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姜饼人
天色阴沉沉的，城市上空灰蒙蒙一片，被层乌云压着，随时都会落雨。
临川这几日的天气变幻莫测。
食堂人多，沈思夏在便利店将就了一顿。
感应门往两边撤开，江杞买完饭要找位置落座。
视线停留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中午不去食堂吃？”江杞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沈思夏才注意到他。
沈思夏应了声，给他腾出了吃饭的空档。
“吃两口打算去看看你的猫。”沈思夏没唬他，桌上放了两盒叠起来的猫罐头。
这个牌子的猫罐头不便宜，上回说要把她当成长期饭票，没想她会当真。
“你等一下。”江杞抿了抿唇，转身到货架前，随手拿了几样东西去结账。
江杞把东西放到她面前，买的都是些零食：“回礼。”
他随手拿的这几样都是沈思夏喜欢的。
沈思夏没拒绝他的好意：“谢了。”
江杞松开蜷曲的手指，就怕她不喜欢。
“伤好些了吗？”江杞盯着她脖子里那条欲盖弥彰的丝巾。
沈思夏眉眼低敛，“嗯”了一声。
丝巾下的淤痕，是她和江杞之间的秘密，江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她没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这件事的风声。
“蒋强他还有来找你麻烦吗？”江杞试探地问。
沈思夏摇了摇头。
他给蒋强的那两脚，下手挺重的，够他消停一阵了。
“蒋强不是个规矩的，他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次吃了亏，难保不会再找你麻烦。”
“你自己”
江杞抬起眼皮觑她，欲言又止了半晌，道：“多当心。”
“沈思夏。”身后传来低冽熟悉的男声。
沈思夏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看清坐在她对面的人后，程辛年瞳仁闪过转瞬即逝的惊愕。
“你怎么在这儿？”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和江杞很熟。
“来买点东西。”江杞指了指无处落手的桌面。
在程辛年威逼利诱地拷问汤曦半天，她才肯告诉他沈思夏的下落。
一进来，倒是煞风景了。
“你们认识啊？”沈思夏这话是看着江杞问的。
是他长了一脸凶相，还是对她横眉怒眼了？
她宁愿亲近一个认识不久的江杞。
他不动声色地揽过江杞的肩膀，在沈思夏面前上演好哥俩的戏码。
玩世不恭地掀了掀眼皮，挑拨意味颇浓。
江杞的话被他堵在了喉咙口：“认识，还是发小，江杞没和你说啊？”
他这是明知故问。
沈思夏猛地想起，开学典礼那天，程辛年念忏悔书，漏了个名字出来，就是江杞替他代笔。
“是吗？我不感兴趣。”沈思夏语调平直，没有起伏。
程辛年空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棱角分明的下颌角，脸部轮廓线条优越，淡漠的眉眼，黑眸深沉如鹰隼盯着她。
他突然站起来，对她道：“我有点事想找你谈谈，你出来一下。”
感应门合上，他率先一步出去了。
沈思夏大致能猜到他要谈什么，说清楚也好。
她朝江杞笑了笑：“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喂了吧。”
沈思夏紧随其后，剩江杞一人。
江杞眸光暗了下去，他给沈思夏买的东西，她也没带走。
-
他不打一声招呼地扭头，沈思夏差点撞上他的肩膀。
“我昨晚想了一宿，没想通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沈思夏注意到那双狭长漆黑的眼下的乌青，他没有说谎。
为了这点事，犯不着。
沈思夏振振有词：“我不是帮你找了别人，你想分数好看，达到你目的就行了，谁来教，这很重要吗？”
她要帮他换辅导的人，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他。
回教室看到陈知珩坐在他的座位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我来教你。
他讲课枯燥无味，和他人一样。
程辛年愣是半个字没听进去。
“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不教了？”他似乎很执拗这件事。
沈思夏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我又不是神仙有三头六臂。”
程辛年不信，慢慢逼近她，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骤然凝结住了。
“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些？现在问完了。”她扭头要走。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手腕一凉，程辛年的手很冷，她被不重不轻的力量钳制。
“等一下。”
“放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沈思夏对和他的肢体接触产生了极重的厌恶心理。
眼神不会骗人，她眼中满是嫌恶。
程辛年垂睫，在脸上扫下一片阴影，顺势松开了她的腕骨。
“那你昨天说，怕我女朋友误会，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女朋友准许你和一个女生单独在一起辅导吗？”
程辛年的目光带着点探究，“你跟我生气，又突然说不教了，就因为这个原因？”
就？！
那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沈思夏听他这轻描淡写的语调就怄火，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他是肆意轻贱别人心意的纨绔之徒。
程辛年透过她的表情就知道，准是在心里骂他。
“我没有女朋友。”他不紧不慢道。
沈思夏侧目，唇角微微翘了一下，笑意嘲弄：“做你女朋友该有多伤心，谈了恋爱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她这幅神情分明就是不信。
程辛年掀起眼皮睨她：“你觉得我在骗你？”
“你不用骗我，我都看到了。”
程辛年眉宇微动，诧异：“看到什么了？”
换作别人，程辛年早没耐心问下去，他说没有的事，那便是没有。
到了她这里，倒突然没了脾气。
沈思夏咬了下唇，说：“你女朋友给你送水。”
程辛年怔了几秒，在脑海里唤起她描述的画面。
随后他对上沈思夏那双冷清的眼眸，喉咙溢出两声笑：“那不是我女朋友。”
沈思夏思绪空白，一时有些将信将疑。
程辛年哭笑不得：“那是我表妹，她还不到我肩膀。”
他初中的表妹执意要来看他，程辛年嘱咐了几次，他在上课，让她在门口等。
五中没有校卡是进不来的，不知她用什么方法骗过了门卫。
正逢他在打球，表妹给他递毛巾和水，那块毛巾还是用来擦玻璃的那种蓝抹布。
沈思夏面色一僵，思绪空白茫茫。
不是女朋友？
程辛年个子很高，挺拔颀长，他小幅度地俯身，喉结上下滚动：“你心目中的我就那么不堪啊。”
低哑的声线似近非近，像贴她耳根说的：“我还不至于挑幼童下手。”
她神情变得很不自然：“这是你的事，不必来知会我。”
沈思夏生了双杏眼，如同一泓澄澈的清潭，干净的不含半点杂质，她的人中很短很浅，嘴唇很薄。
她长得清冷与幼态并施，或者说她根本不觉得自己长得幼态，她就喜欢保持和人的疏离感。
她的唇角永远是朝下的，程辛年在她脸上就没看到过别的表情。
程辛年抿唇笑笑，“那我没有女朋友，不影响你给我辅导了是吗？”
闹了这样大个乌龙，全都是她在臆想。
沈思夏有些下不来台，她磕绊的说：“再再说吧。”
汤曦和她前面的男生换了座位，那里有根凸出来的墙柱子，是个绝佳的视线盲区。
沈思夏说：“快考试了，你怎么还在打游戏，不怕被纪检委抓到？”
五中带不带手机全凭自觉，但要是被看到，会被强制没收。
她脚搭在人家凳子上，仰倚课桌，毫无半点淑女形象可言：“劳逸结合。”
沈思夏有的时候很羡慕她的随性洒脱。
程辛年还没回来，她挨近汤曦，神秘兮兮：“我问你个问题。”
“问吧。”汤曦目不转睛地打游戏。
沈思夏斟酌了片刻，慢条斯理道：“我有个朋友，她身边有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异性，他谈恋爱了，我朋友心里很介意这件事，这正常吗？”
“这不就是喜欢上他了吗？”汤曦很快下定论。
沈思夏掰正了她跷起的腿，面向她：“你好好说。”
表情郑重其事。
汤曦难得正经一次，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是在好好说。”
沈思夏没谈过恋爱，很难理解那种情感。
沈思夏心中无端生出几分烦躁，偏执地问：“一定得是喜欢吗？”
“总不可能是嫉妒吧？”汤曦满不在乎地说。
“可是他有女朋友了，你和他肯定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得有点分寸感吧。”
汤曦细想了一下，认同道：“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
她的立场被沈思夏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看来问她是问不出什么了。
沈思夏嗳了口气。
“你谈过恋爱吗？”
“我靠，你这话是看不起我。”汤曦反扣在桌上，打算跟她好好掰扯掰扯。
以过来人的架势，轰轰烈烈地向她介绍那些年的风花雪月：“那以前，老多老多的人在告白墙里向我示爱，姐们看都不屑看，谈过这个数的男朋友。”
汤曦给她比划了个十字的手势。
“那时候懂啥呀，谈的最长的也就两个月，快两三年没谈恋爱了，现在觉得谈恋爱没劲了。”
汤曦突然凑近，和她眼对眼。
沈思夏脖子向后伸，古怪的蹙眉：“你干嘛？”
汤曦好奇心翻涌：“你有喜欢的人了？”
一抹绯红覆上她的耳根，发燥发烫。
女生的第六感准不是说说而已，但她对程辛年不是汤曦所述的那般情愫。
她眼神躲闪，心虚的搓了搓手：“不是我的一个朋友。”
汤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还是带转调的。
一双眼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通，脸上就差写满‘我是过来人我都懂’的字眼。
沈思夏就怕她不懂装懂。
“吴桐。”她顺口提了个名字止损。
此刻在医院的吴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嘴里嘟囔着谁在骂我。
汤曦来了兴致：“吴桐有喜欢的人了？给我看看照片。”
总听沈思夏提起吴桐，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早不是什么陌生人了。
沈思夏眼神流转：“她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没给我看照片。”
寥寥数语想就此搪塞过去。
陈知珩搬了一叠作业回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以为是看花了：“汤曦，你有自己的座位吗？把你脚收一收！”
陈知珩和他们并无来往，汤曦怕得罪了他，脚慌里慌张的抽回来，解释：“我是小腿搁在你凳子上，不是脚底板搁在你凳子上。”
陈知珩有严重的洁癖，到了绝症的程度。
他随身带了湿纸巾，抽了张出来，擦拭刚刚她搁脚的地方。
擦了一遍又一遍，动作细致入微，好像汤曦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病毒。
“怎么秀气的跟个娘们一样。”汤曦暗戳戳的在沈思夏耳朵边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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