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灵坛
月下的两人，四目相接。
霍盈微微蹙眉，看着眼前那个笑得明朗的少年，嘴上说着挑弄自己的话，眼神却那么恳切。
她一时辨不明对方的来意了。
明明活了两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在此刻面对这个突然靠近的小师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戚辰眼神微动，似乎闪过一阵淡淡的失望，他稍稍退回身子，一只手托着下巴，轻道：“师姐，我也饿了，给我一块吧。”
霍盈顿了顿，这小师弟像极了只讨饭的小狗。
她伸手拈起了一块酥糖。
酥糖由于放久了发潮，拿起来的时候，还拉着糖丝。
戚辰垂眼看着一只白净纤细的手递给自己一块酥糖，不住地抿了抿嘴。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糖，仿佛一下子褪去方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变得郑重、在意。
好似拿在手里的是什么珍宝，期待了好久的珍宝：“谢谢。”
霍盈已经自顾自地站起来了，她拍了拍身上的灰，道：“师弟，我回去了，今晚的事，你我二人算是、嗯……共犯，你可明白？”
“明白。”戚辰还坐在原地，扭着身子仰头看她。
说着，霍盈便转身离开了，直奔寝房去。
她实在是觉得这小师弟不对劲，才见面不到一天，总是主动贴上来不说，说话还奇奇怪怪的。
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才好。
戚辰看着霍盈的背影远去，直至被暗夜吞噬，才缓缓转过头，看回自己手里的糖。
他咬了一口。
啧，发潮的酥糖确实不怎么好吃，还甜得发腻。
他又咬了一口，心里暗道，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喜欢吃这种东西。
戚辰就这么想不明白，却又一口又一口地把酥糖吃完了。
次日一早。
道峰山众弟子们聚集在飞仙堂。
飞仙堂是道峰山最神圣的地方，专门用于做法事，如今四年一度的开灵坛大典，也即将在此地举行。
弟子们异常兴奋，特别是那些没见过的小弟子，伸着脖子，看着堂内中央的坛子，很是好奇。
等了许久，掌门都还没来，弟子们便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师哥，灵坛要怎么开呀？”站在霍盈身边的一个小弟子扯了扯前头那人的衣角。
只见前方那人转过身子，白皙的脸上一双杏眼微微闪动，还有作为男子少有的瓜子脸。
“灵坛需要四人合力开启，坛脉打通后，须闭关三日，用心领会灵坛的指引。三日后，便可出关。”
那人说完，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霍盈，友善地点点头：“盈师妹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霍盈也淡淡一笑：“没有不明白，蒋师兄。”
霍盈固然记得他，蒋玉子，道峰山的二师兄，人如其名，公子人如玉，温文尔雅。
上辈子霍盈与他交集不多，但当她在道峰山被各种欺压时，蒋玉子不但没有半点看不起她，还会帮助她。
后来她灵根散了，入了魔道，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再后来，听闻蒋玉子不知怎地，就去世了，死得比前世的霍盈还早。
而今，霍盈看着这个和蔼的师兄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一时感慨万分。
俄而，掌门负手步走入堂内，其身后跟着道峰山的孙长老，大师兄苏黎，大师姐许容安，还有从外派请来的戚辰。
掌门一路疾步走到飞仙堂内的高台，垂眸瞧着台下的弟子。
下一刻，掌门的声音响彻堂内：“今日，是我道峰四年一度的开灵坛盛典。我道峰自开派以来，广纳天下有灵性者修炼仙道，一路匡扶正义，所向披靡。一百年前，道峰山的刘洞天掌门得道飞升，振兴我派；然而这一百年来，我派再无飞升之人，令人惋惜。对于道峰者而言，当下重任，便是再出一人飞升……”
霍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知道掌门又要开始讲道峰派的“前世今生”了，真是无聊至极。
这些个说教，她从上辈子听到这辈子，要她上去讲，估计都可以不逊色于掌门了。
同样觉得无趣的还有台上站在掌门身后，离掌门仅有不足三尺的戚辰。
他斜眼瞧了瞧左边的苏黎，发现对方站得笔直，正听得认真；又瞧了瞧右边的许容安，发现她端庄得体，一动不动。
他轻嗤了一下，闭了闭眼，转而看向台下的霍盈。
霍盈正好也看向他，似乎从戚辰眼里读出，他觉得好笑又不得不扯着耳朵听下去的无奈。
这小师弟真是……
她挑了一下眉，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小师弟跟自己有几分默契。
高台的一侧烧着一炷香。
霍盈看着它化为灰烬，融入空气，慢慢也见了底。
“此番，我们还请到了凌云派高徒戚辰助我派开灵坛，”掌门回头看向身后的戚辰，微微点头，“戚辰，我代表道峰派欢迎并感谢贵派。”
戚辰显然是突然被掌门的一回头惊了一下，微怔，随后又切换成一副庄重正经的模样，道：“掌门客气。”
“凌云派与道峰派百年交好，我派掌门也常训导弟子，天下修道者最忌区分你我，要互相交流。能来这里献我绵薄之力，戚辰倍感荣光！”
此番话下来，俨然不像个轻佻小师弟的模样。
霍盈没想到，这小子明明刚刚还走神呢，竟然反应这么快，还说出这番言辞。
掌门分别请四人移步到上放着灵坛的高台。
高台中央放着灵坛，其余四个角分别有着不同的青铜石案：
左右前后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人盘腿坐在青铜石案上，面对着中间的灵坛，双目紧闭，双手交叠后又张开，中间出现了一股真气。
四人把真气缓缓传向中央的灵坛处。
掌门则立于中间灵坛的后方的石案上。
随着真气聚集得越来越多，中间的高台慢慢悬浮起来，掌门也开始运功。
他接受着来自四个角落的真气，融汇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大的真气，随后打向灵坛中心。
只见灵坛忽而冒出了一道绿光，随后升起了暗红色的火焰。
四个角落的神兽图案似乎有感应一般，也跟着亮了起来。
随后形成了一个能量的光圈，把高台的五人都包裹在里面。
台下弟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原本沉睡的灵坛突然苏醒，又新奇又向往。
光圈的能量愈来愈大，光芒由绿色变为了金光色。
灵坛高台的周围也渐渐升起了石壁护栏。
弟子们还没看明白，视线就被石壁挡住了。
“诸位，灵坛已开，掌门要跟其他四位开坛者闭关三日，大家请回吧。”道峰山的杜长老说着，抬眼瞧了一下弟子们，目光突然停在了某个人的身上，“玉子，你带师弟师妹们先去用午膳吧。”
“是，杜长老。”蒋玉子颔首道。
话毕，蒋玉子便领着弟子们有序离开飞仙堂。
管他什么四年一度，什么开灵坛的，用午膳依旧是道峰弟子最热衷的事情。
弟子们一出飞仙堂就直奔食堂去。
蒋玉子却掉在人群的最后，不慢不紧地走着。
“蒋师兄，不饿吗？”一个女弟子凑过去问道。
蒋玉子眉目清秀，与他相处如沐春风，在女弟子中受欢迎程度仅此于大师兄苏黎。
蒋玉子淡笑着摇摇头，未作答。
“师兄可是觉得失落？”
蒋玉子微怔，像是有人戳了一下他的心脏。
侧脸一看，是小师妹霍盈。
他弯眼笑了笑，眼底却看不到丝毫喜悦，道：“此话怎讲？”
“因为没被选上去开灵坛，所以师兄是不是觉得有些失落？”霍盈又重复了一遍。
他确实是失落了。
蒋玉子诧异地看着她，是自己太形于色了吗，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看穿自己的心思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霍盈又补了一句：“我绝没有嘲弄师兄的意思。这灵坛谁开还不是一样？开了之后灵力都是整个道峰山在享有。”
“但修道多年，未得一展身手，不免可惜……”
蒋玉子只当小师妹不懂修道者的抱负，权当是安慰自己，苟且听听罢了。
谁料霍盈继续往下接。
她噗嗤一笑，说道：“不就是开个灵坛么，又能证明什么？有些人没开过灵坛，不还是逆袭成神？”
某些人，霍盈说的就是上辈子的自己，上辈子别说开灵坛了，她直接被关查房错过了整个典礼，最后不也在魔道混得风生水起？
“修道路漫漫，师兄不必就此下定论。”
蒋玉子一阵迟疑后，也放声跟着笑了起来。
他在道峰山处处争不过苏黎，掌门也并不重用他，这些都不假，但确实有被霍盈安慰到，自己入道都还没过十载，真的不必为一时不得志而沮丧。
这小师妹竟然说起道理来也逻辑通顺，一套一套的。
两人结伴去了食堂。
三日后。
掌门携着四人出关。
众弟子在飞仙堂外迎接：“恭迎掌门、长老、师兄师姐出关！”
掌门喜见眉梢：“此番开灵坛很是顺利！我道峰百年兴旺，今晚设宴庆祝！”
即使闭关了三天，掌门的声音依旧总气十足。
台下的弟子附和着。
晚宴。
临时说要拜的宴席，准备得仓促。
分了好几席，霍盈自然是坐在靠后的席位。
本来修道之人晚上就吃得少，今晚难得设宴，弟子们都开心坏了。
“开心！开心嘛！”
“来，我们喝一杯！”
她远远看着主席上的掌门，挨个敬酒，敬完这个敬那个，连许容安也被灌了好几杯。
霍盈轻轻一笑，突然觉得自己坐在末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免了应酬。
这么想着，霍盈觉得身旁的位子一沉。
她回头一看，戚辰？
她心里一紧，又怎么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只见戚辰红着脸，举着酒杯，声音懒懒的，好像是喝高了：“师姐，我敬你一杯！”
说完，还没等她举起酒杯，戚辰自己先一饮而尽了。
霍盈微眯着眼看着这个“醉鬼”，不想搭理他。
谁料戚辰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随后又仰头，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喝完了。
戚辰放下酒杯，眼神可怜巴巴的，托腮看着霍盈：“师姐都不给面子的……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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