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屌丝日记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是二姨来了，婶子便走过去开门。
二姨抱着一盆白斩鸡走了进来，大声说：“大宝回来啦！”
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生，是二姨的女儿白姗姗。
眉眼还算端正，穿了一套整洁的校服，高高绑了一个马尾，不说话，有着学生特有的内敛。
书庭客套起来：“二姨！你来就来，还做白斩鸡，这么麻烦干什么！”
“不麻烦！”说着，二姨拖鞋进屋，径直走进厨房，把白斩鸡放到餐桌上，“大宝啊，快趁热吃！凤仪，给倒点酱油。”说着，到沙发坐下，脱下外套。
书庭走进去，用手扭下一个大鸡腿，沾上酱油尝了一口，确实好吃，便叫了一声：“一美！”
婶子一边放筷子一边说：“都过来！姗姗，来。一美，来一块吃！”
一美要起身，却被二姨一把按了回去。
二姨按着一美，脸却看向厨房：“没事儿，姗姗不吃，大宝自己吃，怀孕了得补补。”说着，看向一美，“一美啊，你先吃麻辣烫，等你姐姐吃完，你再过去吃。你姐姐怀孕了，你懂事一点，啊？”
一美听了憋屈，不过是一只白斩鸡，她又不是上赶着要吃，何况她的最爱麻辣烫就在她面前呢…
不过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
书庭胃口小，吃了一个鸡腿便不吃了，给一美留了一个腿。
二姨走过来看了一眼，问：“不吃了？”
书庭站起来：“我不吃了二姨，中午刚吃完饭，刚刚又吃了东西，现在不太饿。”说着，刚要叫一美来…
二姨拿起一个鸡腿：“这还剩一个腿呢，你不吃，我可叫姗姗吃了，刚刚在家她就要吃，被我骂回去了。”说着，叫姗姗过来，一边看着姗姗吃，一边说：“她高三，也得好好补补。”
郑妈妈问：“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二姨替她回答，“本来有一个保送禹州大学的名额，姗姗给退回去了。”
一所的重点大学，就在省城禹州，当年书庭上的就是这个大学。
郑妈妈问：“禹州大学？挺好的啊，怎么退回去了？”
二姨又替姗姗回答：“不满意呗！我们姗姗想考浙大，或者复旦。”
书庭听了，只是撇撇嘴，确定是姗姗自己想考，而不是她逼着姗姗考？
书庭觉得意兴阑珊，合上客厅的行李箱，推进了房间，关上门继续收拾。
郑妈妈也不说话了，见一美没吃上鸡，正在客厅一个人默默吃麻辣烫…
虽然，晚上无论做什么，也不见得比白斩鸡差，但本着书庭吃了，一美也一定要吃的原则，从冰箱拿出一袋冻上的鸡翅：“晚上做可乐鸡翅好了。”
二姨连连摆手：“不用了！别麻烦了，我们一会儿就走了。”
郑妈妈用冷水泡上鸡翅，说：“没事儿，不麻烦，我们自己还得吃呢。鸡翅、可乐都是现成的，不麻烦。”
二姨便不说话了，回到客厅坐下，酝酿了一会儿，便语重心长对一美说：“一美啊，你姐姐怀孕了，你婶子工作忙，你这几天在家，好好伺候伺候你姐。”
一美只是点了点头：“嗯。”
“这些年，你婶子一直给你吃、给你穿，又送你上学，你得懂得感恩，不能没心没肺，你得懂得知恩图报，听到没有？”
一美继续点头。
“你也是命好，遇上凤仪。这么好的一个婶子，上哪儿找去，换成是我，我可不养着你，早把你撵出去了！”说着，二姨哈哈大笑。
一美继续点头。
二姨看着她，拍了拍她坚实的肩膀，无奈地笑了：“你也是没心没肺，寄人篱下这么多年，还能吃得这么胖，真是心大。”
一美继续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美低着头，只是忽然觉得眼眶一酸。
这些年来总是如此，叔叔婶婶一直视她如几出，在外面逢人问起，便说一美是他们家老二，而二姨总是一次次出现，一次次提醒她，她是寄人篱下，她应该伺候姐姐。
但其实，二姨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
正在这时，书庭从房间探出头来：“妹妹！”
二姨冲厨房喊了一句：“姗姗啊，叫你呢！”刚刚书庭箱子里那么多好东西，以为是书庭带了礼物，要送给姗姗呢。
而书庭只是说：“没有，我叫一美呢。”
一美应了一声：“啊？”
“进来。”
一美走进去，书庭又说了一句：“关门。”一美便把门关上了。
书庭问：“她又跟你说什么呢？”
一美走到床边坐下：“没什么，就是…叫我好好照顾你。”
书庭一边把衣服挂进衣柜，一边说：“别听她瞎说！”
两人一直待在房间，直到二姨一把推开了房门，说了一句：“书庭啊，那二姨走了啊？”说着，扫了一眼箱子，“哟！拿这么多好东西呢，你爸妈可有福了。”
书庭没办法，象征性地拿了两盒茶叶，递给二姨说：“这个给二姨夫喝吧，那二姨慢走啊。”
二姨接过茶叶：“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儿，我特意给二姨夫买的。”
“是嘛！”二姨开心地说，“那行，那我可收下了啊。”
书庭笑着说：“当然得收下了，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
“行。”二姨眉开眼笑，“还有，书庭啊，你有什么不穿的衣服，都别扔，留给我们姗姗穿。”
书庭应和：“行，不过二姨，这次我就带了一箱我穿的衣服，没有不穿的。”
“我是说以后，以后有不穿的，都给我寄过来。”
“那行，以后再说吧。”
二姨便带姗姗回去了。
晚饭时，叔叔终于从书房出来了。
不见得有多忙，只是家长里短、人情世故的闲事，让他心烦了，他便借着工作的由头，在书房躲一躲。
晚饭桌上，叔叔忽然说：“一美啊，你都大三了，对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郑一美只是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叔叔问：“想不想读研？”
当年，书庭只差一个名次，没拿到保研名额，又不愿吃那个苦去考研，于是本科一毕业便工作了。
书庭的学历，是郑宇成一辈子的遗憾。
毕竟在当年，那个大专生都十分稀缺的年代，他就读到了研究生。
也是因为学历高，才离开了农村，进了国企当上了领导，娶了书香门第的妻子，改变了命运，深知学历的重要性。
书庭学历不高，他想在一美身上找补回来。
而一美只是搪塞了一句：“我怕我考不上。”
“没关系，一战不行就二战，二战不行就三战。就是十战，家里也支持！”叔叔三观正到没朋友。
书庭哈哈大笑，婶子也笑着说：“十战？那一美不成老姑娘了？家里支持，谁稀罕你支持！”
吃了饭，书庭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在家里来回走，走了一会儿便说：“对了，商场是不是十点才关门？”
婶子回：“是啊。”
“那我带一美上商场逛逛去，走，一美，穿衣服。”
一美换上一件牛仔外套，穿上鞋。
临出门前，书庭对婶子说：“对了妈，车给我开一下。”
“行！”说着，婶子把车钥匙拿给她。
车上，一美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瞥一眼驾驶座上的姐姐，觉得姐姐开车的样子真美。
两手稳稳握着方向盘，因为用力，十指骨节分外分明，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只DW的金色手表，正松松地挂在上面，
身上依旧穿了那件灰毛衣，只是高高地盘了一个丸子头，于是露出修长的天鹅颈，那么优雅。
一美看了看自己粗壮的手臂，瞬间自惭形秽。
两人一同到商场逛了一圈，书庭问：“你看，这么多好看的衣服、裤子、鞋子，你就不喜欢？”
郑一美不说话。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都是省吃俭用，攒钱买衣服，倒是你啊，钱上一点不愁，你只要减减肥，这么多漂亮的衣服，你都能穿。”
一美搪塞：“哦。”
“还有，我家里一堆不穿的衣服，很多商标都没摘，都是好牌子，你要是瘦了，你穿多好，要不都便宜二姨了。”
一美不走心地点点头：“嗯。”
正值花样年华，谁又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璀璨夺目？
她不是不喜欢漂亮，而只是吃与爱美孰轻孰重的问题。
减肥不过“管住嘴、迈开腿”六字真谛，也许只要坚持一年时间，她便能穿上漂亮的裙子，受女生羡慕、男生爱慕…
只是在忍一年时间，而后变漂亮，与一年内随意吃喝，继续保持当前身材之间，她的潜意识在权衡之下，为她选择了后者。
心理学上说，一个在不安全、不稳定的感觉下长大的孩子，总是更倾向于抓住眼前的利益。
吃，便是她最最眼前的利益。
回到家，打开衣柜，里面有七八条小熊、依恋的裙子，都是高中时，婶子给她买的。
只是再好看的衣服，换成XL号，穿在一个粗壮而黝黑的身体上，都会变得丑陋，一美便一次也没穿过。
见她一直不穿，婶子便不再给她买了，只买一些肥肥大大的运动装。
还有她SK-2的化妆品，室友一直羡慕她有SK-2可以用，并且趁她不在，也会悄悄偷着用，她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而再好的衣服，再好的化妆品，用到她身上，都是暴殄天物。
一美仰天长叹，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究竟是从哪一天起，她开始丧失了斗志，只贪图吃喝享乐，像一只无知的猪。
究竟是从哪一天起，她开始认为“颓”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认为那是自己的自由，自己的权力。
她有颓废的权力，只是，究竟是从哪一天起，她开始以尊严为代价，去行驶了自己的权力，并行使得如此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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