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皇帝
屋外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斑驳的影子。微风拂过，抖落一层秋叶。
在这皇宫之中，许棠玉的心就如同这落叶，瑟瑟摇摆，连一阵微风也能将她吹落。
陆修明望着她眉眼的慌乱，心中被不忍与心疼占据。他曾允诺过，只要她在太史馆就一定能够护她心安。
如今看来，恐怕是做不到了。
陆修明脸色微沉，似乎下定了决心：“你想离开皇宫吗？”
许棠玉一怔，误以为他嫌弃自己的软弱，想丢弃自己这个麻烦。只慌忙摇头，拽住他的衣袖:“不，我想跟大人在一起。”
寸步不离。
陆修明温柔笑了，他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宽慰道:“别害怕，我是说如果我也离开皇宫，你愿不愿和我一起走？”
许棠玉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怔怔地看向陆修明，不解其意。
陆修明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如果我离京外任，你还会留在皇宫吗？”
许棠玉明白了他的话，立刻将头摇成拨浪鼓:“不，我不留。”
如果陆修明不在了，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只怕每晚做梦都会被惊醒。
“可是大人，为什么？”许棠玉眼中露出不解，他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外调呢？
陆修明轻笑了一声，没有直说，他抬头望了望远方:“我也到了暂时离开的时候了。”
许棠玉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这一次，她终于知道陆大人望向的是御书房。
难道他和皇上起了争执？
许棠玉无从猜测，只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大人若走，棠玉必定跟随。”
陆修明抚平他皱紧的眉头，轻笑道:“不急，这些事暂时莫要告诉别人。”
许棠玉点头，关于他的事，她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许棠玉望着陆修明清俊的脸庞，虽不知他与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含笑的眉眼就像从前一样，没有一丝慌乱。
这幅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牢牢的吸引着她的目光。
许棠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的嘴角扬起宁静的笑容。不管去哪里，他都是她心安的所在。
陆修明调任的消息并没有隐瞒太久，第一个风声从御书房内传出来后，林子凉就冲进了太史馆。
“这是什么情况，你要走了？”他风风火火的闯进太史馆，着急忙慌的模样惊呆了其余众人。
本就听到了一些风声的编修们更加疑惑不已。
陆修明安抚了众人，带着林子凉去了楼上。
许棠玉坐在位置上，看着林子凉满脸的怒意，生怕他们会发生冲突，便起身跟了上去。
“你为什么连我也瞒着？陆修明你还有没有良心！”许棠玉刚走到二楼就听到了这句话，她不禁停下脚步。
他二人是过命的兄弟，有什么问题自会坦诚相待，倘若自己出现了，恐怕还会影响他们。
“罢了，就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吧。”许棠玉转身准备往回走，忽又听见林子凉的话，“是不是因为许棠玉，所以你才要离开？”
许棠玉一怔，脑子有些发蒙，怎么会是因为她。
她不禁驻足想要听到原因，余光却瞥见楼底的拐角处有其他的编修也想来凑热闹。
许棠玉皱着眉走到楼梯处撵走了他们，自己也不好再停留。
可林子凉的那句话却留在了她的心里，没着没落的，令人难受。
房间内，林子凉满脸的怒容：“我早知许棠玉的身份，便不该撮合你们俩！”
陆修明打断他的话:“与她无关，是我与皇上之间发生了一些间隙。”
林子凉“嘁”了一声:“你别瞒我，那日选秀的事，我都听说了。”
禁足荣贵妃，惩处朱玉颜，如此种种，分明是一个男人在向一个女人示好。
“唉！”林子凉有些懊恼。她本就是待选的女子，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
纵使皇上原本无意将其纳入后宫，可美人已在身侧，又怎能容忍她每日与其他男子相处。
“皇上也是，后宫那么多人了，还不够吗！”林子凉压低了声音，抱怨了一句。
陆修明沉了沉眸子，亦不再隐瞒:“这只是其一。子凉，我也到了该离开一阵的时候了。”
林子凉望着他的眼睛，渐渐明白了他的心思。
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即便嘴上说着亲如兄弟，可实际上也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许棠玉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陆修明与皇上发生了冲突。这一次是女人，陆修明没有退步，下一步如果是权利呢？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没有人能抓住陆修明的错处，皇上也不可以。
但这怎么行呢？
林子凉叹了口气:“也好。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你和皇上也到了‘老夫老妻’的地步了。你先出去躲躲清闲，等你走了，满朝都是只会说恭维话的庸臣，皇上自然就会记得你得好了。”
陆修明嘴角浮起无奈的微笑。
林子凉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回来。”
二人一起下了楼，许棠玉怔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整理书册。
她悄悄抬起眼眸，瞥了他俩一眼，心中的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她目送着林子凉离开，心中愈发难受起来。难道真是因为她，所以陆大人才选择离开？
可皇上对她并没有意思啊！反而还派人闯入了她的房间。许棠玉想起此事，头皮便是一阵发麻。
思绪如麻之时，林子凉又折返回来。
许棠玉正疑惑着，他的身后又走进来一个年纪大的公公。众编修一见这位公公立刻起身行礼。
许棠玉不明所以，也只好跟着一起。
王诚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角，道：“这是皇上身边的洪公公。”原来是皇上身边的近侍。
陆修明起身，问洪公公所来何事。
洪公公笑着：“传皇上口谕，召见太史馆少史令许棠玉。”
许棠玉怔怔地抬头，下意识地看向陆修明。
陆修明立刻挡在洪公公牵头：“不知所为何事？”
洪公公笑道：“奴才不知，陆大人，皇上正在养心殿等着呢。”
陆修明微微皱眉：“我同她一起去。”
洪公公的脸色依然是那副笑容，入眼不入心：“皇上说了，只见许少史一人。”
陆修明的脸色冷了两分。
林子凉见状，立刻上前拦住了他。林子凉转身看向洪公公，回以同样虚伪又灿烂的微笑：“洪公公说的是，既然皇上有令，许少史还不快跟洪公公走。”
林子凉看向许棠玉，甩了甩头。
许棠玉会意，起身遵旨。
“不过，我和陆大人也有事要见皇上，正好一同前往。洪公公放心，我们就在门外候着，待许少史出来后，我们再进去，也不为难公公。”林子凉灿烂的笑着。
洪公公看着一脸无赖的林子凉，只好带着三个人一同前往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门口，洪公公看向陆修明与林子凉：“陆大人、林画师，烦请两位稍等。”
林子凉笑道：“这是自然。”
陆修明看向许棠玉：“别担心，我就在门外。”
许棠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御书房内，焚着淡淡的清香。许棠玉一路低头望着脚尖，直到太监停下，她也停下。
余光扫见主位之上，坐着一个人影，身穿明黄色的便服，许棠玉立刻跪在地上，行礼参拜。
皇上却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道：“抬起头来。”
年轻的声音一如那天晚上。
许棠玉颤颤地抬起头，目光惊忧，眼角微颤，像极了受惊的猫。
赵宣端坐在位置上，轻笑了一声：“朕有这么可怕吗？许少史好像快要哭了。”
许棠玉的手心紧张到出汗，她当然害怕，她甚至想把眼睛闭起来，假装自己还在睡梦中。
可她只能壮着胆子回答：“皇上天威，令微臣不寒而栗，让皇上见笑了。”
赵宣又笑了一声：“其实朕也没那么可怕。来人呐，给许少史看座。”
许棠玉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含笑的年轻的眼睛，又立刻低下了头。
内侍搬来椅子，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目光仍望着自己的足尖。
赵宣没有逼迫她，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干净白皙的脸上已没有了红肿的痕迹：“脸好些了吗？”
许棠玉怯怯地点头：“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赵宣不再说话，目光仍放在她的身上。她的双手握在一起，拘谨地放在腿上。
目光怯怯的，连带着睫毛也止不住的颤抖。偶尔的一抬眸藏着万千星光，贝齿轻咬着红润的双唇，那样的柔弱无助，让人忍不住将她藏在怀里。
赵宣呆住了目光，轻笑了一声：“其实，你不必这样害怕。甚至，可以再大胆一点。”
美人是可以任性的。她有这样的美貌，就有放肆的资格。
许棠玉听懂了话中的含义，却不敢回应，只能将头低得更深。
赵宣叹了一声，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只在陆修明的面前展露笑颜：“罢了，陆卿自请外调一事，你听说了吗？”
他说起了正事。
许棠玉想了想，没有说话。圣旨还没有下，她此时不应该知道。但林子凉都冲进太史馆了，她再否认又有些虚假了。
赵宣知道她在隐瞒，笑了笑:“那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这句话让许棠玉心中一慌，她又想起了林子凉的话，忙道:“微臣不知。”
赵宣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因为你。”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许棠玉立刻全身颤抖了一下，惊慌不已。
赵宣皱起眉头，轻轻低下头，放缓了声音：“朕了解过你，因此十分奇怪是什么让你如此畏惧皇宫。”
许棠玉心中一凛，忙摇头:“皇上多虑了，微臣已是太史馆的编修，又怎会惧怕皇宫。”
赵宣笑了一声：“那是朕说错了。朕奇怪的是你为什么如此惧怕成为朕的女人。甚至在选秀之前，就找到了陆修明。难道你认为比起朕，陆修明才是你的良配？”
赵宣慢慢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许棠玉被迫抬起眼眸，看向这张年轻俊秀的脸。他比陆修明还要小几岁，虽然登基五年，眉眼间仍有一股年少轻狂。
许棠玉见躲不过去，只好胡乱编了和理由：“微臣的姑姑是太妃，自入宫之后每年只能见上一次，家中亲人思念甚笃，臣是怕自己难以承受与家人分离之苦。”
“朕可以允许你的亲人入宫觐见，无事的时候，朕也可以带你出宫。规矩是人定的，只要你想，朕可以为你撤去所有的规矩。”
赵宣又靠近了一步，想一点一点攻破她的心防。
许棠玉的后背却已经完全地靠在了椅子上。她的心很慌，更多的是害怕。
她所有的恐惧都来自于这座皇宫，又怎么会相信这位皇宫的主人。
许棠玉侧过头去：“选秀已经结束了。”
赵宣仍不死心:“朕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点头，即刻封妃。”
许棠玉不敢相信，妃位是多少女子一生也达不到的位置。她抬起头看向皇上，那双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火焰，充斥着不甘心的怒火。
在这一刻，许棠玉仿佛明白了一切，她终于知道陆大人为什么要离开了。
眼前的这位帝王，其实并不是想要她，只是不甘心输给陆大人。
陆大人的名气，在京城内太盛了，已经到了要暂避锋芒的地步了。
许棠玉慢慢昂起头，直视着皇上的眼睛，冷静道：“皇上恕罪。”
赵宣不敢相信，他慢慢地后退了一步，紧紧皱着眉头：“朕可以让你的父亲位高权重，可以破例放你姑姑出宫与家人团聚，可以让你成为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宣的眼睛里已完全没有了她，只狠厉地说着“不切实际”的话，彰显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利。
“高处不胜寒。许家地位低微，承受不起这样的荣耀。”
许棠玉油盐不进的模样，惹怒了赵宣，他咬着牙威胁道：“朕还可以杀了你！”
“那微臣只能求皇上高抬贵手。”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眼神却视死如归，什么也不在乎。
赵宣渐渐冷静下来，他的心中只剩下不解，哪个女人能拒绝荣华富贵，他已经给了她机会，她为什么要拒绝。
良久，他才开口：“好了，别跪着了。你再这样，朕可真的要心疼了。”
许棠玉微怔，诧异地看向他。
赵宣无奈一声苦笑:“怎么办呢？朋友妻，不可欺。”难不成他还真要强抢不成？
“起来吧，朕是天子，又不是畜生。”赵宣笑着叹了口气。
这口气中是对陆修明的不满与无奈。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陆修明，了解他的忠诚，难不成还真要因为一个女人反目吗？
他又不是昏君。赵宣笑得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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