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江山如寄 > 第7章 二 既然黑暗出自王座 3

第7章 二 既然黑暗出自王座 3


  “他尚无爵封,且无太子名分,立他为帝,会否在日后徒惹物议?”

  李昊一扫先头的戆憨模样,高声道:“皇十三子维烈郡王,以鞍马为家,积年累月驻守边陲,白怀之役驰兵御敌杀侵驱,赏罚信明,深孚众望,故群将咸竭其忠,北方军事均以其主之,民间业已进献万民书求其称帝,他人安能存二心?”

  ——这段发言内容颠倒黑白,几乎纯是一派胡言了。“领兵”和“当兵”是两个概念,皇帝重武轻文,外放维烈郡王在军中历练,从未给予他实质性的兵权,以免他做大。可本朝武将们自成一派,向来唯李大司马马首是瞻,又怎会不唱和?

  南方的大臣亦站出来附议。与武官齐发声的方式很不一样,他们是一人起头,间隔一会儿,三两人附和,又略略停顿片刻,再换一人表态……前者仿佛急风暴雨,湍急迅猛;后者则是润物淅沥,和缓绵长。寰宇间恍然充塞着他们的意见,全是十三皇子佐雅泽的拥趸。

  局势相逼到这步田地,显而易见:若不同意佐雅泽登基,反对者中,焉有活口可以安然离开信庆殿?宰执束手无策,被迫出言:“皇十三子少长习兵,长于射御,胸有雄略,简重果断,文武兼资,明达治道,闻善必从,堪为天下表率!”

  “这不就成了,”襄皇后搁下手中的空茶盏,卷帘步出,淡淡说,“一盏茶的工夫。”

  她当下传旨,着人请维烈郡王备夜进宫。

  在这个等待的瞬间,压力暂时消失了,大臣们得以放松精神,不禁产生一种错觉:刚才的千钧一发、命悬一线、九死一生,统统是虚的、幻的、假的吧?襄皇后耳目闭塞短见薄识,明明只配在帘后喝茶,对政治插得上什么嘴?佐雅泽在朝里不过是员滥竽充数的角色,强不知以为知,竟敢同七王争谋其政!没有能力使用权力的人,等于没有权力,我们凭什么认同尺泽之鲵,来量江海之大?

  稍微一定神,他们又清醒地发现,现实无从假设,那些也不是假象。《鵙鸟贺春图》高悬于帘幕之上,一若屠夫的尖刀架在他们脖颈之上,行凶作恶,咄咄逼人。

  负责接迎维烈郡王的人回宫复命了,信庆殿的大门开了,那只被他们蔑视的水洼中的小鱼,游进这个权利的中心来了——

  佐雅泽步入殿门,向西坐于信庆殿。此时殿内犹未点灯,比天色更加混沌,走廊的灯火潮汐似的涌进来,几乎灼痛每个人的双眼。他们下意识伸手去揉,变得敏锐的耳朵便捉住夜风刮擦兵甲的声音,冷静而可怕。

  外面是佐雅泽的军队,外面就是他的天下。他不是鵙鸟,不是鲵鱼,他生在龙门当中,他亦是龙子,他可为王为帝。

  他随意地着一身旧衣,拨开泼墨的夜空现身,面上倦色浓浓,连眸光也放柔不少,惟傲骨依然非常挺直,好比绵里铁,有不可一世之概。他越显得随和,群臣越自己吓自己,再不欲造次,乖乖上前拜舞称万岁。他推辞三次,群臣退,再上。他移至北边,面朝南方而坐,群臣跟着转向北,继续上表请听政。

  东西向乃宾主之礼,南北乃为君臣之礼,佐雅泽终于应允,拥兵持服即位为帝。他这大权一在握,立地把护卫京畿的重任移交到高唐手里,又下诏督促七王奔丧事大,轻车简从即可。如是这般,既削除了七王进京可带的人手,又让虎狼骑的出动变得合理,可谓是打了个漂亮的时间差!

  ******

  且说寿王、阳王、荣王、昌王、庆王、羽王、显王七人,收到传书后迅速动身起程。宰执的文书语焉不详,不曾明言定天帝驾崩的事实,一径请求七王紧急进京。他们心知这是传位的用意,片刻不欲耽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取直道昼夜急行军。

  其中寿王建国兖州,地理上距离帝都最近,眼看着他十天以内便可赶到,岂料半道上被方照给截住了。宣威将军行礼后,向寿王传达皇帝口谕:圣躬违和,现册立皇十三子佐雅泽作太子,宰执辅佐监国。诸王须解甲弛弩,快马兼程回京听令,不得延误。

  老十三一夕之间变成了皇储?!寿王犹如五雷轰顶:“爹爹,爹爹怎的……”他明白这是唬弄人的把戏,恐怕定天帝已经遭遇不测,奸佞小人趁乱把持了朝纲,放出消息假意做几天东宫,好避免百姓恐慌!

  他先丧慈父,又失皇位,仍能忍住哀痛,沉着地反问:“既然是今上的圣谕,可有金牌令箭为证?”

  方照犯了难。他早在佐雅泽正式继位前就潜伏在此,手下的斥候日夜追踪,查探寿王行进的路线跟动向,为的不就是一到佐雅泽当上皇帝,好光明正大冒出来拦截寿王?这道旨意,真真切切出自皇帝金口;这金牌令箭,自个儿也实在是没拿到手:“寿王爷,方某当真是奉旨办差,您要是不信,进宫后与我一道在今上面前对质一番,即刻见分晓。”

  寿王见状,心里有底了:“方将军,你无凭无据,孤如何敢信你?念在你侍主有功的份儿上,立时交出兵符,孤不治你假传圣旨之罪。”

  “若非事出仓促,我岂会光杆儿一条来见您?今上的圣意,便是天意,我造得了假么?将来到了驾前,我还是个照他老人家意思办事的忠臣,您不相信,非要为难我,这要怎么解释?”

  “大胆!你自诩为忠,岂非暗指孤是奸?孤瞧你言行孟浪,目无王法,藐视皇命,其心可诛!你还不交出兵符俯首认罪,随我入京勤王护驾?!”

  眼看寿王的兵丁就将一拥而上,方照策马趋前,断喝:“寿王!今上龙体欠安,为江山指定了继承人,这是满朝文武都见证了的!您这样贸然起兵勤王,到底是去救驾,还是去抗旨?!”

  听到这样一句话,寿王刚下的决心动摇了:如果定天帝晏驾,佐雅泽即位,君臣名分已定,那么他在这儿和方照起任何冲突,都等同于板上钉钉地造反吧?况且方照有胆量一人一马当前拦截,他背后的伏兵究竟有多少?自己要不要拼死杀一条血路,回去夺皇权呢?

  思来想去,算来算去,寿王觉得敌我情势暧昧,一旦动手起来,胜算不是很大,即使侥幸赢了,损兵折将不提,佐雅泽正可以宣布他是一个乱臣贼子,顺势诛杀。弗如暂且委屈一下保全自身,留待以后团结其他六位藩王,再做筹谋……

  于是,寿王被迫遣军队沿来路返回,身边留下十位仆役照料出行起居,在方照形同押运的严密监护下来到暹京。剩下的藩王里,如寿王一般谨慎多虑的,佐雅泽仅派出数十兵力大摆迷魂阵,连骗带吓逼他们束手就擒。赫赫有名的虎狼骑,则去对付那些个反骨的,一番厮杀,胜者说话。

  及至七王全数抵达帝都,天下兵马戒严,京师九门封禁,里外皆有重兵。所谓的万民书在大内被造好,史官写下神官千人为先帝守灵、群臣劝进太子登极的字句,万万不敢揭开内里的兵戎相向。七王在信庆殿下跪接旨,听到佐雅泽自称是中宫堂溪襄亲生,“皇后侍先帝十九年,仁慈淑谨,中外感德,当为太后”,无不又气又恨:这厮为巩固自己继承大统的合法性,居然使出这等假冒嫡子往脸上贴金的下作手段!

  “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诸王分守诸镇,久安长治,功高盖世。”

  佐雅泽恩赐七位藩王班剑,更改他们名中的“雅”字为“扬”字以避皇帝名讳,尔后加强藩禁,规定宗藩不许预政事,亦不可借国家之财私蓄军队;两藩王之间非经奏准不得叙会相见,宗室有出城之禁;藩王就封后非经特许不得还京入朝,不得与封地的官府交往;藩王不许自置王府的官吏,亦不得拒绝由朝廷指派的王府官。

  七王见佐雅泽甫一上台就削藩,简直是亘古罕闻,活脱脱一个无道暴君!然而大势已去,谁人敢不规矩?他们不得不在先帝英灵的见证下,对着新君磕头谢恩:“臣等领旨。”

  离散前,七王私下达成一种隐秘的共识:“太山将崩,必因拔壤;树之将折,皆由蝎蠹;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细察今上为人,神中亢奋露光,善逞匹夫悍勇;中怀虎狼之心,断无仁者之风。残刻少恩,睚眦必报,其心不正,所动悉邪,若为政于天下,天下皆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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