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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齐青蓁随母亲向老太爷行礼,梁老太爷半会儿才抬起头来,吊垂的眼框里透出几分精光,他像是辨认了一会,才慢悠悠地道:“是世侄媳妇啊。”他放下笔,靠在山椅上,旁边侍候的下人用镇纸将老人家的画纸四角压好。

        齐母颔首:“许久未见您老人家了。”

        梁老太爷笑了笑:“许多年了,打齐纶走了就没再见过了,看你面色不佳,近来可还好哇?”

        提到齐青蓁的父亲,齐母就不由伤心,但齐纶到底也走了多年,她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儿子能活着,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多谢老人家关心,晚辈挺好的,只是近来有心事,所以憔悴了些。”

        她不明说梁老太爷也知道是什么,倒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这时梁夫人笑着上前,把方才宫里来人送福袋的事情说了。梁老太爷又多问了几句梁贵妃的事,梁夫人大约是见有外人在,回答得很是含糊。

        齐青蓁听着便低下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哪知这一幕却落在了梁老太爷的视线里。

        “这就是青蓁吧。”梁老太爷收回视线,看见站在齐母身后的少女,委实的姿容姣好,清雅动人,那神色间又透露出几分通晓世事的灵气,单看气韵做梁家的孙媳妇倒是配得上。

        齐青蓁站出来行了礼,梁老太爷便问她是否会作画,齐青蓁仅仅客气了一句“拙技不可见人”,梁老太爷便道:“既如此,便在这留一会吧。”又开口打发走了梁夫人和齐母,明白地是要试探一下齐青蓁了。

        齐母回看了女儿一眼离开了。梁老太爷留下齐青蓁,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老太爷似乎累了,下人搀扶着他坐到长廊里的茶座上,老爷子慢悠悠地品着茶,一点也没有急切的意思。

        齐青蓁只好上前,福了福礼:“请老太爷安,早该来拜见您老人家的,只是身子一直不好,还请见谅。”

        这模样乖巧言辞伶俐,倒是令梁老太爷心生认可。这时几个表家小姐都凑了过来,互相地低声打问她的身份。一个年长的妇人把几位小姐跟齐青蓁介绍了,众人免不了又是询问,这才有人告诉几个小姐,眼前这位,正是梁老太爷心许的孙媳妇。

        梁老太爷微微一笑,天外飞来一句:“春风裁衣与几何?”

        齐青蓁一愣,来时她已打问过,梁老太爷闲时爱与人吟诗作对,今日见了,怕是要以此来考她。她微微笑了笑,颔首道:“一叶柳枝一袭衣。”

        梁老太爷听后大笑:“好,好,你这丫头果然聪明。”

        看老太爷笑了,齐青蓁这才松懈下来,梁老太爷让下人给她端来靠背椅,坐在画堂前与她谈话。两个梁家的表小姐也与她见礼,名叫梁诗和梁馥的,都文气乖巧,陪在旁边与二人答话。

        下人奉上来六安茶,梁老太爷品了一口,放下盖碗道:“你这丫头怕是不知道,你在你母亲肚子里时,你祖父就跟我讲,说他做梦梦到是个女孩子。我当时并不信,遂跟你祖父打了赌,说要是个女孩就嫁到梁家来,你跟至明的婚事就是那时说的。”

        至明就是梁焕的字,梁老太爷这是在向她解释来由。当时两位老人兴致所至,梁老太爷不信托梦故这么说,但齐青蓁生下来的时候,齐老太爷已经过世,梁老太爷便渐渐忘了这事,直到月余之前,听说了齐家的变故,才猛然想起来有这桩婚事在。

        齐青蓁听后点头道:“祖父和父亲都福薄,不能长寿,上天不公,小女也甚是悲哀。”

        梁老太爷点点头,慨叹道:“我与你祖父相交甚笃,却不似他这般固执。你哥哥如今此番,也不失你家家门风范啊。”

        齐青蓁听得他话中有话,捧着茶杯细细地啜了一口,放下后细道了一句:“老太爷这话,小女就听不懂了。”

        梁老太爷点点头,摸着胡须:“你是女孩,当然不便知道。何况那时你年纪还小,自然是不记得。”

        梁老太爷目光上抬,投向远处,语气变得缓慢:“当初容华公主摄政,朝廷动荡不安,你祖父因不满朝政,多次上书未果,忧郁而终。后来你父亲又因当庭斥责当时的驸马爷,惹怒了容华公主,被下狱处死。我老爷子如今愿意帮你们家一把,也是珍视你祖父留下的,这份不惧生死的勇气啊。”

        齐青蓁呆住了,梁老太爷的话迅速地在她脑海中成形,前尘似纸页翻动,她的嘴唇变得苍白,半晌后嗫嚅着确认:“您说……我父亲他……是被容华公主杀死的?”

        “是啊。”梁老太爷点头,提起容华公主,语气已是苍凉,但仍旧暗含悲痛,“那时你还小,怕是不记得了。容华公主乱政数年,朝廷里可是一片乌烟瘴气。当时我因不愿在朝中苟且,求了外放任职,遂离开了京城。但你祖父却道,食君禄终君事,说什么也不愿离京。后来他郁郁而终,你父亲为此心中愤懑,才得罪了容华公主,被下狱赐死……”

        当初死在她手下的朝中大臣何止一二,张玉谋反一案牵连甚广,被斩杀的朝臣不低百数。

        记忆中澄明的阳光从大开的朱门照进来,容华公主垂帘听政,下座便是一身明黄朝服的朱乾。大将军程忠已是加无可加的富贵了,容华还格外赐了他一把太师椅,端坐在右列众臣之首。他大马金刀的坐着,举手投足散发着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凛凛血气,第一次上朝时竟把朱乾吓得说不出话来。

        “蓁姐姐……”下朝后朱乾一张脸色惨白,手心都浸出了汗。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惊惶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是怕极了,对上她的双眼时才又改口道,“皇姐,我不是皇帝吗,为什么程将军他……不让我讲话?”

        虽然生在皇家,十岁便已登基,但朱乾秉性柔弱,心地善良,乃是天性使然。萧皇后在世时,多少次的教导责骂,都无法让这孩子展现出丝毫的君王之气,因而才千挑万选地选中了容华,费劲手段让她成为了辅国公主。

        “蓁儿,你是姨母的外甥女,你母亲过世后,也是我一手看着带大的,对姨母而言,你就如亲生女儿一般。如今姨母病重,宫里宫外唯一放心的就是你了。你要好好辅佐乾儿,直至他稳坐皇位……这孩子从小就亲近你,你一定不要背叛他……”

        朱蓁耳边不断响起萧皇后死前的一番番言语,却不想萧皇后一死,整个朝廷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唯程忠马首是瞻了。今日上朝前,领侍卫内大臣就“好言”提点容华:“公主第一次听政,应当多倾听少说话。”

        到了论政时,朱乾不过问了一句,南方税银为何连年亏空,程忠不等朝臣回话,就擅自道:“皇上年幼,不知国家大事复杂难表,微臣们自会按照惯例主事,皇上好好听着就行了,毋需过多提问。”

        这般大不敬的话对于上位者是不可容忍的,朱乾虽小而且胆气虚弱,但也觉察出不对来。他不能理解,为何萧皇后在世,程忠见到他便毕恭毕敬,参拜三连,而萧皇后一死,他就像变了个人一般,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傲慢无礼,全然没了往日的尊重。

        朱蓁在朱乾的身边坐下,拿起宫女手捧的貂绒外氅,给比她矮了一个头的朱乾披在身上,朱乾脸色苍白,眸子仿佛镶嵌在瘦削的脸上一般,显得骨肉嶙峋——他的身体太差了。

        “乾儿,人是会变的。”

        朱乾由着她给他拢紧身上的衣服,他就紧靠在她身前。朱蓁身上淡淡的梅花香传来,令他惶恐不安的心宁静了许多。蓁姐姐是不会害他的,他知道。

        “皇姐,你是说,程将军变了吗?”

        “怎么会?”朱蓁淡淡一笑,额间花钿在晨光中夺目迷人。这身后一众奴才,不知有多少是程忠的耳目,她怎么能说一句程忠的坏话呢。

        “乾儿,程将军为国尽忠多年,前后侍奉三朝帝王,是最值得信赖的臣子了。”

        “……哦。”朱乾喃喃,“我知道了。”年幼的他并不能听出来容华的话外之音,还天真地道,“那我下次上朝少说话好了。”

        朱蓁不禁苦笑,弯下腰将他紧紧抱住。乾儿,你我日后的每一步,都将是走在刀尖上啊。

        为了对付程忠,她说了许多违心的话,做了许多违心之事,最后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萧皇后选她当辅国公主,也是有算计在其中的。

        什么样的人可以辅佐年少的皇上?自然越是至亲越好。

        她打小常承欢于萧皇后膝下,自幼便与朱乾以姐弟相称。童稚情真,萧皇后便是看中这一点,知道她背叛朱乾的可能是极低的。二来她是女子之身,纵然有了谋权篡位的心思,也不如男子方便,辅政更让人放心。聪慧识大体,又善良心思纯,自然是能够保护着年少的皇帝,直至他长大成人,掌控天下大权。

        而朱蓁,没有选择。

        被萧皇后逼迫着成为容华公主时,她抗拒地躲在吟凤阁里哭了两天两夜,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她只想当一个快活的郡主,有一段美好的婚事。她已经跟李寒山说好了,等一开了恩科他就去考试,只要上了榜有了官职,就让媒人上门去提亲。

        她知道以李寒山的才学,是定会高中而还的。那时她只是想给他设置点难关,不让他娶自己娶得那么轻松,却没想到这个考验竟终使他们阴阳相隔。

        夜深已极,吟凤阁正门大开,阁楼内灯火璀璨。门口的宫女奴才正在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和各种灯盏,都是方才里面那位建宁郡主闹脾气摔碎的。

        萧皇后在阁楼前站定,金冠霞帔凤凰仪万千,站定的姿态看上去华美优雅,一点也看不出病入膏肓的样子。但她身边的宫人却都提心吊胆的,他们都知道太后娘娘的病情,她如今这幅样子,都是方才喝了汤药,全凭一口气吊着。

        萧皇后在门口站定,看了眼重帘叠帐的里屋,暗了眸色问:“郡主怎么样了?”

        吟凤楼的宫人跪下道:“这两日来,郡主一直哭闹,送进去的饭食一口都没吃,还摔了碗筷。三不五时就把里面的东西往外砸,奴婢们正在清理。”

        萧皇后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是原来放在阁内的一对琉璃珐琅曲瓶,这般价值连城的东西,萧皇后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径自进了里屋。

        不想进去了里屋,四周竟然是一片黑暗。朱蓁虚弱无力地靠在软塌的垫子上,对着一室的黑暗默默淌泪。

        到底也是她看大的女孩,何曾受过这么大的气。萧皇后心里浮现一丝不忍,但也只是一瞬,就被她压了下去。

        宫人点起了灯,萧皇后款款落座,她如今的身体已不适宜饮茶,却还是命奴才沏了一壶茶,然后缓缓地斟了一杯。

        “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事到如今,你再闹脾气,也于事无补了。”萧皇后的语气淡淡,淡得好似漠然,“你既然称哀家一声姨母,享受了作为建宁郡主的自由,就该知道有一天要还回来,要为你曾享过的一切,付出相应的代价。”

        “其实哀家也不愿用你哥哥来威胁你。可退一步说,你们都称哀家一声姨母,跟哀家就有无法割断的关联。如今你不听从安排,好好地辅佐乾儿,他日哀家一去,倘若真有宫变的一日,你以为你们宁王府就能幸免么?”

        朱蓁只是不说话,她从没想过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从萧皇后让她帮忙读奏折起,都是她对自己辅佐才能的考验,她还一味地心疼萧皇后身体虚弱,却不想对方已经用层层利害将她束缚其中。

        “除了我,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朱蓁嘶哑着开口,破碎而沉痛。

        “除了你,我信不过旁人。”萧皇后仍是淡漠,四周的宫人都被遣散了,只有萧皇后近侍的一个宫女陪着,帮着照看萧皇后的身子。

        朱蓁没再说话,她不想回答什么,她还有的选吗?让她用她的余生,去保护朱乾稳坐皇位。那意味着她将永远成为一个傀儡,一个再也不能从心所愿的工具。

        她不想回答萧皇后,她甚至是有些恨她的,可这恨又是那么地不干脆,她是心疼朱乾的童稚天真,也担心萧皇后随时会撒手人寰,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被萧皇后看中,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

        “哀家知道,你跟李大学士的儿子,有过肌肤之亲。”

        朱蓁猛然伏起了身子,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皇后。

        萧皇后淡淡一笑:“你若是为他割舍不下,哀家可以帮你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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