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骆沉先去找了骆云，他得到的讯息太少，与其自己出去乱晃，不如从骆云那看看有没有更详细的消息。
自从他们到了金陵，骆云就悄无声息的又融入了景亲王府的队伍，他新弄的脸同之前有些区别，但还是一样的丑。
见骆沉进来，他明亮的眼在那张别扭的，蜡黄的脸上闪了闪。笑道：“你舍得回来了？”
骆沉同他有些拘谨的点头，骆云住在侍从的通铺，同景亲王府其他侍从一起，此时正是用人时候，屋里就只有骆云一个人。
他犹豫了下，也没多客套，问道：“……他们人呢？”
问的自然不是侍从，而是此行和骆云一起的骆海等人。
他前生和骆云关系不错，算不得多亲蜜。
至少，直到骆云死前都不错。
肃柘选出来训练的孩子有上百人，并不许他们私下有任何接触，所以直到他们被选为十六卫前，互相并不认识。
只有骆云，他们被选中前，曾在同一个小组里训练，因此，被选为燕影十六卫后，他们指尖也比别人更熟络一些。
但从那一天起，骆沉一颗心就全扑在了骆祁晏身上，所以虽然和骆云等人同吃同住三年之久，感情却算不得多亲密。
他前生也是这么开解自己的。
骆云死在他针对骆祁晏的那次围剿里，他的昔日同僚，死在他的命令之下。
他不敢留燕影的命，生怕给骆祁晏一线生机，他便会逃出升天。
但人终究无法骗过自己的内心。
午夜梦回，不是没梦见过骆云那双总躲在蜡黄丑陋的□□下那双闪亮的眼。夜半惊醒时，看着怀里连睡梦中都对他抗拒的骆祁晏，他也不是没有过恍惚：值得么？
但他去不知道自己在问谁，问明知是死，明知自己已为弃子，却还是为了保护骆祁晏拼了命燕影卫。
还是明知骆祁晏已经不爱，却为了将人强留在身边而不惜忍辱负重背叛旧主祸害朝廷与郭戊蔼等人联手，手刃昔日同僚的自己呢？
然而那时，骆云已经死了，他做着噩梦醒来，想着有朝一日，黄泉路上再相逢，若是他们恨，那就来讨回来好了。
阎罗殿前上刀山下油锅，他受着。
仿佛自己真的理直气壮。
偏偏，没有黄泉路，没有阎罗王，他不用受判官审判，却要面对苦主本人了。
他其实心虚的厉害，第一日片刻也在那屋子里呆不下去，也有这个原因。他知道此生的骆云还没经历一切，但虽然被骆祁晏骂狼心狗肺，他还没真的狼心狗肺道也当一切未曾发生过。
再见骆云，他庆幸又尴尬。
尴尬不必提，庆幸的自然是，好在此生，他还活着。
骆云察觉出他的生疏，他比骆沉大两岁，但也是少年心性，他抬手拍了骆沉一下：“怎么了小十六，跟了王爷就端起架子来了？”
骆沉抿抿嘴，努力摆出一副自己十五岁时的羞涩笑脸：“……胡说八道什么呢……”，没再坚持，跟着骆云进了屋。
十六是骆沉未曾被取名时，在队伍里的旧称，他排甲组十六，骆云是甲组第九。
“……哦哦现在不能叫小十六了，要叫骆云了。你坐，喝水吗？不过我屋里可没王爷那个什么茶，那玩意儿规矩太多了，也不解渴，我这有杏皮水，小海从澜川带来的。”
“……不必了，我，我不太渴。若是他知道给我喝，估计要气死……”
骆云的眼睛亮了亮，笑：“……这你都知道啦。哎，自从你那天走后，余总管差人来和肃统领说，从此你便跟在王爷身边伺候，那把骆海给羡慕的哈哈哈哈哈哈，不过他小孩心性，大约只是觉得跟在王爷身边不做影卫很是风光，你不必介怀，他比你还要小呢……”
骆沉眼皮垂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心中腹诽，他才不是。
燕影卫对骆祁晏的忠诚和仰慕是刻在血肉里的，他们从记事起，便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骆祁晏，他们是影卫，是藏在暗处，永远不见天日的影子，是藏在影子里的刀，是骆祁晏一声令下便可以生命为祭的武器。
但骆海，是不一样的，骆沉一直都知道。
骆沉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面上依然是那副十五岁少年的表情：“哼……我才不会同他计较，你还没回答我，他们人呢？”
当然不会同他计较，他算什么，到死那刻骆祁晏都不知道他的心思。
“正要说呢，小海骆深还在跟，王爷没说让他们回来，夜心，你在王爷身边，应该知道，她前些日子失踪了，我们约定每日酉时三刻碰头，直至昨日仍为见她。你是哪一件事来的？”
“夜心，你有什么线索么？”
骆云点点头：“嗯，最后一次碰头前，她说那群考生第二日会去州府前静坐，以示抗议，然而第二日，我一直在知州府中，没见到任何动静，我那几日一直跟在知州身边，既没听见有人禀告此事，也没见知州差人，我估摸着，并不是知州做的。我前日去街上找了找，在去西郊外的牌坊角落，找到了一枚刻印，应是夜心的痕迹。”
他沾着水在桌面顺手画了下，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中间，斜斜的有一条线从左下角，穿过圆心，停留在右上，没有穿透圆的边缘。
是燕影约定的画痕，这个痕迹表示的意义是，安全。
“……西郊……”
骆沉点头：“多谢……”
骆祁晏带来的人多，驿站自然住不下，江南知州早早的给他准备了一座大宅，说是金陵首富的一处私宅，特意腾出来孝敬景亲王的。
骆祁晏毫不客气，带着人就住下了。
听到余思晴报来说骆沉先去找了骆云，他有些诧异，他还以为骆沉一定躲着骆云走呢。
差走了骆沉，骆祁晏起身让余思晴给他更衣，换了一身绛紫色绣金丝云纹锦袍，又挑了四五枚戒指带上，头上也带上一个金丝玉座莲花冠，他平日就好打扮，却甚少这样风骚纨绔。
夜色渐沉，他又在腰间挂了个白玉镂雕凤凰佩，让余思晴换了暗色丝袍，嘱咐他银子要带够。
他伸了个懒腰，脸上带上难掩的笑意：“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注]。秦淮河啊……好地方。”
余思晴在他身后掩着口笑：“王爷特地差走沉护卫，就为了去秦淮河喝花酒？”
骆祁晏今日没拿那把象牙骨的扇子，而是一把紫檀扇骨的折扇，扇骨上雕了着美人图。他展开扇骨轻摇，扇面上描绘的是一张美人醉卧芍药图，两边芍药花开明艳，但人比花更娇，花中美人身着青衫，似睡非睡，似嗔非嗔，乌眉轻蹙，衣衫半褪，□□微露，两腮似红霞，红唇如含珠，香汗涟涟，一手拿着丝帕似乎在擦汗，也像是再扇凉，另一只手捏着一只夜光杯。光是这个扇面就令人浮想联翩，旁边还提着两句荤话：白雪盈盈垂满翠，春水涟涟映腮红；绿茎翠翠纤无力，红蕊娇娇不堪怜。
他笑：“怎么什么话让你说都能拐出旁的意思来，不过是看他闲的很，给他找点事儿干。再说了，他才多大，带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你改改你那副样子……装也要给我装像些……若实在不会，学学郭小脚，扭起来……”
余思晴低声笑了几句，还真的捏着嗓子有模有样的学道：“哎呀~王爷，您莫要打趣奴了~”
“哈哈哈哈”骆祁晏朗声笑了好一会才道：“差不多就是这副样子，不愧是你，余思晴。”
然后他假模假式的敛住笑：“出去莫要叫本王王爷，就称公子便是。”
“是~”也不知道余思晴怎么做到的，一个字竟然也让他应出八道弯。
秦淮河并不是非去不可，只是骆祁晏想着与其让别人费力去猜，不如直接给他们递枕头，让他们清除应该在哪些方面使劲儿，省的浪费时间。
京中来了消息，骆祁铭，又病了。
余思晴早早的备好了一个不熟他京城轿撵的八人抬大轿，出了门没多久，余思晴就在外面轻叩两下轿身。
骆祁燕就知道，人跟上了。
轿子七拐八拐，来到了金陵城最大，最奢华的青楼——永春楼。
楼上楼下，无数穿着清凉的美人倚楼探望，看着他轿来，还不等下来，就有胆大的姑娘扔下只有胭脂香的鲜花。
老鸨徐娘半老，竟也算是美人，她迎上来，宫扇带着香风摇到他身前：“哎呀~这位公子，好面生，怕不是我们金陵人吧。“
“姑娘好眼力，本，本公子今日刚到的金陵，早就听说永春楼有金陵第一美人，特来长长见识。”
“哎呦呦，公子，您好客气，奴家已经不是姑娘很多年了呵呵呵呵呵~奴家姓花，来往的官人们都叫我一句花妈妈；倒不是奴眼力好~像您这样风流倜傥的人呐，若是在金陵城里多呆两天，奴啊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呢~~，公子虽然面生，但是好见识，我永春楼那可不是别处能比的~”
背后余思晴适时的递上金锭子，捏着嗓子，比老鸨声音还要多拐几道弯：“那就劳驾花妈妈了，我家公子啊，什么，都要最好。您明白么？”
花妈妈却是个有见识，见到金子只是顺手接过，面上分毫不把余思晴当回事：“……永春楼里当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余思晴故意露出一丝不屑来，有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我的意思是，最好的。”
花妈妈接过看了，这才挑着柳叶眉笑了起来：“……您要这么说，那我就知道了，只是啊，各花入各眼，还得问问公子啊，您爱看什么样的~”
她话虽这样说，但青楼里的人最擅看人脸色，已经有龟奴，看她一路陪同，连忙前面开路，为他们收拾除了二楼的厢房。
永春楼的三层，多是姑娘们的卧房，二楼则是供人吃喝玩乐的厢房。
骆祁晏却没跟着上楼，而是随便坐在一层一张雅座上，轻笑着开口：“美人吗，那自然是越多越好。”
花妈妈又从余思晴那接过一块金锭子，道：“那奴就懂了呢~公子，您稍后。”
余思晴拦了一下，又递出一张银票：“这位……哼，花妈妈，我家公子啊，喜欢坐船。”
花妈妈全然不管余思晴脸上地不屑，笑逐颜开道：“您放心，永春楼，什么都是最好的。”
十里秦淮，十里红妆，秦淮水仿佛都染上了胭脂水粉香，寻常的酒肉都流不进秦淮河，顺着秦淮河拉张网，第二日能捞出数不清金簪银镯，碧玉簪花。
月上柳梢头，秦淮河上驶出了一条又一条挂着红丝绸的花船，热闹的仿佛大庆还是那个歌舞升平的大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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