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启瑶之祸（下）

“八王兄，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下去了，与我回去向父皇请罪。”

        德音公主带着几名亲随离开大军，先一步找到了献王，想方设法劝说献王投降，和自己回去向乾兴帝请罪。

        “父皇一定会……父皇……”德音公主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怎么，说不出来了吗？你我心里都清楚，谋反是死罪，父皇不会容忍我活着，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皇妹，你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从小王兄就最疼爱你，王兄永远都不会与你为敌，把你意外卷入这场纷争，是王兄的错，但这不是王兄的本意。”

        “没有机会看到刚出世的外甥女，本王真是遗憾啊……呵，成王败寇，我连云启瑶现在被世人所唾弃，也没有资格做她的舅舅了。”献王仰天长叹。

        “八王兄……”德音公主何时曾见过，意气风发、温文儒雅的八王兄，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造成今时今日的局面，不是任凭一句原谅可以化解的，身为皇室的公主，站在皇室的立场，今天她必须抓献王回去，给众人一个交代。

        “……我去求父皇……求他开恩……”德音公主哽咽难言，几乎泣不成声，在她的内心深处，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兄长一命呜呼，只是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这是死局，是她解不开的死局。

        “你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回去照顾好自己，我府上有几根老参，你拿去好好补一补身子，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路上小心，回去后要仔细清理伤口，女孩留疤就不好看了。”献王虽未为难德音公主，但也拒绝了她的要求，然后带着部下毫无留恋的打马而去。

        这个时候，包括献王在内的所有人还不知道，德音公主带走邙城内守军，不久之后，就有羌戎的小股势力趁乱潜入大历，像走在自家后院一般，闯入到邙城，制造了邙城惨剧。

        邙城的百姓在睡梦中遭到屠杀，羌戎兵在城内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夜过去，邙城变成了一座亡灵城。

        羌戎士兵为了报复北府军，常年在战场上带给他们的耻辱，便拿镇北王府中的老弱妇孺泄愤。

        “保护小主人……啊！”

        “……哈哈，废物，历人都是些软弱不堪的废物！今天就把你们这些软货，统统都烧死，献给伟大的地狱之主阿赫。”

        羌戎兵将王府众人用铁链捆绑住，并将他们身上淋满了火油，倒挂在壁垒上。众目睽睽之下，镇北王府包括府卫在内，二百七十四口人被活活烧死。

        韶汝霖兄妹被用家生子替换，忠仆们拼死保护在身下，才逃出城。

        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的德音公主，与大军会合的返回途中，被反贼崔坎和羌戎人联手伏击，德音公主旧伤在身，又添新伤，被崔坎纵马飞身斩下了首级。

        至此，全军覆灭，德音公主殉国。

        等献王再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妹妹身首异处，孤单地躺在血泊中，泥土草屑垢住了她美丽的容颜，因为死得太过突然，来不及反应，死后也睁着一双大眼睛。

        “啊……啊……是谁？到底是谁？”献王几乎要疯了。

        “王爷……王爷饶命，属下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爷！”

        “小兕子，黄泉路上不要害怕，太子和五王兄他们都在那边，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你……至于杀害你的人，八王兄一会儿就送他上路，当面向你磕头认罪。”献王咬碎三颗银牙，才强忍心中的悲痛，为妹妹净面，替她将头颅和身体缝接在一起。

        “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求王爷开恩，求……”话未说完，献王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又派可靠的亲信，将德音公主的遗体送回太明宫。

        乾兴帝夭折了五个女儿，仅剩德音公主这一个小女儿，乾兴帝为女儿封号德音，取“兕“为乳名。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

        乾兴帝寄望女儿能成为具备各种美德的君子贤人，更希望她能像犀牛一样顽强，一生远离不测和疾病，健康长大，长命百岁。

        幼年丧母的德音公主，自幼就被乾兴帝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总角之年，带她信马由缰，教她搭弓射箭；豆蔻年华，赐她金玉良缘，送她满城红妆，德音公主性情机智果敢，聪慧伶俐，从不曾因为乾兴帝的骄宠而任性妄为。

        但自己娇憨烂漫的爱女，如今，却被弄得遍体鳞伤，身首分离的送回自己身边，即便宫人已经事先对公主遗体清理、打扮过，但劈开的指甲却没有法子补上，颈上狰狞恐怖的伤口更加遮掩不住。

        在威严肃穆的皇极殿上，乾兴帝不顾君王的威仪，在满朝臣子的面前，伏地痛哭流涕，悲戚地喊着爱女的名字：“望舒，这一切全是父皇的过错，不应该由你来承受，是父皇对不住你呀！”

        “连云启瑶，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该死，你真是该死！朕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为朕的女儿偿命！”乾兴帝目眦欲裂，赌咒发誓。

        两日后，叛军被尽数围剿，献王在浔江岸引颈自刎，献王府满门抄斩，乾兴帝下令，将连云启瑶的尸首悬挂在永宁门，暴尸三日示众。

        三日后，连云启瑶的尸首被用九颗桃木钉钉在棺内，棺椁悬置悬崖峭壁之上，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让连云启瑶的亡魂困于棺中，使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诅咒其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在启瑶之祸中，连云皇族折损了半数子弟，世家显贵也各有伤亡，无辜者死伤不计其数，帝都城中的血腥味，七日不散，这是大历近几百年内，遭遇过的最大的一次变乱。

        短短半个月，失去多个儿子、孙子，又失去最心爱的女儿，乾兴帝悲恸入髓，内心深感无力，罢朝五日，连续一个多月都不能正常进食，终日流泪，哀痛无法抑制。

        乾兴五十八年二月二十六日，乾兴帝下诏书，厚葬所有在“启瑶之祸”中牺牲的忠勇之士。

        太子启瑆未及即位而薨，慈仁短折，柔质受谏，谥号孝慧，陪葬西乾陵，世称孝慧太子。

        德王启瑢，有功安民，谥号烈，陪葬西乾陵，世称德烈王；

        福王启璇，温良好乐，谥号良，陪葬西乾陵，世称福良王；

        殷王启瑗，好和不争，谥号安，陪葬西乾陵，世称殷安王；

        卫王启琰，危身奉上，谥号忠，陪葬西乾陵，世称卫忠王；

        晋王启珂，圣善周闻，谥号宣，陪葬西乾陵，世称晋宣王。

        德音公主平乱殉国，克定祸乱，明德有功，谥号武昭，以储君之礼下葬，陪葬西乾陵。

        半年之后，乾兴帝又追封德音公主为“圣武昭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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