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姜饼人
金秋的暖阳和煦，学校花坛的常青藤发出了绿芽，临川今年的秋似乎来的格外迟。
程辛年在众目睽睽下迟到进教室，原以为前面的位置是空的，没想成今天就回来了。
不愧是矜矜业业的好学生。
下了课，程辛年关注到她着装上微乎其微的变化，拨弄起她颈后丝巾的一角，端详了起来：“今天倒是新鲜，怎么戴了条丝巾？”
沈思夏触电般回头，他不规矩的手还悬在那儿。
“喜欢。”
程辛年直男发言：“不热吗？”
丝巾不如围巾厚重，但也不透气。
沈思夏下意识地去摸，生怕他看到些什么：“为了漂亮，热怕什么？”
“戴给谁看啊，江杞？”
程辛年曲起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
目光锁定在那张小脸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似乎想看出点破绽。
沈思夏明显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问愣了一下：“你别乱说话。”
她谨慎地审视了一圈周围，幸好没人听到。
她不想卷入流言之中，更不想江杞被此牵连。
程辛年面色一愉，“不是说生病了吗？”
“是生病了。”她现在脖子还疼着呢。
程辛年狐疑：“一天就恢复好了？”
沈思夏开始睁着眼说瞎话：“我自愈能力强。”
程辛年闷声笑了下，尽管他不太信。
沈思夏的表情像是突然想起了某件事：“倒是你，不是答应过我，不逃课吗？”
那日也是在这间教室，这两个前后的座位，他信誓旦旦地答应，说再也不会翘课。
程辛年短促地笑了笑，想试图蒙混过关。
沈思夏跟着他笑，而后一秒变脸：“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来，就不会知道了？”
这是一周唯一两节弥足珍贵的体育课，却成了沈思夏的噩梦。
五中上体育课有配备的运动衫，就是被蒋强拍到的那件，给沈思夏留下了阴影。
汤曦换完了，见沈思夏还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
她提醒道：“思夏，现在里面没人，你先去换吧。”
她被拉回了思绪，木讷地进了换衣间。
她来得晚，适合她的码数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件2xl的和一件xs码的。
沈思夏选了那件2xl的，她身材纤瘦，下摆留了很长的一截，整个看起来空空的，有点像误穿了男友的衬衫的感觉。
汤曦看她还戴着那条丝巾：“思夏，体育课会出汗，你不把丝巾摘了吗？”
周禾从她们身旁擦过，冷不丁地讥嘲：“这是fendi新款的丝巾，难怪像个宝一样的戴着，只可惜，你身边这个人不懂。”
她的后腰别了一根回形针，运动衫勒得很紧，凸显玲珑有致的身材。
看来上次的事还没让她吃一堑长一智。
“我是不懂，但你买得起吗？”汤曦这张嘴不是盖的，回敬她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周禾气得跳脚：“你！”
沈思夏和汤曦刚出换衣间就撞上了程辛年，他换了一身白色的球衣，身形颀长，怀里抱了颗篮球。
汤曦看了看沈思夏身上这件，又看了看程辛年。
撞衫了？
还是情侣款！
沈思夏身上的运动衫换衣间里只有这一件，现在想来，真有可能是阿姨洗完放错了地方。
程辛年同样发现了这一问题，尾音慵懒地拖长：“怎么，要跟我们一起打篮球？”
“怕你们接不住。”沈思夏妄言。
现在都会跟他开开玩笑了。
程辛年轻笑：“大话。”
她兀自戴着那条丝巾，程辛年俯身，热气喷在她的侧颈，压低声线，“特优班这节不是体育课，江杞看不到的。”
对于解释过的事，沈思夏不想解释第二遍。
她投去一记白眼，程辛年照单全收。
女生在打排球，男生在另外一侧打篮球。
是人就会有短板，沈思夏也不例外，她从小缺乏运动细胞。尤其是球类运动，要不是觉得不尊重体育老师，她还想躲在阴凉处看一会儿书。
汤曦很会打排球，可惜沈思夏水平不够，没法跟她对打，她找了另外一个水平旗鼓相当的女生。
沈思夏跑去捡球。
球滚到了篮球场的铁栅栏处。
沈思夏捡到球正要折返，扫到了程辛年的身影。
白方一队，红方一队。
队员被两面夹击，程辛年喝了一声，一个假动作后，将球传给他。
程辛年一个健步，一个右拐侧身，轻巧地躲过两重防线，来到篮筐夏，膝盖微曲。
红方队员也很快，箭步而至，要阻碍他投篮。
两道身影同时凌空跃起，风拂过程辛年的衣摆，他手腕一沉，动作干净漂亮，汗渗透了球衣，紧贴脊背。
他穿的是最透的白色，里面的风光一览无遗。
篮筐发出一声巨响，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篮球精准地落入框内，这是最关键的三分球，局势被扭转。
沈恪之前就说过他是校篮球队的。
沈思夏不懂篮球，也忍不住驻足看了一会儿。
吹过的风涌动着潮热，吹乱少年躁动的心。
五中的操场是属于他们的青春。
是肆意、张扬、不被拘束的青春，还有暗藏在余光里的悸动。
全场传来沸腾的欢呼，他们热烈地拥在一起。
沈思夏觉得现在的程辛年才是真的他。
他就是该站在光里的少年，放肆去跑，去赢得所有人的注目，不该是被羁绊在阴暗巷口里的那个男生。
他或许也早将从前的事忘却。
程辛年的视线转向场外，两道目光相接，少年的眼神直白且炽热。
沈思夏这次没躲，很浅地勾了勾唇，离得太远，他应该是看不到的。
程辛年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那里有个门。
他被一个男生圈住了脖子，拉拽着他往另一边走。
沈思夏收回目光，折返回排球场。
“怎么去了那么久？”
汤曦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是不是看那群男生打球去了？”
沈思夏的耳根迅速漫上红潮。
“要不是这学校万恶的禁爱令，谁不想在高中来段懵懵懂懂的爱情啊？”
“快看！这是不是程辛年的女朋友？”汤曦勾住她的肩膀，手指了一处。
沈思夏闻言望去，程辛年身边确多了一道纤瘦的身影。
那女生比他矮了一个头，给他递上了毛巾和水。
程辛年收下了。
沈思夏嘴唇干裂，手指搅动下摆的衣料，皱的不像话。
“我早就说过，他这人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上次还不是这个女生，不过敢在禁爱令下谈女朋友的，还得是他程辛年。”
脑海里映出那张欠揍的脸，替她出头，帮她包扎伤口，用那只手摸过不同女生的手。
她手背的伤好了，留下一道很浅的痕迹。
她转身也不听汤曦说了点什么，进了洗手间，挤了几泵的洗手液，像手沾了擦不掉的污秽。
她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神情颇有怒意，她在生气些什么？
是程辛年用那只手碰过她，还是生气他无缝衔接？
他是这样的人，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每天放学约定的补习时间，程辛年从未缺席，尽管在学校纵横，也明白要虚心请教这个理，一向都是他早到。
沈思夏早早就到了。
程辛年径直落座，吊着腔：“在等我？”
沈思夏眼睫往上抬了一瞬，面无表情地瞥过他：“来了就开始吧。”
她一贯话少，却只有他答错题或是一再犯错，才会耷拉下脸，说不上来今天她有什么不同。
程辛年揣测：“今天心情不好？”
“我一直这样。”
沈思夏的视线定在他身上两秒：“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全然没有笑意。
正如她所言，他心情确实不错，一方面是赢了球赛，输的球队会请他们吃饭。
“你体育课是不是看我打球了？”
他本来想去找沈思夏搭话，结果被拉走了，再回头的时候，她人已经不在了。
沈思夏倒是不避讳，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神色寡淡：“往那儿站一会就是在看你打球？”
他笔直地看向她，声音清冽笃定：“我看到你对我笑了。”
沈思夏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烦躁，语气不耐地反问：“球场那么多人，你怎么就认定我在对你笑？”
“还是我对你笑，对你来说很有成就感吗？”沈思夏轻扯唇角。
她看过沈恪发的照片，认定他脚踏几条船，玩弄女生的感情，他有让所有女生甘之如饴的本事。
对她几次援手相助，是不是想对她也耍相同的把戏。
沈思夏愈发胡思乱想，只想和他尽早的划清界限，再无往来。
程辛年眼皮一跳，她字字句句都在跟他抬杠，语气又冲，第一次见她这样。
他也很莫名：“你今天怎么了？”
按他往日的性子，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早被他提起来一通抡。
杜康和他说过，他之前谈过一个女朋友，每次蛮不讲理要吵架就预示着她大姨妈要来了——
沈思夏眼里闪过一丝局促，随即脸色冷了下来：“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没有的话就做题，做完早点回去。”
程辛年的做题速度还没能提上来，一到点，沈思夏就把卷子抽走了。
突然变得铁面无私。
沈思夏像是事先把答案记在了脑子里，批卷子连眼都不眨一下，大致就知道哪些步骤错了。
她随便指了道题：“我上次跟你讲过的题，你还在错。”
“我比上次进步了。”程辛年急着辩驳，他错的题越来越少。
“这就不是进步不进步的问题，就像我跟你说，让你好好听课，你早上还是迟到了，是我跟你讲的，你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克制不住地想找他的茬，被咬过一口的苹果，横看竖看都是罪了。
她笔尖一顿，放下卷子：“程辛年，以你现在的成绩，及格已经没有问题了。”
当日温翠红提出的诉求是，只要他考试及格，不拖班级的平均分。
这几次的卷子沈思夏悄无声息的提高了难度，程辛年的完成度都还不错，他很聪明，许多题一点即通。
原以为教他会是件痛苦的事。
程辛年望着那堆醒目的红叉，是了，教不教得看她情不情愿。
“可我”
沈思夏拦腰截断他的话：“况且，我们待在一起，被人看到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尤其传到你女朋友那里，你要是还想学，我可以找温老师，申请帮你换成班长。”
不管程辛年身边有多少女朋友
程辛年拧眉：“女朋友？”
他什么时候有过女朋友了？
他舔了舔唇，刚一张嘴——
“程哥！”杜康不请自来。
“你来干什么？”
程辛年知道沈思夏不喜欢杜康，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
杜康身上总是有种地痞流氓的腔调，沈思夏见他来了，便不再吭声了。
杜康半倚他的桌角，说：“我来看看你啊。”
看到他桌上堆积如山的练习卷和写满的笔记，差点惊掉了下巴：“你还真在认真学习啊？”
他还一直不信，程哥会听这个木头学霸的话，他以前在特色班连笔都懒得抬。
“有效果不？”杜康低声说，“有效果的话我也来。”
程辛年绷着脸，冷冷道：“人满了，滚蛋。”
杜康比他还蠢，他还嫌弃会拖慢他们的进度。
杜康：“”总共就他一个学徒。
沈思夏在他们交谈的空隙理好了书包，视线在程辛年脸上滞了几秒：“你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杜康从进来到现在，沈思夏从始至终黑了张脸，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程辛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程辛年亲口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端高架子的学霸。
他们特色班的人，成绩是难看了点，但将来还有体育大学可以上。
程辛年脱离了特色班，想考大学肯定是得下点功夫，沈思夏能助他考高分，对她稍微客气点，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杜康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程哥，她怎么还是那么狂？”
程辛年辅导前，说要把她训得服服帖帖，杜康怎么感觉像是他被训得服服帖帖了。
“我认识个兄弟，肯定比她教得好，也没什么架子。”
杜康没来前，她还会说两句话，他来了后，把他的辅导老师都吓跑了。
程辛年不怒反笑：“你也挺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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