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43
李冬赫久违地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和队友们拿了新人奖，梦到他开了演唱会，台下的粉丝在狂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梦到他变老了，却还在和黄仁珺开着幼稚无厘头的玩笑……
那个梦很长很乱，编造出的、和已经过去的片段如走马观花似的，一切仿佛都萦绕着柳絮飘荡的烟雾，朦朦胧胧，迷离恍惚。
只有她，像微风暖日般鲜明，有了流动的气韵和色彩。
其实李冬赫始终记得，第二次见面时，她突然出现在包厢门口的样子。
明明全身上下没几块干的地方，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似的，却还是那般漂亮。
像是突然闯进人类视线的林间小鹿，灵动可爱，眉眼盈盈。
也就从那天开始，她的身影不知为何时常入梦。
当他看向她的同时，她也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可是林逾静好像不记得他了。
这很正常，他们几天之前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怎么会记得住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李冬赫心里知道，却还是有一丝丝失落，甚至还稍觉不服气。
他都记得住她，为什么她就认不出自己？
中午李冬赫起床时，发现自己因为这个梦出了一身薄汗。
他从床上坐起，把手伸到床头柜去拿水杯，冰凉的水滑过喉咙，他不经意间看到塞在相框里的照片。
那是两年前一个冬夜拍的，他记得很清楚。
他和李马克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而她奇怪地戴着两个帽子，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傻乎乎的。
李冬赫看到那时自己的面孔，还残留有童年的稚嫩，是他怎么样都回不去的光景。
他刚认识林逾静的时候，觉得她很傻。
每次见面叫住她，她都会有种猝不及防的慌乱，迷蒙的双眼看过来，又呆又傻。
然而事实证明，她有时候真的很傻。
生病也不知道出声，只想硬生生挨过去，要不是他及时喊她去买药，她估计会被过高的体温烧得更傻。
一看到雪就走不动道，发着烧还敢站在雪地里仰头望雪，他能想象到，寒冷刺骨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应该会立刻化成一滴滴小水珠。
好吧，其实他也半斤八两。
要不然他怎么会莫名其妙想陪在她身边看雪。
作为一位从小看雪看到大的半个首尔人，那天晚上，本来应该习以为常的大雪突然变得好看起来。
不只是看雪，碰上林逾静以后，他发现自己总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过年的时候大晚上出去放烟花，比如偷偷记下她的生日，准时在零点送上生日祝福，即使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即使她在学校不能及时回消息……
又比如会突然很期待寒暑假的来临，一到假期的时候又在心里偷偷想，如果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好了。
一年见到她的时间，只有短短不到四个月。
路过练习室会希望见到她，经过食堂的时候会刻意寻找她的身影，想着过了这么久，不知道她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变得更漂亮。
然后装作露出好久不见的惊讶和欣喜的表情，喊她的小名，询问她的近况。
或者在心里悄悄问她，你有没有想我。
但真的在某个角落遇见她时，却又怕四目相对，怕他们逐渐变得生疏，怕她只是对着自己礼貌地笑，怕他们真的无话可聊。
可她一转身，却又想去追。
李冬赫吃完午饭后匆匆赶到公司练习，快要出道了，他每天都要和队友一起练舞练到脱力，只为了在出道舞台上呈现出最完美的自己。
今年是他成为公开练习生的第三年，正式出道对他来说，好像没有什么激动雀跃的实感。
他有时会后怕，唯恐自己失去初心，毕竟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落到他身上，忽然变得泛泛寻常，就像一颗石子掷进平静湖面，只激起一小片波光粼粼。
回想自己的练习生经历，跟旁人对比起来真的顺遂过头了。
2013年通过有名的sm周六选秀入社，不到一年成为公开练习生，还幸运地结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就连一些staff都是家人般的存在。
他在大家的纵容和爱中张扬肆意，在人际交往方面如鱼得水，一不小心惹恼了人，一言两语就能哄得对方喜笑颜开。
如果没遇到林逾静，他这一生估计都会这样，潇洒恣意，活得风生水起。
“你的脸色不太好，昨晚没有通宵吧？”金道音拿着外卖在他面前坐下，习惯性地关心一下这位年龄最小的忙内。
“我只是不太舒服。”他不太想说话。
休息时间，李冬赫喝了两口水，拧上瓶盖，开始玩起抛水瓶游戏。
队友们听到他不舒服后，不约而同围了过来。
“不太舒服？感冒还是发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现在这个关头生病可不太好，你得赶紧找点药吃……”
“你这天天熬夜的习惯也要改改了，长此以往身体迟早受不了。”
李冬赫烦躁地听着他们不停念叨，本来头就晕，现在更晕了。
“我出去散散气。”他站起身往外走。
楼梯没人，李冬赫靠着硬邦邦的墙壁，漫无目的地胡乱点着手机屏幕。
头晕，想吐，鼻子也有点塞。
刚点开ins，有一群练习生说说笑笑地从楼下上来，见到他的那一刻安静了几秒，然后恭敬地跟他打了招呼。
他抬头，没眨眼，看到其中一个女生头上绑着的蓝色发圈。
李冬赫突然想到了让自己好受一点的方法。
他要去见阿渔。
其实李冬赫一直在刻意逃避一个既定事实，那就是他们也许真的不熟。
每当他试图找林逾静说话的时候，他总会怕她嫌自己烦，有她在的时候，身上那股闹腾劲也瞬间收敛起来。
毕竟她表面上虽然会和他们一起开玩笑，但他看得出，她内里还是文静居多，平常人多的时候不爱说话，会看着闹作一团的他们腼腆地笑。
她这种女生，应该会喜欢安静一点的男生吧。
可他压根跟安静这两个字沾不上边，当练习生的时候差点把马克给气退社，李马克曾说是自己让他学会了愤怒。
他这样跳脱的人，和她就像一条大路的两个端点，他拼命靠近，而她却不知道会不会在某天选择了岔路口，奔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李马克出道前请客那天，他特意换下汗湿的衣服，还奢侈地喷了点香水，设想如果和她坐一桌的话，他要说些什么才好。
可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位新来的黄仁珺。
他从没见过林逾静笑得如此开心，一想到她之前还跟黄仁珺撒娇，他的五脏六腑就像蛇一样扭动，很糟糕，很难受。
一想到这些，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李冬赫知道自己没表情的时候很凶，看林逾静的脸色就知道了，她被他吓到了。
那天林逾静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
就连他试图用烤肉哄她时，她都在维护独属于她和黄仁珺的“悄悄话”。
晚上他握着手机躲在被窝里，打好的道歉的话，迟迟都不敢发过去。
要怎么解释呢，他想他什么都算不上，也许勉强是朋友。
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李冬赫看着对面刚刚洗完澡的罗渽明，突然很想不顾一切地问。
要怎么做她才能看到他，才能喜欢他？
可他永远问不出口，他要把自己的心思保密得严严实实的，一丝一毫都不能被她察觉。
李冬赫真的怕，怕她知道后，他们的友谊就此结束。
更怕她清楚，却装作不清楚。
感情是件复杂的事，没有对错，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早在很久之前，李冬赫就想，要是她被欺负了这么办。
她那么呆，他总是担心她会吃亏。
练习生群体中勾心斗角、恃强凌弱的传闻也听说过不少，一想到她可能会被欺负或针对，他的心就会莫名难受。
她长得这么矮，还瘦瘦小小的，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一穷二白没有靠山。
其实李冬赫不只一次，听到别的练习生在背后嘲笑林逾静的家境。
她刚进公司就有人说她土里土气，一身穷酸味，他们高高在上地评价她的穿着，笑话她不懂化妆，为她占着a班的名额感到愤懑。
听到特别过分的话时，他会想冲上去，给那个刻薄的家伙重重的一拳。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做。
他一直都晓得，只要一碰到林逾静的事，他就容易喜怒无常，草木皆兵。
李冬赫不敢想，如果她真的被欺负了怎么办？
她又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什么事都往心里憋，比罗渽明还能憋。
听到她被骂的时候，李冬赫脑袋空白一秒，几乎是一瞬间，他放下筷子冲了出去。
罗渽明经常说他是笨蛋，是傻子，以前他会跳起来矢口否认，但现在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也许是被她传染了吧，李冬赫坏心眼地想。
不知道林逾静要是知道他一直觉得她傻乎乎的，会不会一下子蹦起来追着他跑，就像对待黄仁珺那样。
李冬赫还是找到了她，他很少见她这样，幼稚地对着储物柜发脾气，发泄完后还乖乖把脚印擦干净。
他没救了，就连她无理取闹的样子都觉得可爱。
静静等她发完脾气后，李冬赫才走到她身旁，帮她把衣服从背包拉链里扯出来。
李冬赫低头，看到她强装坚强的样子，看到她泛红的眼尾，心脏像是被人陡然挖去一块，又空又疼。
“对不起。”
他终于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也许是为了那天莫名其妙的生气而道歉，也许是为了不小心撞见她哭泣的狼狈模样而感到对不起。
她向来不喜欢表达脆弱，一定不希望在别人面前哭。
“冬赫呐。”她说。
他的心颤了颤，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每次一叫“冬赫”，他就感觉自己掉进了温柔乡，心都要化掉。
李冬赫听到她说：“没必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语气有独属于她的温柔坚定。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林逾静本就是荒原里的仙人掌，无论风沙冷热，坚韧就像刻在基因里一样风吹不倒。
也就是这种鲜明的特性，驱使他不断靠近，终日惶惶不安，再怎么飞蛾扑火也不过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某些时刻，她是他的全世界，可她却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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