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医务室里，里昂管家端来一杯温热的葡萄糖水，他端正姿态，高仰着头看着天花板，道：“先生，麻烦请让一下。”
厄尔斯晃过神来，他扭头看了一眼里昂管家，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下脑袋，表示抱歉。
其实厄尔斯并没有挡住里昂管家的去路，这点他自己也知道。
他凭一己之力将雷亚帝国的军营搅得天翻地覆，耗费了诺伊许多人力物力财力，是个人都不会待见他。
里昂管家的态度也很正常，要是换做普通医师护士，厄尔斯是绝对不会搭理，但是他是里昂管家诶。
从踏入雷亚国的那一天，他也听说了雷亚皇身边的大红人——莫和·里昂。
莫和·里昂是陛下身边的管家，除此之外还是退隐江湖的医之圣手。
他真正侍奉过两代皇帝，第一代是雷亚先皇，第二代是诺伊。
并且，诺伊很尊敬里昂管家，把他当做长辈看待，阿月也叫他一声“和爷爷”。
即便厄尔斯横行霸道惯了，也知道见对方长辈时要态度谦卑，不能蛮横无理，给长辈留下坏印象。
于是，在其他医护人员的注视下，特能1号这个大魔王竟主动地挪开椅子，还挪到最边边。坐着的时候还畏手畏脚的，看看地面，撩撩衣服，生怕有一点会阻到里昂管家。
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护士已经晕过去了，见过世面的医生此时双手抖着去推眼镜，看着旁边晕倒的护士，在记录本上的患者列+1。
甚至还翻到了精神状况一页，想着要不要添上浓厚的一笔。
诺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因为厄尔斯在他面前十分听话、乖巧，像只憨憨的大狗勾。
他说一，厄尔斯绝不会说二。
只是有时候不知道发什么癫，逮着机会就狂亲一顿，还摸这摸那的。
仗着自己块头大长得结实，力气也好像用不完似的，伸手就抱小孩似的抱起他，开心过头还会转圈。
他好歹是皇帝啊，不要面子的吗？
诺伊头疼。他看着床头边的人，喊了一声：“厄尔斯。”
厄尔斯抬起头，看着那是如夜般漆黑的眼眸，举起诺伊的手贴着他凉薄的唇，紧张道：“诺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打针是不是很疼？这药水怎么那么大瓶？针孔要扎多久？”
诺伊无奈叹了口气，道：“我没事。不疼。”
和叔借医院的设备给他做了全身检查，说没什么大毛病。
就是营养不良，需要好生休养。但是饿的时候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要循序渐进。
因为他这两个月以来，很少好好吃饭，经常靠营养药剂维持身体的营养平衡。
诺伊看着厄尔斯，眼神有些许疲惫：“这是营养药剂，常规250ml，很快打完的。”
又一批护士倒地，医生撕烂了记录本，满腔怒火：“我尊贵的陛下啊！鲜花插在牛粪上——”
噗通一声，倒地，口吐白沫。
里昂管家的脸上虽没有过多的情绪变化，握着水杯的手也很稳，只是杯里的葡萄糖水子颤抖。
诺伊也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连他慈祥和蔼的和叔都生气了。
他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回，反而越抓越紧。
诺伊面色微怒：“你！”
胡闹也得有个度啊！
那么多人在。
可当看到那张乖巧、委屈、又帅气（划掉）的脸后，又凶不起来了。
诺伊抿了抿唇，道，“你先放开我，我要喝水。”
厄尔斯嘴角微微勾起，他吻了下诺伊的手指，道：“我喂你喝。”
说着厄尔斯放开诺伊的手，双手去接里昂管家手里的水杯。
里昂管家微动微动，手微微一松，玻璃水杯从里昂管家的手中滑落。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在耳边回响，诺伊抬头看着里昂管家。
里昂管家微微欠身，道：“抱歉陛下，是我手滑，我去重新冲一杯。”
厄尔斯愣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破碎的玻璃。
果然所有人都讨厌他，诺伊也讨厌他。
病房里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正在挂水的诺伊和愣了许久的厄尔斯。
厄尔斯正顶着地上的碎玻璃发呆，一动不动。
“厄尔斯……”诺伊想着要不要替和叔给厄尔斯道歉，毕竟和叔刚刚的举动确实过分了。
就算不想让厄尔斯触碰，给他个眼神暗示一下即可，不用采取这般极端的方式。
虽然他知道和叔也是为了他着想，不想他再被被来路不明的人欺骗。
因为阿月的诞生，让和叔对他的情感生活极其关心，甚至到了敏感的程度。除非是他亲眼确认的，不然他不放心。
唉，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引起的。
诺伊坐起身子，伸手抓住厄尔斯的袖口，道：“厄尔斯，我替和叔向你道……”
“我去收拾一下。”厄尔斯打断诺伊，他抽回自己的手，迈开腿去开墙角里的打扫机器人。
机器人嘀嘀两声启动，很快就将地面的狼藉打扫得一干二净，地板恢复如新。
只是厄尔斯的眼神却如那破碎的玻璃，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诺伊觉得心脏仿佛被压住一般，闷得难受：“厄尔斯？”
厄尔斯没有理会诺伊，他头也不回夺门而出。
诺伊急了，抓着被单喊道：“厄尔斯！厄尔斯回来！厄尔斯！！”
诺伊急红了眼，他咬着下唇，眼泪不知怎的就涌上眼眶：“厄尔斯你这个笨蛋！讨厌鬼！玻璃心！”
诺伊看向自己扎针的左手，刚拔下针头，里昂管家便出现在门口：“陛下，该吃药了。”
“和叔，我……”诺伊捂住左手背，针头从床头边掉落，透明的药水从针孔里喷洒出，在地板上形成一道弧。
里昂管家走到床边，他捡起针头，轻轻叹了口气，道：“陛下，我给您开一瓶全新的营养药剂吧。”
诺伊看向门口，道：“和叔，我没事。”
里昂管家按了提示键，护士高跟鞋的咯咯声传来。
里昂管家放下新的水杯，道：“陛下若是不听话，选妃大典可随时开始。相信小殿下会十分开心的，甚至还会亲自帮陛下选。”
“他们怎么那么会藏？比空空还会藏。”阿月呼哧着小短腿爬上器材楼的最顶层。
器材楼是最角落的建筑物，阿月觉得和他玩捉迷藏的将士铁定藏在这！
他一定要好好吓他们一跳！
阿月触碰到顶层的铁门，发现没关，嘿嘿笑道：“果然在这里。”
他悄咪咪推开铁门，看到前面有个银白色长发的男人，便蹑手蹑脚走过去。
微风轻轻吹起厄尔斯那银白色的长发，吹散了阿月那混杂着几缕银丝的黑色短发，细碎的光芒散落在他们的发丝之间。
厄尔斯鼻翼微动，流动的空气带来一股轻微的、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缓缓飘如鼻腔中。
他略一皱眉，缓缓扭过头去，却看到了……那个小屁孩？
阿月做刚做好张牙舞爪之势，气势也憋得很足，正准备大吼一声，厄尔斯就转过头来盯着他。
阿月愣住，呼吸也屏住。
一口唾沫滑到喉咙中卡主，阿月呼吸了下，却被呛得半死。
猛咳好一会后，阿月瘪着嘴，吼道：“混蛋你怎么在这里？！”
厄尔斯歪着脑袋看着阿月，最后低垂下眼帘，转回头去。
这年头邪神不好当，连个小孩子都会讨厌他。
阿月呆住，看着厄尔斯的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感觉好难过。
厄尔斯的后背很宽阔，头发很长。黑色的训练服更显得身材精壮，也与银白色的长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孤独之感。
就像悬崖边上的大石头，独自承受漫长岁月里的风吹日晒，霜打雨淋。
永远都不会开口说自己有多么孤独，多么难过，只一个人默默承受。
阿月情不自禁迈开小短腿，走向厄尔斯。他张开双臂，抱住厄尔斯的后背，还用脸蹭了蹭，闻着厄尔斯身上古典而怪异的幻香。
嘿嘿~好安心。
爹爹的后背，也是这样的感觉的吗？
阿月傻呵呵地笑了。
他看到街上好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十分喜欢和爹爹撒娇。
他们会跟爹爹讨亲亲，讨抱抱，还想要爹爹举着他们转圈圈。
他也看到过好多小朋友和爹爹去游乐园玩，玩累了就爹爹抱，困了就爹爹背，一直背到回家睡觉。
那时候他忍不住想，睡觉的小朋友，爹爹是否在床边给他们讲睡前故事？
他不知道，但是电影里是这么演的，《幻森宝贝》里也是这么演的。
小暴龙的爹爹回来之后，它的爹爹就天天给它讲睡前故事哄它睡觉。
他好羡慕啊，可是他没有爹爹。
他真的好想要他的爹爹。
厄尔斯早已身体僵硬，又不敢动。
因为他怕惊扰到小屁孩，到时候连这份仅有的温暖与关心都会消失掉。
许久，阿月退后几步，笑呵呵对厄尔斯说：“混蛋，你干嘛那么难过啊？”
厄尔斯微愣，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着阿月那漆黑的大眼睛，脑海里有个声音猛地破开层层禁锢涌出来——
“混蛋，你干嘛那么难过啊？”
阿月伸手捧住厄尔斯的脸，拍了两下，眨巴着大眼睛道：“是不是还在愧疚你之前差点杀了我啊？没关系啦~我很宽宏大量的，像我爸比那样。”
厄尔斯抬起拇指，轻轻抚摸着阿月的脸颊，点了点头。
阿月刚放下手臂，身后出现一道黑色裂缝，两只锋利的爪子撕开裂缝。
一只黑色眼睛的猫头孔空间裂缝里冒出来，它喵呜了一声，伸出爪子一把抓住阿月的肩膀，将阿月拖入裂缝。
几道黑色藤蔓从厄尔斯后背长出，缠住阿月的腰身。
却不知为何空间裂缝的引力如此之大，竟将黑色藤蔓生生扯断。
锋利的爪子抓破血肉，将阿月拖入裂缝当中：“混蛋！救我！”
厄尔斯一秒狂暴：“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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