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一章离间
“你若是醒了，为何不睁眼？”戚辰忽然说道。
戚辰一下就收敛了方才如孩童般好奇的情绪，变得有些拘谨，两只手老老实实地交叠在大腿上，像是被粘住了一样，不会动了。
霍盈依旧一动不动，但心脏恍若被提起来了。
都怪自己没忍住，轻轻地皱眉了，不然戚辰也不至于发现自己早已经醒过来了。
可转念一想，这怎么能怪自己呢，明明就是戚辰，他趁着自己熟睡，贴着她的脸不知捣鼓什么，连一根发丝，也似乎玩出了花样，真是……！
戚辰垂眼看着他，双眼皮的褶子显露无遗，深邃，却不绝对凶，从眉头到眉尾逐渐稀疏的形状，显得异常温柔，温柔得并不真实。
但这些意味不明的温柔背后，又隐隐藏着其他的东西，一半是欲望，一半是克制。
霍盈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戚辰垂眼看着她，明明是同一张脸，他却硬是能看出些不同来。
霍盈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皮仿佛能感受到戚辰投下来的影子，还有目光的重量。
良久，戚辰微微蹙眉，眉心里长出了疑惑——
明明在自己吹动发丝的时候，霍盈有那么一下的微动，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霍盈真的动了。
戚辰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霍盈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轻叹一口气，许是自己这些天真的累了，还是自己在对方面前太过小心翼翼，可能霍盈是真的没有醒过来。
但不知怎么的，戚辰心里一旦觉得霍盈没有醒过来，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像是自己心里那点儿小秘密，还是带着私心的小秘密暂时没有被发现一般。
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霍盈，许是之前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看过霍盈，这几天下来，霍盈都一直昏迷着，像是消瘦了许多，戚辰记得过去的时候，霍盈脸上还有少女的婴儿肥，如今瘦下来后，感觉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气质也有些不同了。
他轻轻用指尖点了点霍盈的眉心，力道很轻很轻，在霍盈看来，像是挠痒痒一般，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这么做来试探她到底有没有醒过来的。
霍盈还是倔强地双目紧闭，她琢磨着，只要自己不睁眼，戚辰就拿她没办法。
事实也是如此，戚辰又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待到外头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的时候，便离去了。
霍盈拉着两只耳朵，细细地听着，感觉原本坐在自己床边的人，伴随着轻轻的一阵风就站起来了，随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很轻很轻，最后伴随着一阵关门的声音，空气瞬间恢复了静止。
戚辰真的走了。
霍盈缓缓睁开眼睛，一眼就对上了笼罩在大床上方淡黄色的帐，躺在其中，却并不觉得被束缚，反而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戚辰离开了，霍盈本来是要松一口气的，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有点淡淡的失落，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为何而起。
袁长老忽然要见袁倾，没有来头。
袁长老心思都在自己那一身官职上，很少会管到自家人，何况是袁倾。
袁倾小小年纪就离开了袁家，被送到军营去。
一开始袁长老只想把儿子扔过去磨砺磨砺，或许说，只是想要一个在军营里带过的履历，并不真的想要袁倾带着魔界的妖兵去驰骋，然而，袁倾却出乎他的意料，一直留在了军营，带过不少兵，最后混成了小袁将军。
小袁将军有勇有谋。
小袁将军为人仗义。
小袁将军奖罚分明。
……
魔界的军营里都这么传，以至于在戚辰还没有当上魔尊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袁倾的名字了。
袁长老刚开始对儿子的表现是很满意的，还三番几次地捎带书信过去，可后来有几次，袁长老面临其他魔界贵族挤兑之时，书信给袁倾，让他动用军营里的人脉，可袁倾拒绝了一次，还有两次以出兵为由，没有及时回信，父子之间，就生了嫌隙。
待到不久前，袁倾以将军的身份回到袁家的时候，才发现，多年不见的两人，更是无话可说。
而且，袁倾还有个不太好的“小毛病”，那便是袁长老在发表完见解之后，他总爱接着往下说。
往下说不是问题，可往下说，说的不是与袁长老同一个方向的见解，才是问题。
三番几次，袁长老身边的其他长老提醒他，令尊说的话，听着罢，莫要急于反驳。
可谁料袁倾马上来了一句，他方才不是问着有没有别的意见吗，莫非不是让人说实话？
其他长老皆摇头。
袁长老也逐渐不怎么待见袁倾了，毕竟他老人家的儿子多，这个不听话，那就换一个扶，总会有一个既有能力，也让他称心如意的。
可今天忽然叫袁倾去书房，袁府的人都十分惊讶。
袁倾来到的时候，袁长老在漫不经心地看着什么书，像随意拿本书挡着视线，也像是真的在看。
袁倾一直都不太理解他这个爹。
本来父与子之前的交谈，应该是相对轻松的，可是袁倾来了，袁长老也没让他坐下，就让他这么站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袁长老几次翻页，都不经意地掀起眼皮看向袁倾，可袁倾恍若没有接住他的目光一般，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说什么，更没有主动问起。
最后，还是袁长老把书放了下来，一双细长的眼睛，游弋在自己儿子锋利的眉宇之间，启唇开口，说道：“你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
“还是那些事，爹你应该是知道的。”袁倾回答。
他所说的“那些事”，便是袁倾在军中职务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带兵，都有人替他看着，但他时不时还是回去沙场巡一巡。
“那你倒是勤快……”袁长老显然意不在次，一根皮包骨的手指，中指的指尖还微微泛黄，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像在思索，亦或是在犹豫。
“你觉得那小孩怎么样？”袁长老的手指忽而一停，抬眼问道。
“您是说那小魔尊吗？”袁倾问道。
“嗯。”袁长老回答。
袁倾有些不解，为何袁长老忽然问起戚辰的事情，戚辰也做魔尊有一段时间了，要问造该问了，这不早不迟的，偏偏如今提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袁倾思索了片刻，始终还是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到底想听什么，最终只好用了一个相对折中，又回避的答案：“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是么？”袁长老显然对自己儿子的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我看你们关系不错啊，”袁长老继续说道，可与之前不同，这一回他决定直接说出来了，“你都上他府上去了。”
袁倾瞳仁微缩。
父亲是如何得知的？！
那日，他明明是偷摸着去戚辰那里自己调查细作的事情去了，因为他始终觉得修真界的细作，说烧死就烧死了，这理由属实给得有些蹊跷，虽然到目前为止，这件事情也还是没有下落，即便魔尊说过会彻查，可谁能知道，背后的操纵的主使，会不会就是魔尊本人呢。
“而且你们还礼尚往来啊……”袁长老接着往下说，丝毫不给袁倾喘息的机会，“你回来的时候，他还派了他家金将军，一路护送你回来，坐的还是魔尊自家的车马，属实是，好大的排场。”
“我在魔界驰骋这些年，都还未曾魔尊的车马……所以我想问一下，这魔尊的车马是有什么不同吗，和你爹我的那一车相比，是不是宽敞许多？”袁长老终于把按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吐出来了。
袁倾早已怔在原地。
他本以来魔尊派金将军送自己回去，是为了盯自己一路，以免袁倾到处惹事，说些不该说的话，可没想到，这些举动，在自己老子的眼里，却成了僭越——
作为后辈对前辈的僭越，儿子对父亲的僭越。
他老子都没坐过的车马，儿子却能坐上了，更有意思的是，还是魔尊的贴身护卫护送回来。
袁倾张了张口，一时无措，看着袁长老那张本就已经皱了的脸，露出的扭曲的表情。
虽然他知道父亲并不是那般喜欢自己，可也算不上讨厌，可此时此刻，他真有些拿不准了。
“爹，并非您像的这般，孩儿只是觉得这纵火烧死修真界细作的案子……”袁倾下意识就想为自己辩解。
事实上，他也是委屈的，袁倾确实是只想查一查这案子，没思虑太多，而且他还一下就怀疑到了戚辰头上来了。
“我还纳闷儿着，你一毛头小子，为何得以坐魔尊自家的车马，还能被他的贴身护卫一路护送回来，不过我转念一想，似乎又想明白了些事情。”袁长老说话说得很轻松，但在袁倾看来，这里头的每一个字都并不轻松。
“许多年前，也有一位可以像你那般坐着魔尊的车马，被魔尊的贴身侍卫护送回来，你也不是第一个了……”袁长老没有看袁倾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不过我记着，那时候，只因那人带了一块令牌，”袁长老说道，“一块可以监督魔尊的令牌，有令牌，便可坐车，是不是呀，袁倾？”
袁倾脸色瞬间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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