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年梦碎自怜惜
张常侍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片羽毛落在平静的水面，却有千斤的重量，把韶昱所有的情绪击得粉碎。
“殿下，保重身体！”张常侍跪下向永康帝磕头，又挪动着膝盖，转过身向韶昱磕了一个头。
“张翁……”韶昱刚要张嘴说话，可当张常侍抬头再看她时，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一双眼睛哀伤、痛苦、挣扎，眼底是一片的死灰，没有一丝光亮。
两个伤心断肠人，怎么能互相安慰呢？
“张翁也要保重身体！”韶昱对张常侍颔首。
彼此珍重道别后，韶昱安静的被李开景牵着手带走。
当韶汝霖从苍梧山赶到时，韶昱已经换好了丧服，和其他人一起跪在一处。
“妹妹乖，阿兄回来了，别怕！”韶汝霖将妹妹韶昱搂入怀里，轻声哄着。
“嗯。”韶昱的声音细若蚊声，但也算回应了阿兄的安慰。
此时她与旁边的人，没有什么不同，旁人嚎啕大哭的时候，她也在低头啜泣，礼官说磕头的时候，她也跟着一群人磕头……
除了最开始知道这件事时，韶昱在行为上表现的非常激愤，之后她都特别的安静，再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出现。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韶昱的悲伤好像从未抵达她的眼底，她更像被人群牵引着做这些事情。
看的韶汝霖的心，一抽抽的疼。
在浩浩荡荡的回宫队伍中，韶昱也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车里，马上就要出西乾陵地界的时候，她终于肯开口了：“姒钺姊姊，我坐着有点闷，你陪我下去走走吧！”
“是，殿下！”
对韶昱的命令，姒钺都是马上执行，她从不会问韶昱为什么。
“发生何事？妹妹你可是不舒服？”韶汝霖的马车就跟在韶昱马车后头，前面只稍加有变化，韶汝霖马上骑马跑过来询问。
韶昱冲韶汝霖摇了摇头，“没事！是我想下来走走。”
“好，阿兄陪你。”韶汝霖说着就要下马，却遭到韶昱的拒绝，“不用了，阿兄跟着队伍在前面先走，我一会走累了，自然会追上你们。”
既然妹妹是想一个人走走，那韶汝霖也不勉强她让留下自己，只一再嘱咐姒钺，“照顾好你家殿下。”
韶汝霖坐上马车离开后，韶昱的马车脱离了队伍，慢慢走到了队伍的后面。
姒钺把韶昱抱下马车，两人牵着手走在马车后面，一路上韶昱都没有不开口讲话，姒钺也只当自己是一个哑巴。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一股西北风呛进嘴里，顿时让韶昱一直咳嗽不停，面色憋得渐渐通红，一双眼睛也开始泛红，已经咳嗽出眼泪了。
姒钺赶紧替韶昱戴上兜帽，拢好她散开的毛领子，然后就将韶昱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走了一会儿，已经越过皇陵的界碑，路上也已经看不到大队伍的影子，只有韶昱的马车在前面慢悠悠赶着。
“姊姊，慢点走。”韶昱声音低低的对姒钺说。
姒钺脚步一滞，然后脚步变慢很多。
“姊姊，再慢点走……”
“姊姊，再……慢点！”韶昱的声音太轻了，若不是姒钺内力深厚，是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的。
只是姒钺的脚步再慢，终究也会离界碑越来越远。
韶昱重新回到马车上后，姒钺才发现自己后肩上的衣料，已经被浸湿了一片。
姒钺不是多言多语的人，她回去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路上的事情，所以这一件事很快就翻篇了。
苍梧山上的长乐宫还未竣工，永康帝也不放心韶昱出宫去住，所以韶昱就还一直住在凤凰台。
只是韶昱深居简出，平常除了永康帝召见，很少踏出过凤凰台，后宫里的小皇子皇女们，更是被各宫母妃拘着，不让他们去打扰宬玥姑姑的清净。
过了一段日子，韶昱每天照常吃饭、照常睡觉，偶尔和身边人讲个小笑话，正当大家都以为韶昱没事了，她却在某个夜晚出事了，而且还险些夭殇。
难得冬日阳光正好的一天，养和宫的内侍张直，突然捧着一瓶梅花来了凤凰台。
张直告诉韶昱，年初的那个时候，先帝曾吩咐过自己，若今年冬日梅园的梅花开的好，就折下园中开得最盛的梅枝，送去凤凰台给宬玥公主观赏。
时隔几月，韶昱闻听此言，突然泪如涌泉。
在这日之前，韶昱虽然知道，外翁离开已经是事实，但潜意识里还一直认为，外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好好的活着。
可是如今，再遇见与外翁有关的事，哪怕只有一丝丝牵扯，都让韶昱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就连潜意识都已经承认，外翁是真的永远离开了自己，几个月一直被刻意忽视的痛苦，犹如山间泄洪一般，顷刻之间冲破所有的枷锁，痛苦瞬间在韶昱的情感上达到了巅峰。
当天的夜晚，韶昱便在凤凰台消失了。
“人好好的怎么会不见？谁来给朕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凰台的大殿灯火通明，永康帝此时额头青筋暴起，他手掌用力的拍打桌子，震的桌上的茶盏哗啦啦的响，没晃悠几下就躺在桌面上，咕噜噜的往桌边滚。
“哗嚓”
“陛下息怒！”
瓷器掉地上破碎的声音，把底下跪着的所有人吓的激灵一下，一个个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有侍卫进来禀报，给宬玥公主送梅花的内侍张直，已经被打的快没气了。
永康帝挥了挥手，横眉冷目的说：“拖走，别弄脏了长公主的凤凰台。”
常言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如果不是碍于眼前的天威，此时那些被吓破胆的宫人，大概已经早早晕死过去了。
“都跪在这做什么？还不都去找，给朕把宬玥长公主找回来！”永康帝大怒。
夜里下了入冬第一场大雪，但是任凭外面如何大雪纷飞，整座凤凰台依然是暖如春夏，汸泽湖上的雾气也不曾散开过。
可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已经不见了一个时辰，众人心里愈发焦急，夜里天气会越来越冷，如果再不能把韶昱找回来，凭韶昱的身体根本挺不过今夜。
如果说，永康帝是今夜最愤怒的人，那么韶汝霖就是今夜最疯魔的人。
他已经急红了眼，再找不到妹妹，韶汝霖就要疯了！
“殿下你在哪儿啊？”韶昱不见了多久，姌姑姑就在外面找了多久，现在全身都已经冻僵了，双膝一软，就哭倒在雪地里。
韶汝霖只看了一眼，就面无表情的吩咐身边的内侍，“送姌姑姑回去！”
“不，王爷……”姌姑姑急忙去拉韶汝霖的衣摆，然后就听到他呵斥内侍，“本王说送姌姑姑回去！是耳朵都聋了没听到吗？”
姌姑姑的手就突然松开了，小靖王虽然骂的是那些小内侍，但是其实话是说给她听的。
韶汝霖根本不在乎姌姑姑怎么看他，自己能在这里陪她耽误这么一会，已经是看在她照顾韶昱多年的份上，而且又是母亲未嫁时的宫中老人。
与外冷内热的韶昱相比，热情奔放的韶汝霖是真正的凉薄之人。
“王爷，找到了，找到了！”在内侍又惊又喜的跑回来回话后，韶汝霖在接近冷宫的地方，终于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韶昱。
那的墙角有几株长势很好的梅树，傲雪凌寒的盛开着花，韶昱就昏倒在树下，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清晰可见衣襟上血迹斑斑，和眼前雪地上不同程度上的红色。
韶汝霖的身体也早就冻僵了，已经不听使唤，他踉跄着扑通跪在韶昱身前，伸手用力的又拽又扯自己身上的大氅、棉衣，一股脑裹在韶昱的身上。
“快快快！快带长公主回去！”
内侍们慌手慌脚地抬起韶昱，可是大家也都早已经冻僵了，所以弄半天也没把韶昱背起来。
“滚！”韶汝霖心急如焚，实在看不下去了，把韶昱交给旁边的人扶稳，一脚就把那个内侍踹进了雪里，然后自己蹲下身来，命人把韶昱扶到自己背上，“快扶上来！快！”
韶汝霖几乎一背上韶昱，就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吩咐跟在身侧的人，“快去禀告陛下，说臣弟已找到宬玥！只是宬玥一直昏迷不醒，恳请皇兄一切事急从权！”
“通知守在凤凰台的医女和医官，全部到长公主寝殿外候着。”
“告诉姌姑姑吩咐火工，把凤凰台的地龙烧到最热，长公主从小吃的驱寒方子，马上都去煎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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