开。

        相对来说,白隼就比金溟冷静多了,应该是见怪不怪了。

        但它明明记得上次蛇鹫嗷嗷叫着乱窜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镜蛇。

        蜜獾替蛇鹫解释的话是——眼镜蛇丑到它了。

        反正白隼一向也并不关心这些,蛇又不好吃。

        “你们是伙伴?”金溟从床上跳下来,边寒暄边把白隼的断翅摊开捋平。

        “嗯。”蛇鹫忽然正常了许多,带着标准微笑回答金溟,言简意赅,不再多说一个字。

        倒是蜜獾没有应声,只是看着金溟。

        金溟十分友善地跟新来的蜜獾重新介绍自己。

        他没来得及问,但从白隼的态度基本能估摸出它所说的“伙伴”应该是个单数,也就是说,蜜獾才是白隼想要他认识的伙伴。

        “我叫浪里小白龙。”蜜獾仰头看着金溟,慢条斯理地回答。

        “……”金溟的笑容有点僵硬。

        这里很流行网名交友吗?

        这么一比,他忽然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名字才是那个羞耻的非主流?

        “怎么,这个名字有问题吗?”蜜獾脸上沾了不少土,挡住了表情,但是那双看向金溟的眼睛,透露着一种沉稳的探究。

        “有点……长。”金溟嗅到一丝不友善的味道,“倒是挺顺口的。”

        “嗯,好记。”蜜獾点点头,接着说了一句,“你很会说话。”

        金溟觉得这句话按照字面意思应该是在夸他,可是蜜獾的语气太平静,很难让人往赞许上理解。

        “谢谢夸奖。”金溟说。

        “……”蜜獾好像愣住了。

        蛇鹫在一旁又开始笑得不知所谓,不耐烦地打岔,“玉卿找来的老……能有什么错。”

        “你是从哪里来的?”蜜獾没理会蛇鹫,继续向金溟发问。

        这是金溟今天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金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显然这个金雕的身体并不是他本人的,那么原主是哪儿来的?

        如此看来,金雕的原身并不属于这里,至少目前所遇到的生物,没有一个认识这只金雕。

        金溟还在思考该说自己失忆了还是胡乱编个地方,就听到身旁的白隼抢先道:“我的。”

        “……”

        三双眼睛全看着白隼,从凝重沉思的神色中可以看得出每个人都在努力给白隼这两个字做扩充。

        显然,官方认证的“伙伴”和白隼交流也存在一定障碍。

        思维跳跃最厉害的蛇鹫率先打破沉默,“扑哧”笑了一声。

        紧接着是蜜獾点点头,说了句,“好。”

        之后便成了狭小的山洞里三双眼睛全看着金溟。

        金溟站在中间,眼珠左右转了一圈,觉得这个意思应该是轮到自己了,不说点什么显得很不合群——“嗯……嗯。”

        这么保守的应和,怎么解释都行,应该没错吧。

        蛇鹫笑得差点倒在蜜獾身上。

        蜜獾抖了抖身上的土,转头看着蛇鹫,平缓的音调丝毫不受蛇鹫高低起伏的笑声影响,“你该回去了。”

        “回去,这就回去。”蛇鹫觉得自己吃瓜吃饱了,抬腿推着蜜獾一起往外走,“你不走,留下不嫌碍眼吗?”

        蜜獾的身体轻轻一收便躲开了蛇鹫的推搡,它挪到旁边再次蹲稳了才开口,“玉卿怎么了,受伤了?”

        蛇鹫轻轻“哎”了一声,用眼神示意蜜獾。

        看这满床黑羽毛,还用问吗?

        真是太没眼力劲儿了。

        白隼很给蜜獾面子,冲它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好了。”

        蜜獾还要接着问,再次张开嘴时直接被蛇鹫踢了一脚。

        蛇鹫低声冲蜜獾解释:“不是自愿的。”

        而后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直接笑成了一条缝,不停地挤眉弄眼,用更低的声音说:“现在好了。”

        从一开始金溟就觉得这只蜜獾看起来很违和,可是他看了又看,对方从五官长相看到身材结构,甚至到吃毒蛇的动作,全都很蜜獾,但又哪哪儿都透露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格格不入。

        他心里正认真拆解着蜜獾的行为,便随口“嗯”了一声,附和道:“好了。”

        蜜獾冲蛇鹫挥挥手,又把头转向金溟:“听说你拿走了很多野牛骨头。”

        听说?

        金溟心里骂着那只碎嘴喜鹊,笑得有点勉强,“那个不算偷吧。”

        蜜獾点点头,表示同意。

        定了定,才接着说:“北面有个土坑,坑底插满了尖锐的野牛肋骨。”

        “……是我插的。”金溟也开始打量这只满身是土的蜜獾,“是你填的?”

        “是谁都一样。”蜜獾蹲在墙根,隐进蛇鹫高大的影子中,神色晦暗不明,“你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连蛇鹫都不再笑了,大眼睛半眯着看向金溟,甚至大长腿不自觉地往蜜獾身边退了一步,拉开了和金溟的距离。

        “玩。”金溟聊闲篇儿似的挥了挥翅膀,镇定自若地答。

        傻子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做个陷阱,是犯了它们什么忌讳?

        蛇鹫先松了口气,不过蜜獾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这样好玩吗?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金溟,“不能这么玩吗?”

        蜜獾避开金溟的反问,接着问:“你是见谁这么玩过?”

        每一句都不急不缓,语气丝毫不显逼迫,给金溟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可每句话,却又都咄咄逼鸟。

        “我必须要回答吗?”金溟刻意皱起眉,表示自己已经不耐烦,其实心里慌的一批。

        感觉自己在受讯,只能外强中干地用生气来掩饰。

        “不必。”白隼伸出翅膀,把金溟推到身后,这位好像是真生气,“走。”

        金溟摸了摸白隼的头,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他在思考蛇鹫和蜜獾离开时在洞外说的那几句话。

        蛇鹫埋怨,“瞧你多事,惹恼了玉卿。”

        蜜獾,“那边刚出了事,这只金雕这个节骨眼出现,小心些总没错。”

        蛇鹫不以为然的声音渐渐走远,“它若不是金雕,怎么可能和玉卿一起筑巢。难道你会对一只鸟有兴趣?”

        金溟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黑羽毛,他不是金雕,还能是什么?

        蜜獾想试探些什么?

        如果他回答的不对,会怎么样?

        白脑袋轻轻拱了拱黑翅膀。

        金溟转过身,看到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忍不住笑起来。

        他下意识里把能无障碍交流的当成同类。

        今天他见到了很多同类,却感到更加孤独。

        金溟张开翅膀把白隼捂到怀里,脸贴在白绒绒的腹毛上,感受着这片刻的心安,“有你在真好。”

        没有试探他,没有戒备他,好像还在护着他。

        “你叫玉卿?”鸟类羽毛独有的香味让金溟忍不住埋着头往白隼身上蹭。

        “海……海玉卿。”

        “真好听,很适合。”金溟吸得满足,趴在海玉卿身上叹了口气,“有美者,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原来说的是我们家小白花。”

        “不叫,小白花。”海玉卿把头扭开,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海玉卿说话的腔调让金溟想起了那只小黑鸟,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你不会说长句子?”金溟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小哑巴其实是小结巴吧。

        “会。”海玉卿表示不服,但明显气不壮,眼神偷偷往一边儿瞟着,给自己找了个托词,“用不到。”

        金溟扑哧一笑。

        海玉卿跟着涨红了脸,瞪着金溟。

        金溟立刻讨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替海玉卿解释,“是这样,我以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同类说过话,等再开口时,发现自己差点成了结巴,就和你现在一样。”

        海玉卿认真听完,停了两秒钟,忽然又瞪了金溟一眼,“你才,结巴。”

        这还不够,“你全家,结巴。”

        不说话时白隼脸一绷嘴一张金溟还有几分害怕,此刻海玉卿刻意凶猛的模样配上磕磕巴巴的断句,奶凶奶凶的,让人更忍不住要使劲儿rua。

        “我全家,不还是你吗,小结巴?”金溟上下其手,把海玉卿rua成一团,可爱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抱了。

        “……”海玉卿被噎得一个字也接不上。

        黑卷尾就是这么教它的,什么不好听的话加上“你全家”都杀伤力翻倍,怎么到金溟这儿就不对了。

        怎么倒成了骂自己了?

        “浪里小白龙是你的伙伴?”金溟挠着海玉卿气鼓鼓的脖子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心里终于放下芥蒂,重提刚才的事。

        海玉卿点点头。

        “他很会说话……”

        金溟忽然顿住,“很会说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不会,既然是伙伴,你们平时不说话吗?”

        就蛇鹫那嘴皮子,结巴跟它混两天也能说相声了。

        “吃饭,不说话。”海玉卿想把句子说长,又要想怎么表达清楚,反而说得更费力。

        “你们一起捕猎?”金溟已经解读出经验,“一起分吃食物的就叫伙伴?”

        “一起打架。”海玉卿终于说出一个句子,长呼了一口气。

        金溟,“……”这几项集体活动的确都不需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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