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
第二天,一美起了个大早。
夏日清晨,阳光透过一格一格的小木窗,慷慨地挥洒进来。
一美本以为这又是一个无比平常的早上,却在看到病房的一瞬间,忽然反应过来:她重生了!
如果记得不错,这一年她13岁,正在小升初的暑假。
一美家在林城下的一个小县城,蔚县,妈妈是工厂工人,爸爸是货车司机。
那是在一个无比平常的下午,爸爸去林城送货回来,去小市场买了一只一美最爱的烤鸭,去补习班接了一美,去工厂接了妈妈,打算一家人回家过一个美好的周末,却发生了一场剧烈的车祸。
妈妈当场死亡,爸爸身受重伤,大出血,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
只有坐在后座的一美,有幸逃过一劫,昏迷了十五天,总算醒了过来。
叔叔婶婶请了假,带书庭一起来到蔚县,在十五天里,怕尸体发烂,又不知一美什么时候醒,便仓促地办了葬礼。
之后一边看护一美,一边处理一美家保险金、货车的事。
这一日早上一美醒来时,只有叔叔一人陪床,婶婶和书庭在医院旁边一个小旅店休息。
一美醒来没多久,婶婶便买了一些简单的早餐,带书庭一起回到了病房。
婶婶一边喂一美吃东西,一边说:“医生说了,只是轻微脑震荡,不影响的,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一美只是低着头,点了点头。
忽然,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大家了。
她已经和叔叔婶婶一起生活了九年,爸爸妈妈也已经去世九年了,她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需要演一出戏,一出爸爸妈妈刚刚去世,她痛苦不堪、撕心裂肺,又第一次住进叔叔婶婶家,生涩、陌生的戏。
婶子说:“等一下我们一起去你家,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下午我们去婶子家里,以后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啊?”
一美用力点了点头。
婶子继续说:“上学就在林城上,跟你姐上一个学校。”
一美继续点头。
中午时分,一家人收拾了东西,便出院了。
叔叔有一辆桑塔纳的黑色小车,书庭和妈妈一起上上下下,把她们的东西搬进车里,最后把一美扶了下来。
一美小腿骨折,虽然已经愈合,但行动依旧不便。
车上,一美摇下车窗,夏日午后温热的风习习吹了进来。
车子驶过一条熟悉的街道,街口的鸡蛋灌饼摊、包子铺、小卖部、烧烤摊…一切都与记忆中吻合,美好得如梦一场。
车子开进纺织厂家属楼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只是一瞬间崩塌,泪水重重地掉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怎么也止不住。
婶子看着,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美家住三楼,到了门口,叔叔拿出钥匙开门,一美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是的,一切都是当初的模样,甚至餐桌上,还放着出事那一天早上,妈妈从楼下买来的豆浆、包子,此刻已经长毛、发霉了。
一美一步一步靠近她的房间,慢慢推开了房门。
窗子开着,微风轻轻吹拂着窗帘。
房间内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用钢管支起的简易衣柜,还有小书桌、小板凳,在午后阳光下,晒得暖洋洋的。
书桌、板凳,是学校不要了,爸爸捡来的,加上几块木板,用钉子重新钉了一下,刷上枣红色油漆,就像新的一样。
书桌上,安然放着一本上数学课本,是妈妈从隔壁哥哥家里借来的,要一美上初中前自己预习一下。
课本旁是一个铁制笔盒,不知摔了多少次,摔得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掉了漆。
笔盒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根油笔,一根自动铅笔,一盒自动铅笔芯,一块橡皮与一管涂改液。
当年的她,还真是简朴呢。
看到这一切,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双眼。
叔叔婶婶看着,更是忧心忡忡,父母去世后,一美没有嚎啕大哭,而总是一个人默默噙泪,所有悲痛都积压在心底,该有多难受…
一美若放声大哭出来,他们倒更放心了。
婶婶找来一个行李箱,打开了一美的衣柜,默默把一美的衣服收进箱子里。
行李箱不够,便又找来七八个纸箱,把一美四季的衣物、书本、学习用品都装进去,便叫叔叔把箱子一个一个抬下去。
婶婶又走进厨房,把发霉的包子、豆浆扔掉,把垃圾袋放到门口,又在沙发、床、书桌上都铺了一层白布。
临走之前,婶婶对一美说:“再看一眼。”
一美眼中蓄满泪,却认认真真环顾了一眼,因为她知道,至少到二十一岁,她都没有机会再回来看一眼了。
车上,一美的情绪也算平静了一些。
她重生了,这是一件好事,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好好学习,保住成绩,注意饮食,不要再一路飙升到70公斤,多看些书,并趁小多学些才艺。
如果可以,她会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会攒钱去一次毕业旅行,她不会放过生命中任何一种美好的体验。
她会爱自己,爱生活,会自律,会上进。
叔叔的房子是单位分的,80平米,三室一厅,房子已有二十多年,装修、陈设都十分老旧,却被婶婶打扫得一尘不染。
到了家,一美拖鞋进屋。
婶婶径直走进厨房,冰箱是白色单开门的,当年唯一的款式,婶婶从冰箱拿出几颗苹果,洗干净,装进盘子里,又装了一盘橘子。
见一美、书庭坐在沙发上,婶婶把水果放到茶几,说:“我们单位发的,都快一个月了,竟然没坏。一美啊,吃!别客气!以后啊,这就是自己家了。”
一美在婶婶家混吃混喝八年有余,早不客气了,一颗苹果算什么。
且刚刚坐了一个小时车,天气又热,口干舌燥,一美拿起一颗苹果,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刚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清脆多汁,真是爽口。
婶子看了一美一会儿,便摸摸一美的头,对叔叔说:“这孩子,也是一点不认生哈?真好。”说着,露出满足的笑。
一美这才反应过来,第一天到婶婶家,她应该生涩、客气一些的。
吃完苹果,书庭又给一美剥了一个橘子,一美便默默吃橘子。
婶子说:“一美啊,以后跟你姐住一个屋,啊?”
一美点了点头。
婶子家三室一厅,但有一间是叔叔书房,于是要与书庭同住。
记得她初二时,家里才换了一间120平的房,虽也是三室一厅,但主卧大,叔叔可以在卧室办公,一美便有了一间自己的房间。
婶子说:“柜子你们一人一半,还有书桌…”婶子想了想,“一美啊,你姐要中考,书桌先给姐姐用。你们晚自习上到九点,我看你姐那时候,作业在学校就能写完,如果回家要学习,就先在餐桌上写,行吗?”
一美点了点头:“嗯,我没关系的。”
叔叔在一边插了一句:“再买个书桌吧,放客厅。”
婶子看了一眼客厅,小小的客厅里放着电视、沙发、茶几,还有一架书庭的钢琴:“哪儿有地方放啊。”
叔叔看了一眼,确实没有地方放,便叹了一口气。
一美环顾了一眼四周,自姐姐出嫁后,过惯了三个人四个卧室三个卫生间的腐败日子,如今一夜回到解放前,一美还真不大习惯了。
婶子问:“你们单位那房子,什么时候能分下来?”
“这两年吧,快了,不过不一定多大。”
婶子说:“到时候,把两个房子一卖,换个大的。”说着,婶子去整理书庭的房间。
婶子把书庭挂在衣柜上的T桖拿下来一些,叠好,放在下边,留了一半衣柜给一美,把一美当季的衣服挂上去,又把一美秋冬的衣服,拿到自己卧室。
婶子又把一床被子抱到书庭房里,路过客厅,念了一句:“小孩儿抢被子,还是一人盖一个吧。”说着,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问,“对了,孩子上学的事儿,你打听清楚了没有?”
“打听着呢,没事儿,花点钱就行。一美成绩好,会收下的。”
是的,在县城小学一美的成绩一直很好,虽不算数一数二,但班里前三,年级前五十还是有的。
只是后来到了林城,一下子从小县城来到大城市,一美自卑,上课不敢举手回答问题,有什么不会的题,也不好意思问老师,只会一个人憋着。又是重点中学,成绩一下子被冲到年级700多名,一美便渐渐失去了学习兴趣。
这是成绩第一次大幅下降,不过只是中下,不至于垫底。
后来到了高二,为了一个暗恋的学长,傻子一样学了理科,成绩便一下子坠到谷底,最终落得一个三本的下场。
因为这件事,姐姐笑了她好几年:“你说,你要是为了男朋友,想天天跟男朋友出双入对,你学理科,这也可以理解。你说你为了一个暗恋的?而且,人家比你高两级,都毕业了,你说你学这个理科…”
一美说:“我要跟他上一个大学!一个专业!”
书庭听了,举双手投降:“行,老妹,我真是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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