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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古林伐杉


  水灵烟眼见方才一幕,可比自己坐于崖边要惊惧更加。

  她惊慌失措跌坐在悬崖边上,探头向下望去,失声喊叫:“风师兄!风师兄!”

  却只听谷底传来阵阵空洞的回声,与自己“砰砰”的心跳。

  慌乱间,她觉得须回去将此事禀报师父,又胡乱从地上爬起,转身向林中跑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

  水灵烟忽听一声悠悠询问,不急不缓还有些悠闲。回头一瞧,当即愣住。

  她望向崖边,又望向一旁的少年,嘴唇上下抖动,有些语无伦次:“风、风师兄?是、是你?”

  风一栚低头瞅了一眼自己,不知自己哪里怪异,一展双臂,轻声笑道:“当然…是我!”

  “可我刚才明明见你,你,从这崖边,崖边…”

  水灵烟有些难以置信,此刻却又见他悬在半空站在一柄细长剑之上,看起来毫发无伤,而且表现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便如释重负叹了口气。

  盯着他半晌,又觉自己方才的担心显得多余至极,不禁低声自语:“疯子!”

  “什么?”

  “我是说,你是御剑上来的?”

  “正是。”

  风一栚挥手一收,便双脚落地,长剑复回到他手中。他抽出腰间一剑鞘,“噌”的一声,利落的将这柄细长剑插入其中。

  “这剑,没见风师兄用过,不知是何时得来?”

  “有几年了,在东极峰,东极峰你记得吧?对,东极峰神霄殿旁还有一个炼器堂,平日由归韧长老看守。将来你若能突破乾坤策第二境,进入这第三境,方才有机会去觅得一器或亲自打一件也可。”

  “风师兄,那你这柄剑是?”

  “懒得去炼器,随便选了一件。”

  与其说是他随便,不如说是这柄剑选择了他。说来也奇,这柄剑当初拿回来时是一身的锈迹,根本不见原身。

  待这几年的磨砺之下,锈迹却也是渐渐退去。尤其是炼器那一年,器身已经见了大半,露出锃亮的金属之光。随着锈迹的退去,这剑的法力似乎也是与日俱增。

  风一栚收回思绪,对水灵烟来此颇有些好奇:“你找我有事?”

  “噢!对了,风师兄,师父命我给你来送新道袍,我方才从你住处来,不见你人,寻思着你可能会在这里,便亲自给你送来…”

  风一栚看向这两件新道袍,原本崭新的水色道袍却已经满是灰土。他顺着水灵烟的衣袖看去,水灵烟此刻也是一身的泥土,手上、脸上、头发上。

  水灵烟一瞧这道袍,便急忙收回双手:“我还是拿回去洗洗再…”

  不等水灵烟说完,风一栚将两件道袍一把夺过,“不必了,再洗又没有的穿了!”说罢便转身朝林中走去。

  “等什么?二师兄虽然烧菜的手艺不佳,但也别无他选了。”

  “噢!”

  潜首峰上的时日按年来计算,第三年的春天,轮换到了水灵烟去砍柴。

  潜首峰上最多的生物不是师徒八个人,当然也不是花鸟鱼虫,而是林林总总的树木。

  古槐、红枫、水杉、青松翠柏、竹海滔滔,将整个山峰映出一片生机繁茂的景象。

  风一栚给水灵烟下的唯一一个指令就是“一刀砍断”,他会定期前来检查。

  一个月后待他站在水灵烟面前,眼睁睁瞧见水灵烟摆开了好大的架势,却只是砍断了一节细长的树枝。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只作了一句评语,“幸好,我去年备了足够多的柴火”。

  在水灵烟看来,这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万事开头难,回去磨磨刀!

  她觉得这事也并不难,只要柴刀够快,树够细够软,加上用些真气,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然而风一栚却又出了个难题:“让你留在这继续砍这些小枝细条,你永远不会有任何长进。你去那就只挑一棵,直到砍断为止,我便让你再回这里。”

  她来到风一栚为她特意指派的林中,对着这成千上万的生灵,却也发了愁。

  这是一片古老的山林,树与树之间不是十分的茂密,阳光可以透过枝叶播撒下来。但几乎每一棵树都枝粗桩圆,要想去一刀砍断一棵槐树或是一棵青松那是万万不敢想的。

  在林中转了半日,她终于发现了一种相对较为细的树,树干笔直,没有杂枝横生,直通碧空。

  她寻思片刻,走上前抱住一棵,目测至少一个半她才能合围,这真的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风一栚的脸立刻浮现在她眼前,冷静、淡漠、嘲弄、不屑、桀骜。

  于是默默叹了口气,举起刚刚磨好的光亮的砍刀,向面前静静站立的树木挥去。

  砍过近百刀之后,水灵烟只觉双臂酸麻,右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又有些闷热口渴,便来到一细缓的泉边,双手颤抖着饮了几口,却大多都洒到了鞋上。

  在泉边凉快了些许过后,水灵烟起身又回到刚才砍过的那棵树处。

  古林中由于樵夫的到来,空寂中,不断传来“邦邦”的回响,打破了这片静谧。

  万古峥嵘,郁郁葱葱,逐风戏浪,绿洋林海。林中湿润的空气,清新的草气,或孕育出某些灵秀,在树梢歪扭着脖子,专注地凝视。

  第二日,水灵烟又来到那棵树下,却在树下绕了几圈之后又跑出了树林。

  “风师兄,就是这棵树!”水灵烟面色涨红,气喘吁吁道。

  风一栚上下瞅了一眼,一如往常:“嗯!不打紧。”

  水灵烟难以置信他怎会如此冷静,加快了语速,比手划脚道:“昨日,昨日我明明在这树上砍了几百刀,可是,你看!这树上现在竟然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言语之间,水灵烟还是不相信眼前所见,若不是自己的手臂依然酸麻胀痛,她简直怀疑昨日那是一场梦!

  风一栚颇感无聊,双手抱头,道:“我只看结果,你只当这里有山人治好了这棵树。但我还是提醒你,你最好是能一刀将其砍断,否则你永远只能留在这里修行。”

  “对了,不要想换其他,你只能碰这一棵。”说罢,风一栚便如一阵风般穿出了树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水灵烟称之它为一场噩梦。每日砍上一分,那树便会长回一分,砍上一寸,便会长回一寸。

  她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只管每日一寸深入一寸的重复。手心处硬是磨出了许多水泡,后来都变成了厚厚一层的茧子。

  不知不觉过了快有一年,手上的力度也确实增进了不少,加之运上了真气,水灵烟觉得是时候可以了,便找来了风一栚。

  水灵烟将双脚向两侧迈开,半躬双膝,双手紧握柴刀。她将真气从丹田处引出,游走到双手中。

  只见水灵烟手中的柴刀瞬时晕上了一层湛青色的光,且愈来愈盛,直如湖水般缓缓流淌。她猛一抬手,柴刀挥作空中如雷电般,毫不犹豫直直向斜下的树干劈去。

  随着泛着湛青光的柴刀砍进一寸,树干便向后一侧慢慢倾斜,发出“咔咔”的脆裂声。最后拦腰斩断,怦然倒下。

  “怎么样?怎么样?”水灵烟挥舞柴刀,按耐不住喜悦原地蹦跳。

  风一栚却将脸转到一侧,似乎在看向什么。

  水灵烟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从林中深处,一飞鸟正向他二人极速飞来。

  这只鸟很小巧,看起来只有自己的一拳大,浑身上下一片雪白,它的喙却是血一样的红色。

  白鸟正好在刚刚倒下的树旁停下,不停挥动羽翼。

  下一刻,水灵烟却看的惊呆了!

  就是这只白鸟,它的身体外渐渐发出了翠绿的光,身体对着倒下的树干,奋力挥动着羽翼,看起来实在像是在发功。

  随后,倒下的树干却慢慢被抬起,直立,搁置在下面所剩的一圈木桩之上。

  它看起来似乎很卖力,加快了翅膀拍打的速度。

  片刻之间,白鸟试探性的与两节分离的树干拉开了一些距离,却并没有停下快速挥动着的翅膀。

  “灵烟!快闪开!”

  风一栚眼见形势不妙,飞身跃起,抱着水灵烟扑倒一侧。

  “哗”的一声,白鸟终是失败,被砍断的树干还是倒向了一侧。

  “咳咳,咳!”

  二人被树干倒地的烟尘呛到,随即起身。

  白鸟眼见它无能为力,在一旁不停发出“啾啾”的鸣叫,听来大有些悲痛之意。它突然飞向罪魁祸首的二人,朝着他们的头顶啄去。

  水灵烟被白鸟啄得疼痛难忍,连声尖叫,白鸟却没有一丝怜香惜玉。

  “快跑!”

  风一栚拉起水灵烟向树林外的方向跑了几步,从腰间抽出长剑,“噌”的一声,在白鸟飞来的方向划了一面竹青色的气墙。

  白鸟被迫停在原地,发出“啾啾”的鸣叫。

  待二人夺命般跑回象初堂时,水灵烟始终对方才一幕感到惊奇不已。一只鸟竟然会像修道者一样,会驱使物体,会运气?它方才是想让本已分离的两节木头重新连在一起?

  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水灵烟不停大口喘气,喉咙处感到干哑不已:“风,风师兄!我,我,我之前,之前砍那棵,那棵…”

  “对,你猜的没错,那白鸟每日都会去将那棵树恢复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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