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过客而已
赐我姓顾？我心中冷笑。
这凡人哪里来的优越感？有权力，就能轻易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这是什么道理？
她未曾给我拒绝的权利。但不知这赐姓一事，究竟是她的意思还是胥夜的意思。若是她的意思，我就算想拒绝也是拒绝不得的，若是胥夜的意思，我定会为了他而欣然接受。毕竟，他此番急匆匆地去打仗，也是为了我。
我皱着眉头，这样想来，横竖都是要答应的。
虽然心中有千万般的不情愿，但终归是形势比人强，口头上的礼节还是要做全套。我忙跪下身去，磕了个头：“谢皇后娘娘。”
“哀家赐给你的姓氏，喜欢么？”
“能说实话么？”我眼巴巴地望着她，眼中有一丝的不确定。
“但说无妨。”她淡淡地看着我，眼中是说不清的悲天悯人。
“悯月自幼无父无母，独自长大。但太阳的照耀给我热量，小小的山洞给我一个温暖的家，饿的时候可以吃野果子充饥，各地的仙灵跟我交朋友教会我很多道理。因着便感怀天下，将天地万物视作我的父母。”
“人们常说不能忘本。如果就这样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轻易地认了别的人为父母，是不是对自己原来的父母不够尊重？是不是对这天地的恩赐不够尊重？”
她的脸在一瞬间表露出好几种颜色，头上的金步摇瞬间发抖。“放肆！”
她忽然拍案而起，茶几上的茶盏险些被打翻。“哀家这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被惊得一身冷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权贵之人，不能忤逆，这是古今惯例，我怎么竟一时意气，给忘了。完蛋了，皇后生气了！我正懊恼，怪自己嘴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夜，夜儿——”她惊讶万分。
我眯着眼看站在我面前挡着光的人。他的身材高大欣长，一身白衣胜雪。黑发垂下，面如冠玉，尤其是这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这世间最深的海洋，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在里面游泳。
胥夜的嘴角微微扬起，勾起一抹轻微的笑容，整个人散发出温润可亲的气质，已伸出手正欲扶我起来。
我诧异地看着突然赶来的他，心中盘算，这皇宫好歹也算是他的半个家。我来到这里也没和他说一下，怕是多有懈怠。连忙解释道：“我是刚刚才来的。胥夜师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看着我的笑容，又转过身去看那珍珠帘帐内的女人，面色恢复了一片冰冷。
他拉着我的手，温柔的指腹传来粗粝的摩挲，我连忙挣脱开来，怯怯地看一眼那皇后大人。她刚刚应是很生气，估计是见到胥夜来了，碍着胥夜的颜面，才未曾责怪我。
我要嫁给胥夜吗？我没有答案。但嫁给胥夜，应该还不错。可是人世间的婚姻，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还是先尊重尊重这个皇后大人的意思吧。
皇后娘娘忽然笑了，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嗓音：“夜儿，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作什么，我又不会将她吃了。”
胥夜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重新握起我的手：“母后自然不会为难小月。只是小月个性乖张，孩儿怕她说错话，惹您生气。”
“她是你中意的人，我怎么敢为难她？”皇后笑得娴静优雅，仿佛刚刚拍桌子的人，并不是她。变脸比翻书还快，说的应该就是她了吧？
“她没有为难我。真的。”我看向他，眼中满是真诚，“皇后娘娘见悯月可怜，便赐了个姓氏给我。”
“哦？”他探寻的目光似有一丝不信。
“皇后娘娘赐我姓顾。”我的嘴角，是无奈的笑。他们这种人，与生俱来便高人一等，自然不会懂被施舍的感觉罢。
“我的女人，不需要跟别人姓。反正无论你姓什么，都会跟我姓。”他一把将我拉了出去，“若是没事的话，儿臣告退了。”
我紧赶慢赶地跟在胥夜后面，三步并作两步。猛然间想起今日岚雨对我说的那些话，又硬生生挣脱开他的手。
“放开我！”
“怎么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无奈地笑了：“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后娘娘赐我姓顾，是这个意思？”
“什么？”胥夜看着我，不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你与岚雨已暗度陈仓，她今天早上去找我，说她这些天日日……日日与你在一起，你要不要对我解释一下？”我脑海中浮现出她那云鬓凌乱的模样，更觉得心酸无比，“岚雨认识你，在我之前，我哪哪都不如她，是么？”
胥夜看着我，眼中有说不清的意味，“小月，你别乱想。这段时间，我确实是与她在一起……”
他承认了。
悯月啊，你果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那我们，便无话可说了。”
“但我从未做过越界的事！”他的声音坚定而响亮，让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还值得去相信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发生什么事，当我三岁小孩呢！从始至终，都是我自作多情。我们之间的距离，何止这几步之遥？
“姑娘，上车吧。”太子府的侍从见了我，连忙唤我，“这皇宫内的马车多，东辛姑娘叫我唤你一声，免得你上错了车，叫太子殿下着急。”
他看到我身后急匆匆赶来的人，神情一愣，忙行了个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我前脚上了马车，胥夜后脚便掀开帘子，跟了上来。
“你不愿相信我？”他的声音很冷，神情倨傲又冷酷，一如初见他之时。想必是生气了。
生气又如何？我也正生气呢！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里一阵沉默过后，我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失望，“对，我不愿意相信你，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你的人生，我一直都是过客而已。”
车厢内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我闭上了眼睛，不让自己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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