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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李寒山,哼……”傍晚回府,李家父子在垂花门恭送宁王兄妹,朱蓁冷眼看着那从头至尾倨傲无比的少年,心底扬言,一定要让他对自己心服口服。

        李寒山这边送走宁王,转头就对李尚国道:“父亲以后不要让生人进我的书房,尤其是这位建宁郡主。”

        李尚国一身宽袍常服,看着儿子冷若冰霜的表情蹙眉:“建宁郡主好歹是女儿家,宁王也只是暂时下塌于近处,她也不会常来,你让着点她便是了。”

        “孩儿不喜欢她。”李寒山道,转身欲走,想想回头又加了一句,“不是不喜欢,是很讨厌。”神态里厌恶可见一斑。

        而他哪里知道,日后却因此被这位建宁郡主缠得抽不开身。

        不几日后他回家,见她正带着礼物与李夫人攀谈。李夫人为人热情好客,兼之朱蓁故意讨好,李夫人很自然就对这位“知书达理”的郡主笑意相迎。李寒山甫一回来,李夫人就招呼儿子过来见过建宁郡主。

        只见朱蓁珠玉满身,红衣倾城地端坐在榻上。笑起来自是如花带露,羊脂美玉耳坠在她发侧微微晃动。

        李寒山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礼,朱蓁就两手叠在裙上,笑吟吟地道:“李大人在朝廷为国尽忠,李夫人又待我如此热络,我怎么当得起李公子行礼呢。”她转头看向李寒山,“要行礼就太见外了。其实论年龄,蓁儿还得称呼您一声李哥哥呢。您说是吧,李哥哥?”

        李寒山听到她这一声笑里藏刀的哥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朱蓁只管笑道:“李哥哥,上次一别,已是许久不见了呢。”

        他出门,不管是城东还是城西,总能“偶遇”女扮男装的朱蓁。她戴着一顶瓜皮小帽,故意在他面前行礼,挥着一把折扇装清雅:“不知李兄今日在此赏景,你我如此不期而遇,可不正是缘分么?”

        身旁的高盛只见眼前少年清秀无匹,行动间又风度翩翩,衣着服饰也是富贵人家才使得,疑惑地道:“子远,这位兄台是哪位?”夜色下他甚至没注意到,李寒山的脸色比桥下河水还暗沉。

        朱蓁笑着抱拳,完全不把李寒山的冷面放在眼里,对高盛道:“我乃是李兄的小弟,兄台叫我苏秦即可。”

        “在下高盛。”高盛也自报姓名,听后却诧异地道:“兄台姓苏,敢问苏兄可认识大兴苏家?”苏家自来以书画闻名于内,高盛仰慕已久,故而有此一问。

        朱蓁才不知道什么大兴苏家,但她是皇家的人,什么苏家黄家还不是手到擒来,便信口胡诌:“大兴苏家与我家乃是一脉同宗,不分彼此的,高兄何有一问呢?”

        高盛听闻大喜,正要就苏家的字画笔法与朱蓁研讨交流,李寒山冷冷一句打断了二人的亲密交谈:“他不是苏秦。”

        高盛一愣,朱蓁还要强词:“我就是苏秦。”

        李寒山道:“她是建宁郡主。”

        高盛大吃一惊,重新打量眼前少女,只见她一身月白长袍,手握一柄青玉折扇,一双眼睛灵动有致,举手投足之间却尽显风流,当真是雌雄难辨。他连忙后退一步行礼:“草民见过建宁郡主。”

        “免礼吧。”身份被戳穿了,朱蓁无奈地撇嘴,转头瞪着旁边的人悻悻,“李寒山,你真没劲。”说罢昂首挺胸地走了。

        人潮如织,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中。那身边跟随的小童,明显也是女子装扮的,不快地瞥了二人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高盛呼出一口气,看着旁边往桥下走的李寒山道:“这建宁郡主倒是大胆,女扮男装不说,皇家郡主来这闹市区,身边只带一个小童,也不怕出点什么乱子。”

        李寒山看向远处的芙蓉楼,信步道:“你管她做什么,这个郡主麻烦得很呢。”

        “二小姐……二小姐醒醒……”

        或是白日意外,当日夜半,齐青蓁噩梦连连。梦里面尽是前尘旧事,时而是程征的尸体,时而是朱乾的乞求,无数人拽住她的裙摆,试图将她拉进地狱。而李寒山就像站在朦胧雾气之中,远远看着她两手满是鲜血,惊恐万分,却只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耳边一阵阵回声更令人眩晕——

        “容华公主,你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要嫁给他?”沈柔嘉一脸悲哀地望着她。

        朱蓁答不出话,慌忙地退后一步,一转身却见沈柔嘉鲜血淋漓地躺在床上,她拉住自己的手吃力地仰起头,苍白如纸地哀求:“公主,我要死了……我知道有朝一日……程家必倒……那时,求您一定救程征……我不想我的孩子……一辈子没有父亲……”

        沈柔嘉是程征的青梅竹马,却因为她的下嫁而成为妾室。这个聪颖的女子越过老将程忠的视线,发现她嫁人的目的是为了皇家,因此被朱蓁囚禁在玲珑塔内,其后难产而死。

        然而她最后却也没能保住程征,那般风雨交加的夜里,她似乎眼见到程征一身甲胄,被乱军围住,四周喊杀阵天,无数刀剑都往他身上砍去。猩红的血流了一地,英气纵横如程征,手握那柄寒光宝剑,也慢慢地倒了下去……

        而这一切,都印证了那句话——

        “朱蓁,你五行露凶,于人不好。”

        “不要!!”齐青蓁猛地睁开眼,伸手去抓虚空中程征的身体,却什么也没有够到。眼前是平静的少女闺房,夜半阒寂无声。她的后背湿了一片,脸上泪痕满面,不堪重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疼痛顺着四肢百骸延伸开来,似如山的沉重压在心头。

        “二小姐!”云碧端着茶水过来看望她,外面的几个婆子因此都惊醒了,里外点了灯,四下里顿时明亮起来,逐渐趋淡了那份恐惧。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一晚上都没睡好,还做这样厉害的噩梦?”

        云碧伺候着齐青蓁喝了茶,又拿热帕子给她掖了头发,擦了脸颊,又扶着她慢慢躺下。

        “我没事。”齐青蓁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让她们都下去吧。”几个婆子觉得是梦魇了,就在屋角四处洒水拜神,齐青蓁不信这个,云碧就把几个婆子又叫出去了。

        小丫头趁着这时送上来安神汤,云碧捧着汤碗转过身来,齐青蓁正靠在软绸纱枕上,双目无神地仰望着承尘。

        那般失神苍白的表情,单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疼。

        云碧觉得她们家小姐真可怜,天生心疾就已经够辛苦了,如今还不能嫁给心上人,那梁小公子如此对待她,她还要当作毫不在意。可如今还未成婚,他都已经对小姐如此了。更不要说婚后,只怕更要苛待了。

        “二小姐,”云碧坐到床边,一边给她喂汤一边道,“奴婢知道二小姐辛苦,不如您跟夫人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别的法子……”她以为齐青蓁是因为白日里那封信才伤神,虽然嘴上说着不当事,但她心里对元少爷的情谊,云碧比谁都清楚。

        “不是这事,你别多想了。”齐青蓁见丫鬟担心,便笑了笑,哄得云碧候在外间了,她才抱着被子慢慢躺下。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梦中的画面,沈柔嘉至死都不知道,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她也并不知道,是朱蓁命人在她的饮食里下了药,为的就是让那个孩子生不下来。她生产时程征不在,朱蓁在外间坐待,那个死婴送到她身前的时候,她甚至不知该用什么眼神看那孩子。

        因为她不仅毒死了沈柔嘉的孩子,也用同样的方法,毒死了自己的孩子。

        隔日清早,天罩了一层雾。齐青蓁一夜难眠,醒来之后面带疲惫,去向母亲请安时,齐母问了好几句,齐青蓁推说无事,齐母便让她先去垂花门,晨起空气清新倒比屋里更好。

        去垂花门路上经过远山房,齐青蓁听到院子那边有声响,远远看见几个女子花枝招展地笑闹,还未收回视线就被对方看见了。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二姐姐吗?”几个人向这边走来,琼花树下阳光点点,早上的风还有一丝凉意。

        少女浓妆艳抹,一身藕荷色莲花暗纹衣缎,颈项上一把精致的玉锁,旁边那个虽然不及眼前这个穿着昂贵,也是披红戴绿脂腻秾丽的。这便是齐青蓁两个同宗的堂妹,前个叫齐青媛,后者叫齐青雅的。齐青媛就是她那个三婶年氏的女儿了。

        齐青媛眼睛一转,装模作样地走近:“大哥哥如今落狱了,二姐姐怎么还有心思出门呢?难不成一点都不为大哥哥的事情担心么?”

        齐青蓁上下打量她们一圈,明明是豆蔻少女,却偏打扮得花里胡哨,既没了少女的清雅,又攀不上女子的风情,显得不伦不类。

        她笑了笑:“五妹妹这话说的真怪,难不成大哥下狱了,周围人就都不活了么?我哥哥虽然人在狱中,但圣上也并未加以刑罚,我们自然该做什么做什么。”

        齐青媛冷哼一声,与旁边的齐青雅相看一眼,讥笑道:“二姐姐真是说得轻松,当我们不知道吗,大哥哥一倒这么些天,大伯母又不管事,你们大院早就乱成一团了。花了那么些钱也没个结果,只怕早就是个空架子了,二姐姐还只顾在这里说嘴呢。”

        这丫头耳濡目染,将她母亲的刻薄学了个精髓,言语之间颇露不敬,倒真有些惹着齐青蓁了。

        齐青蓁没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了笑。齐青媛被她笑得异样:“二姐姐这是什么眼神?”

        “什么眼神?”齐青蓁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见五妹妹长得如此漂亮,却不想人却如此愚蠢。”

        齐青媛顿时不爽,一甩衣袖:“你什么意思?!”

        齐青蓁道:“五妹妹只顾在这里嘲讽,难道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吗?我哥哥要是真的死了,你以为整个家族就不会受到牵连?”

        她冷笑:“我知道你们二院有靠山,但是凭他什么靠山,在皇上的雷霆之怒下,只怕也不管用吧。他日我哥哥若是被圣上问斩,五妹妹就知道朝廷里没人敢参三叔叔吗?五妹妹还只在这笑,真是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了呢。”

        齐青媛毕竟年纪尚小,哪里知道朝廷里的东西,她只不过是过来嘲讽齐青蓁,却被她这两句给吓着了,只能用一双丹凤眼死死地盯着她看。齐青雅是庶出,更是说不上话。

        好在这时那边有下人跑来,说二院那边叫两个小姐回去,齐青媛这才咬牙回去了,那背影怎么看都气呼呼的。

        “五小姐真是过分,难道大少爷不也是她们的哥哥么,怎么就这么幸灾乐祸呢?”云碧看着人走远了,走到齐青蓁身后道。

        齐青蓁只是淡淡道:“人啊,越是在危难的时候,就越是喜欢作妖,这还不算完呢,你且看着吧。”

        在远山房等了一会,齐母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说起年三婶婶当下正在齐章的夫人赵氏那里,齐青蓁便对情况了解了一二。

        齐母提起这位妯娌就颇头疼,但到了如今说起对方也下不了重口,只不断地道:“老天保佑你哥哥别出事,不然你三婶婶不晓得要怎么折磨我们呢……”

        齐青蓁随着母亲坐上马车,很快就驶出了齐家,一路向着梁府而去。马车在辘辘地行驶,外面不时传来巷闾摊贩叫卖的声音,齐青蓁抚帘向外看了一眼,雾气散尽了,天色明媚晴好。

        她想起方才齐青媛的话,回过头问齐母:“母亲,哥哥如今在狱里,不如再拿点银钱,托二叔在牢狱那边打点一下,也好让哥哥免受些苦。”

        “你二叔也跟我说要点银子多打点呢。”齐母听了便惆怅道,“可你哥哥自从下狱,咱们四处见人求人,也花了不少钱了,好容易才搭上梁家这条路……母亲那一点嫁妆,本来也不剩多少了……”

        马车很快在梁府门口停下来,敞亮气派的广亮大门站了六个守门的下人,门前是半人高的抱鼓石,还有彩绘的门簪和廊柱,雕刻着松山和日的巨大影壁。齐家母女按规矩是不能从正门进的,便递了帖子,里面说梁夫人正在接待宫里来的人,请齐家母女从侧门至花厅暂坐。

        下人领着齐家母女进了梁府,一路假山重叠春花烂漫,梁府主人也是风雅之人,府内兰花翠竹掩映,白廊下迎面走来几个小姐模样的,都是礼节地福身致意,向着五峰斋的方向去了。

        齐母是第一次进梁府,言辞间小心得很。齐青蓁却是见惯了这种气派,问道五峰斋的缘故,那仆人便道:“那是府内老太爷的居处,老太爷平日里不喜人来往,因此住得偏远。但他颇爱作画,近日又逢春景好,才叫了家中的少爷小姐们过去,作画吟春呢。”

        齐青蓁寻思,这位老太爷应当就是同意她与梁焕婚事的人了。今日既然来了,那么于情于理也得去见见才行。

        到了花厅暂候不久,梁夫人便笑吟吟地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个锦囊的福袋,说是梁贵妃从宫中寄到家里的平安符,要去放在佛堂里才好,请二人再稍候片刻。

        齐母这时便问起是否能去拜见梁老太爷,梁夫人笑着道好:“那佛堂与五峰斋是一路,恰好带亲家母过去。”

        五峰斋外的书画廊里,聚集了不少小姐丫鬟,这两日梁府有亲戚上门,除了梁六小姐外,几个姑娘都是外亲表亲来的。这几个姑娘都非京城中人,也不知道齐家是与梁家说亲的。齐家母女随梁夫人拜过梁老太爷时,几个姑娘倒也规矩。

        梁老太爷须发皆白,声音颤巍巍的,拿画笔的右手却仍然稳健有力,想作一副鹊鸟吟春图,正在勾画双鸟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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