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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寻夫


  早前,建康城还算平静的时候,蔡霓就已忐忑不安。最近的战报她是知道的,对于桓家来说从朝廷里打听些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知道义宣在北府受到重用,还打了胜仗,心里自然高兴。之外还知道父亲也在西线战场上,现任车骑将军兼江州都督之从事祭酒。

  蔡恒得知蔡佩的事之后,本想派人进京接她回鄱阳,可因西线战事紧急,蔡佩本人也一再写信回家表示自己想留在姐姐家住些日子,便作罢了。李氏长病不起,已经拖延了一个多月了,蔡霓照顾她之余,还要忙府中繁务,后来便让蔡佩帮忙照料。

  李氏初见蔡佩时,甚是欢喜,每天侍奉左右,觉得像多了个女儿似的。偶乐如此说笑,蔡霓听见之后就说,“婆婆既然喜欢佩妹,不如干脆就叫她做干女儿吧。”李氏笑逐颜开,连说,“好,好。只是不知道阿佩是否愿意?”

  蔡佩猜都猜到了,姐姐心里打的主意,是想把自己名份定下来,好让自己再也不要有非分之想。当即呆住了,竟似没听见李氏问话似的,只是怔怔地笑。蔡霓道,“佩妹,婆婆答应收你做干女儿,你还不快行礼?”蔡佩回过神来,心想这样也好,这样就有理由长久住在桓家了,从此成了姐夫的干妹妹,想要跟他接触,说说话那也方便得多,何乐而不为?当即一笑向李氏下跪,“女儿拜见干娘,干娘安好。”

  蔡霓的那点心思,李氏倒也猜到,只是装作不知道也不在意,倒是真的喜欢蔡佩,笑笑道,“好啊,多可爱的女儿,如今有个贤淑的儿媳,又有这样可爱的女儿,此生知足了。”蔡霓向丫环们道,“你们还不快下去上茶?”

  于是,蔡佩敬了茶,再正式行过大礼,就成了李氏的干女儿,义宣的干妹妹,名义上还是蔡霓的小姑。而终究更是骨肉姐妹,两人还是习惯以姐妹相称。

  这日两人聚到李氏房间闲聊,都展开了笑脸,正高兴时忽然冷烟进来报说,“夫人,少爷回来了!”

  三人都是一惊,大喜,蔡霓登地站了起来,“人呢?”

  冷烟道,“回少夫人,冷烟不曾见到,只是听外面的人说,由少爷驻守的皖城最近被攻破了,守城的士兵现今都溃逃到了京城,有好几千人呢,都像流寇一样,我怕……少爷也是这样回来了。”蔡霓转喜为惊,“你是说,皖城兵败?”李氏一听险些晕了过去,蔡佩扶着她躺回床上。蔡霓惶然道,“佩妹,我出城去看看,你在这照顾好婆婆。”

  残兵败寇,那最终些逃回到建康的士兵一个个伤痕累累,早有京城的护卫在城门口严守住不准他们进城。这些人就在城外滞留着,有的饿死,有的病死,还有的是伤口发作不治而死。蔡霓到达城门的时候,全京城都已经戒严,被守城军士拦住。说什么也不让出去,于是大怒,最后亮出了桓氏家族的威势才得过去。

  这些流兵早已经没有编制,蔡霓在人群中惶然地寻找,终是徒劳。后来又向人打听,见人就慌慌张张地问,“我的夫君呢?知不知道我的夫君在哪?你认不认识我夫君?”结果没有人理她,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而又很能理解。

  他们其实都是同样的心情,在外打仗是迫不得已,抛下妻儿在家一去数载甚至是一生不得回家。若是战场上死了,妻子立马改嫁他人,从此与自己就再无分毫关系,到了清明时节连香也没有人来为自己上一柱。那运气好一点的,娶了个贤妻,知道自己死了还会哭丧、遥祭,若是不知死活,那便是像这个女子一样,到处跑到处问,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丈夫何许人也。总之他们都觉得,她疯了。

  她虽然长得仙姿玉色,衣着华丽的少妇,可疯子毕竟是个疯子,人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不想再被一个疯子缠上,于是都纷纷避开一边。冷烟紧紧地跟着蔡霓,渐渐地也觉得她很可怜。她的脸色,是从来没见过的惨白。由于慌张使她声音微微发颤,到后来竟真像疯了似的,见没人理会就对士兵怒斥,甚至是打骂。

  幸好有护卫护着,才不被围攻。

  冷烟不由得出了把冷汗。后来实在忍不住,也不怕她对自己发火了,疾步上前,使力拉住她道,“少夫人,他们不知道!”

  蔡霓一抬头,脸色恐怖,把冷烟吓了一跳。“放开,不要管我!”冷烟抵住害怕道,“少夫人这样问,怎么能问得出来?”蔡霓一怔,只见冷烟已命人抓了个伤兵过来,说道,“少夫人,要说出我们少爷的名字。”蔡霓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对伤兵道,“你们都是皖城退下来的吗?”

  伤兵见她的护卫都是一个个盔明甲亮的,觉得必定是京城大贵族家的妇人了,所以丝毫不敢唐突,颇为恭敬地道,“说退下来,那是夫人太给我们面子了,我们都觉得羞愧,我们这应该叫溃逃才对。”

  蔡霓道,“那你们可知道桓公子?他是我夫君,他有没有出事?”

  伤兵道,“你指的是中郎将,桓义宣将军吗?”

  蔡霓道,“对了!就是他,你知道他在哪吗?”

  伤兵道,“他我们这里的人无不知道,可他现在在哪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其他人也都不清楚。因为皖城失陷之前,他率五千骑兵去追击北朝军了,后来中了埋伏,被敌人四万大军重重围困在夹石,我们刚想出城去救援,可是这时候敌人的三万大军就攻过来了。之后城破,我们往东败逃,就再也不知道前线的任何事情了。”

  蔡霓心下一惊,手脚都软了,木然站了片刻,对冷烟道,“冷烟,赏!”恍然如失魂,踱了几步,突然从护卫手上抢了匹马,往西疾驰而去。冷烟大惊,顾左右道,“快上去保护少夫人!”自己也骑马去追。

  路上可谓凄风苦雨,到处可见丢弃的盔甲,折剑,断戈。还有倒在路上爬不起来的伤兵,他们流着血,用一微弱的气息维持着苦难的生命。这一切蔡霓都不为所动,不感到害怕,因为她想的是,只要丈夫没事,就什么都好了。其他的一切东西,国家天下还有百姓,都不是自己所能左右得了的,唯有自己的丈夫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一定要倍加珍惜,决不能让他从此离开自己。

  绝不!这是在她的心里一直叫喊着的声音。渐渐竟似成了韵律,激荡着,飘去很远,又反弹回来。就像她在他临走之前树下为他弹的琴声,真后悔当时没有这样大声叫出来,让他知道自己的身边绝不能没有他。

  不知跑了多久,路上倒下的已经不是伤者,而是死人了。可见只剩一口气的人,不论他撑多久爬多远,也终究是个死。死其实是所有人的宿命,但在这个时候,她决不能看到这样的宿命过早就落到他的身上。于是她一直不停地跑,见了死人也不怕。一个信念,死人都是被活人杀死的,所以她要见到的是活人,尽管这样一直跑下去,当真的见到他时,很大可能是个死人,但她仍是义无反顾。最后到了江边,只见头上乌云密布,大雨欲来,不久便是电闪雷鸣。

  临江勒马,心情更加沉重,这一路上都没有他的踪影,不知是喜还是忧。渡口周边到处都是血迹,艄公已经不见了,岸边上倒了几个人,都是一身破烂的盔甲。这时冷烟带人急匆匆地赶了上来,下了马第一时间便是拉住蔡霓的马缰,说道,“少夫人,不要再跑了,否则马都要累死了。”

  蔡霓才低头看了看,只见马嘴边的确已经沾着白沫,气喘吁吁。冷烟又道,“少夫人,现在天色晚了,看这天怕又将下暴雨,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明日一早回家吧,否则夫人非又要急出病来不可。”蔡霓一怔,说道,“你快黑了?那……我们现在到哪了?”

  冷烟道,“回少夫人,我听这路上的人说,再走些时,就到芜湖了。”

  “这么远了?”蔡霓怔怔地道,“那怎么都还不见他?”

  冷烟道,“少夫人,都是奴婢该死,奴婢也根本没见过少爷,我这一路上都在上,少爷文韬武略,怎么可与那些残兵败将相提并论,城破就溃不成军的一逃千里?就算真的败了,那也是宁可战死不求苟活的啊!”

  蔡霓一惊,“什么!战死?不!我要过江!”当即翻身下马,奔到江边。

  冷烟大急,上前使力拉她,又叫上几个护卫帮忙,最终才将她制服了,劝回到离江数丈的地方,并且看紧不让她再挣脱。“少夫人,奴婢真是该死了,奴婢又说错话了,少爷英明神勇,怎会那么轻易就战死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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