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金陵要比京城更暖，雨水也更多，好在都是小雨，并不影响出行，只是几日都连绵不断，缠绵的像痴情女的泪。
私下里，提前到金陵的骆云已经将情况都汇报给了余思晴，而夜心，却依然未和他们取得联络。
这事第一世时，骆祁晏关注不多，并不太清除具体的情况，如今看来，恐怕牵扯不止他想的那么简单，今年已过三月春闱，都快开始了，去岁秋闱的事儿还能被翻出来，是因为正月十五春假结束，上朝的第一天，有从江南来的考生，敲登闻鼓后，以头撞柱，血溅登闻鼓，险些死在当场，正月还没过完，就闹出这样的动静，骆祁铭气的不行，不是对那考生呈上血书所求之事，而是对那位考生，于是硬是以闹事之名关进了京兆尹，近日才想起来。
骆祁晏摩挲着手中信笺，那是夜心失踪前得到的一些讯息，和近日来骆云等人观察的结果。
原来来京城那位考生不是一个人，他是此次秋闱诸多考生推举出来的，报着的本就是必死之心。
而之所以这次舞弊案被人发现，是有位考生在考前，曾为两位同窗写过一道子史论，一道时务策，又与另一位同窗把酒言欢时，以诗词助兴，诗赋各提一首，等到解试时才发现，这几居然全在题中。
考生在考试中方寸大乱，勉强答完，出来去找那几位同窗对质时，对方却翻脸不认，只说是他喝醉了糊涂，
等到放榜之时，这几位同窗自然榜上有名——那位拿题来跟他说是自己家请的先生留的作业，来求他写时务策的考生，还是解元。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这考生私下里和几位同学一对，竟然发现，平日里几位出身寒门成绩优异的，居然都落了榜，而且在考前竟然都受到一两题同窗让他们来“参谋”的题目。
如此便闹了起来。
而那位考生去江南州府求告，最后被以无证诬陷之名下了狱，还未再审，就不明不白因为风寒死在了狱中。
“前生，那位状元最后怎么判的？”骆沉听骆祁晏讲解完问道。
“哼，还能怎么说，只说是他落了榜心怀嫉妒，诬告解元。那题……只要人不开口认，哪儿有什么证据呢。”
“就没有一个人留着当时的题目？”
“就算有，有如何证明是考前收到的呢，又如何证明是人家给他的呢……偏就咬死不知道就是了。没能在考场上抓住他们夹带，就不能算证据。”骆祁晏将手中的信拆开，一封封分开叠好，将其中一个在两只手中间摩挲。
“所以……得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做事，但只能给一点点，时间紧了，他们才会犯错。”
骆沉了然的挑了挑眉：“骆云他们都发现了什么？”
骆祁晏没回答这个，反而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江南贡院秋闱防止作弊的方式么？”
骆沉摇头，随口猜到：“还能是什么？题目由三位考官共同选定，开考当日三人开三锁才能将考题取出，考前验身，验物，将考卷糊名誊录到其他卷上？”
“知道的不少~只是其实仍有漏洞，比如如果有人贿赂到了主考官中的一人，那便可提前透露给考生，至于夹带，连主考官都贿赂了，还怕验身么？而批卷的，那才是最不该做手脚的一步，考卷最后是要封存的，若留下什么痕迹，不是一查就被人发现了？”
“所以他们需要一定能拿到想要位置的完美答卷就可以了。”骆沉接上他的话题：“你怀疑他们贿赂了主考官，今年江南秋闱的主考是？”
骆祁晏笑：“陈墨文。”
“他？”骆沉皱眉：“他这个人……”
骆祁晏接口道：“他这个人烦是真的烦，但绝不是会收受贿赂，舞弊泄题的人。”
骆沉忍不住笑：“……不错，那老头实在是个老古板，但满朝也不会有人比他更两袖清风的了。”
“所以，这就不得不说到，江南今年特殊的出题制度。”他将那个在手中摩挲了半天的纸条递给骆沉。
那纸被他玩的有些温热柔软，骆沉接过来不动声色的用指尖捻过带着他体温的位置，展开。
信上描述此次此次为了防止作弊而出的策略，他们找了十位学究出了三场考题，然后混合在箱子里，由三位考官，各抽一场，每场抽三道，封存于密盒中，密盒上三把锁，分别由三位考官分别掌管，直到开考当天，再在众人面前，由三位考官各抽一道出来。
以此才作为考题，这样就连考官都无法提前得知考题是什么了。
骆沉皱着眉，看着手中密信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法子……”
骆祁晏笑了起来，那双桃花眼弯出好看的形状：“这法子乍一看好像是没什么问题……”
“但却并不难做手脚。”
既然无法贿赂主考官，那么只要保证主考官抽出来的是自己想要的题目就可以了。
“不错，而且，最有趣的是，他们居然还出了个主意，在抽出考题后，其他的考题便会即刻销毁。”
如此以来，事后就算有人怀疑给考官抽取的题目有问题，也没有证据了。
“哼，陈墨文同意了？”
“他那个脑子啊修修书，立立传，判判卷那自然够用，在这些事上恐怕转不过这么多弯来。”
“你怀疑他们在哪一步动了手脚？换了题？还是那个密箱。”
“试题的保存，和密箱的安全陈墨文一定也会提前查明，这是最基本的……胆子不妨再大点儿，什么样的概率才能让陈墨文一定会抽到他们要的题目呢？”骆祁晏拿起了一个折子，那上面正是此次秋闱通过的举子名录。
“……当箱子里，全都是他们想要的题目的时候。这可不是个聪明法子……一件事，知道的人越多，风险也就越大。”
“所以啊……不然你以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都拿到了题呢？十位老先生，应当都是德高望重的，我看没有几个人会同意做这样的事，所有流程都要在主考官及江南府众人眼皮底下进行，那么就只有将题目封存好放进密盒之前动手脚。”
“那么至少要有九位江南府官员，和一位老学究配合才行。”
“这么多人动手，只为了保一个人……你说是谁呢？”
骆沉站起来手指点在骆祁晏手中的折子上轻点：“那必须要是这位被诬告的苦主啊，若不是为了死无对证，何至于将人逼死呢。你打算怎么做？骆祁铭叫你来，难道真的想让你秉公处理？”
“我怎么处理，他都乐见其成，此次借着孙美人一事打压京官，本就是以江南一派为首，就算我这会儿打压了江南一派的气焰，朝中也有宦官能和京派抗衡，反而替他解决了眼下麻烦，要记恨，也会记在我头上。若我放过，江南一派也会收敛，一样解他眼下困局，反而叫我落了把柄在他手里，孙太傅那么贼自然也会将此事记下来，等着跟我算账。不管我怎么做总要得罪一边的。他乐见其成……”
“他现在就怀疑你？”骆沉印象里，骆祁晏此时还是个挂着空名的景亲王，他虽然背后由郭戊蔼和李从文，但其实并没有实权，不过是个幌子。
“…我从前不觉得，不过重活一回，总不能跟从前一样蠢……先不说这个，他的事儿还得慢慢计较。”
“那你打算怎么做？”
骆祁晏笑着挑了挑眉：“钱，我是一定要的，江南这个地方，从这个烂泥走过，鞋底都要沾上油花呢……事儿嘛，呵。骆沉，呆的闷不闷，给你找点儿好玩的事儿干吧？”
“……你想干嘛？”
“你去把夜心找回来，包括跟她一起被带走的考生们。”
“你确定他们还活着？”骆沉有些怀疑，从夜心失联，到现在也有几日了。
“以夜心的本事，若真是要到生要死的时候，保命肯定没问题，区区江南府能有什么正经高手？他们连舞弊这种事儿都办的这么蠢，可见也没什么聪明人。夜心还没回来，就证明那些人应该都还好好的。找回来，若有伤有病的，那最好，若是没有……你就想点儿办法，最好是那种看着就挺惨，但也别太致命的……你看着来，给你一天时间，办不办得到？”
“……嗯，然后呢，带着这群人上哪儿闹去？”
“我看江州知州准备的差不多了，明日晚上，必有一请，这顿饭肯定不会安排在知州家里，更不会在驿站，我看金陵城中有座叫做醉仙楼的酒楼很是不错，奢华漂亮，估计呢是要清道的，你想想办法，带着人等好了，等我酒喝足，饭吃饱，他们的花样上完了之后再闹”
“哼，你说的倒是容易。”骆沉冷哼一声，看着骆祁晏很是得意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挑眉赞道：“不愧是江南啊，不比府里的差……怎么，你办不到？”
“……走了。”
骆祁晏笑着把茶碗放下：“这么快，晚上要留门给你么？”
知道骆祁晏是故意说话逗他，骆沉反应却不似往日或气或羞，他没有回头直接道：“今日就不用了，明日吧，顺便，你告诉余思晴，不被给我备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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