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韶昱的梦

李开景手上拎着食盒，站在韶昱的寝殿外面“晒月光”，见韶昱从外面回来，两三步走到韶昱身前。

        “臣拜见殿下。”

        “免礼。”

        “卿为何事，在此间等我？”韶昱一边仰着头，疑惑的问着他，一边摆手示意李开景，弯下身和自己讲话。

        他本来就一直比同龄人高，今年初春之后，身体好像长的更快了。

        站在韶昱这个身长，不到五尺的小豆丁面前，十二岁的李开景，只好手撑着膝盖，身子半蹲，与韶昱的目光平视。

        “春日寒气重，姌姑姑令臣，把四逆汤送来给殿下喝。”

        听到四逆汤三个字，韶昱便下意识地皱鼻子，甚至后退半步，同李开景保持距离。

        看小姑娘皱着鼻子，如此抗拒的样子，李开景哑然失笑：“四逆汤殿下每年都喝，难道殿下还没有习惯，它的味道吗？”

        附子大辛大热，上助心阳以通脉，中温脾阳而散寒，下补肾火而回阳，为峻补元阳，为君药。

        干姜辛热，温中散寒，温阳守中，回阳通脉，与附子合用，相得益彰，为臣药。

        炙甘草补脾阳，益肾阳，后天与先天互助，且调和药性，以防姜附燥烈伤阴，尽显佐助佐制之能，以为佐药。

        三味合用，具有温中祛寒，回阳救逆的作用。

        因为自小寒邪入髓，所以在每年的冬天，还有早春的时候，姌姑姑都要给韶昱，喝几副四逆汤。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我与它朝夕相处，我这辈子也不会喜欢！”

        韶昱答的非常干脆，没有半点犹豫。她大概是最不希望，这世上有姜存在的人。

        她从小就厌恶姜的味道，对任何含有姜的食物，深恶痛绝，甚至有时，猝不及防地闻了一下，都能令她反胃干呕。

        “可是姌姑姑交代，一定要一滴不剩的，让殿下喝完。”李开景故意打趣韶昱，用她最怕的姌姑姑压她，看她此时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李开景内心的恶趣味，受到大大的满足。

        韶昱看眼前这人，长的文质彬彬的，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沐春风，话说的却如此可恶。

        “你替我喝！”

        “还有，不准向姑姑告密！”韶昱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宬玥公主，可以命令李开景，替自己把汤喝掉，还可以命令他，不准将事情告诉姑姑。

        “你不喝，我便要欺负你！”韶昱讲话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小狐狸，小手搭在李开景的肩膀上，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看着李开景。

        “殿下要如何欺负臣呢？”李开景声音温柔的开口问，眼底藏不住的笑意，他也十分好奇，心性极好的韶昱，会打算怎么欺负自己。

        “啊，嘶……”李开景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后颈一阵冰凉，打了一个哆嗦，背上的汗毛，就都立了起来……

        “就这样……咯咯，怕不怕？”韶昱坏事得逞的笑问，凉凉的两只小手，半点不顾及的，钻进李开景的领口，摸在他的后颈上。

        李开景脚下不稳，坐在了地上，连累韶昱也扑过来，靠在他的怀里。

        “殿下欺负人的本事，臣现在领教了。”李开景温柔的语气里，略带笑意。他还以为韶昱会想出，什么厉害的整人法子，原来是这样幼稚的办法。

        李开景一边说话，一边单手捞起韶昱，从地上站起身，让她坐在自己小手臂上，抬起另外一只手，拢了一拢，韶昱的身上斗篷。

        “那你给不给我欺负？”韶昱双臂环抱着，李开景的脖子，佯装生气，娇嗔地质问他。

        “给，臣只给殿下，一人欺负。”

        “姌姑姑也是替，殿下玉体着想，今日这碗四逆汤，臣替殿下喝，只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的声音干净温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周身透着一股子书卷气，连微微勾起的嘴角，都挂着一抹温柔。

        李开景抱着韶昱，推开寝殿的门，抬腿迈进去，婢女们立即鱼贯而入，躬身走近到两人身侧。

        “殿下万福！”“见过李小郎君！”

        将韶昱交给婢女，又嘱咐了几句：“去多准备几个汤婆子，放在殿下的被子里，还有殿下入寝前，先带她泡一个药汤浴，就用前两日，太医署送过来的药包。”

        “是，婢子记住了，请郎君放心！”婢女向李开景低眉行礼。

        “夜里寒凉，殿下今后不可夜里，再单独与靖王出去，一定要让人跟着您才行。”

        “还有，殿下现在正在长身体，晚上要早点睡，不可以贪玩熬夜，也不可以在晚上，看太多的书，会伤到眼睛。”李开景看着韶昱，温声细语地娓娓道来，言辞恳切，就差提耳面令，一一叮嘱韶昱。

        除了姌姑姑，李开景能算得上，对韶昱的日常起居，生活习性，最了解的人，也是除了姌姑姑外，最喜爱唠叨韶昱的人。

        “知道啦！知道啦！啊～～～”韶昱头埋进婢女的颈窝，止不住的打哈欠……

        见韶昱实在不想搭理自己，李开景觉得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轻声轻脚的离开。

        这一夜，韶昱做了两三个，光怪陆离的梦，天色蒙蒙亮起，刚到卯时，韶昱就从床上惊坐而起。

        不等守夜婢女，起身伺候，韶昱就自己爬下床，脚上鞋子都未穿，就穿着寝衣，着魔似的跑出去。

        “殿下快回来……”婢女一嗓子喊出来，整个凤凰台的宫人们，都看见殿下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

        韶昱她知道这个时辰，外翁正在上早朝，于是赤着脚往皇极殿跑，身后跟了一群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韶昱。

        不久，半个前朝的人，就看到这样一个奇观，未梳妆的宬玥公主，在初春早上，身上裹了一件寝衣，在御道上奔跑，后面追了一群宫人，手上不是拎着鞋，抱着衣裳，就是捧着斗篷，却愣是没有一个人，追上六岁的宬玥公主。

        守在皇极殿外的侍卫，看到韶昱也没反应过来，被韶昱钻了空子，跑进了议政的大殿。

        “外翁！”韶昱一嗓子喊出来。

        啪嗒啪嗒，几步冲上平台，一头扎进乾兴帝的怀里。

        底下的一干大臣，从韶昱冲进大殿，就开始一头雾水，到现在已经傻眼了。

        宁王是韶昱的舅舅，刚站出来，要提醒韶昱，乾兴帝便抬手，制止了他。

        韶昱死死地攥着，乾兴帝的衣襟，头埋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前襟。

        乾兴帝从未见过，宝贝外孙女这般模样，她全身都在发抖，人也惨兮兮的，像一只遭受到遗弃的幼兽。

        乾兴帝轻抚韶昱的后脑，低着头，凑到韶昱耳边，轻声细语地安慰：“宬玥不怕，有外翁保护你，是不是做噩梦，被吓着了？别怕，梦都是假的。”

        韶昱没有给乾兴帝，任何的回应，而且干脆抱紧他的脖子，挂在乾兴帝的身上，张常侍怎么哄她，她都不肯撒手。

        “退朝，剩下的事情，晚些时候立政殿再议。”乾兴帝一句话，决定了早朝结束。

        乾兴帝抱着韶昱，离开了大殿，大臣们被晾到了一边，面面相觑。

        “咳咳，既然陛下都走了，那么本王也回去，睡一个回笼觉。”宁王说的时候，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扇子，“唰”的打开扇面，遮挡了半个脸，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诸位，本王就先告退了！”宁王话说完，就脚底抹油，跑掉了。

        出了宫门口，有人面露疑惑，也有人义愤填膺：“这成何体统！”

        “堂堂的皇室公主，衣衫不整地跑来前朝，闯入朝堂，举止轻浮，毫无礼教可言！”

        一旁的吏部尚书听见，立即出声提醒：“打住！打住！就此为止。”

        “这话哪说哪了，曹侍郎莫要再提，梅某人也当今日未曾听见。”梅尚书说话的时候，故意拿眼睛瞟了一下，道路两边的佩刀宿卫。

        妄议皇室，是重罪。

        在太明宫中，四处是陛下的耳目，如此堂而皇之的，议论宬玥公主，简直与作死无疑。

        这会儿，曹侍郎的头脑，也清醒了过来，连忙冲着梅尚书，作揖道谢：“多谢梅尚书提点，下官一时糊涂，差点犯下大错，连累一家妻儿老小。”

        “你我同朝为臣，曹侍郎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梅尚书冲他摆摆手，回礼。

        梅尚书话说的客道，但很对直脾气的曹侍郎，当即便邀请梅尚书，到家中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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