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一
林琳家在博泰小区，一个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小区开发商便是她做房地产生意的后爸，林泰。
林琳买了一包纸尿裤，打车回家。
电梯一层一层升上去，林琳面无表情，倚在电梯，看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显示十、十一、十二…
到了十五楼，电梯停下，电梯门缓缓开启。
一出电梯门，便传来一阵婴儿大肆的啼哭，林琳早已习惯了，只是默默拿出钥匙开了门。
房子五室二厅，进了门，一眼望见的是客厅巨大的落地窗，窗下是一泻千里的江景，与林立的玻璃大厦。
林凤娇穿了一身棉质睡衣，随意绑了一个马尾，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儿，在落地窗前来回走地哄孩子。
她看到妈妈漂亮的脸上，是一种她十分熟悉，但在此刻，却又有些陌生的疲惫神情。
曾几何时，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贫穷、苦难，使妈妈脸上时常流露这样一种困倦、无力、仿佛无一丝求生意志的神情，像一个刚刚被生活轮/奸了的女人。
明明发型、衣着都十分整齐，却又似“蓬头垢面”。
或许是因为抽烟，肤色偏暗，发质暗淡无光，且眉宇之间，时常流露一种痛苦神色的缘故。
只是美人美在风骨，而非皮相。
即便她是一个刚刚被强/奸，扔在街角，狼狈、肮脏、没有一丝尊严的女人，她依旧美得叫人惊艳。
也是这样的美艳，让林泰在一个高档中餐厅，一眼看中了当服务员的林凤娇…
嫁给林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那种困倦的神情，从妈妈脸上消失了。
怀孕期间，妈妈不再是贫瘠的清瘦，而开始变得丰腴，甚至可以说是白白胖胖，脸上时常流露一种幸福而满足的淡然。
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比如弟弟哭闹不止，比如与林泰吵了一架后，那样一种困倦，会再一次悄悄爬上她的脸庞。
那是一种受过苦难的烙印，这样的痕迹，已经深深烙在了妈妈脸上，再也无法抹去。
苦难。
在妈妈嫁给林泰之前，她们母女二人的生活，或许只有“苦难”二字可以形容。
亦或，可以说是灾难。
肮脏、拥挤的破旧小楼。
在一座城市最最见不得光的角落，和妈妈挤在一间潮湿、昏暗的小屋里，那种蝼蚁一般的生活。
夏天里，和妈妈挤在一张小木床，床边一个小风扇“嗞啦—嗞啦—”地转着。她们背对背，依旧能感到彼此身上津津的汗水。
衣服、鞋子、校服、书包，都是捡一些小姐姐，乃至小哥哥不要了的。
每一次妈妈捡来，林琳都会把衣服洗好，整整齐齐叠进柜子里。
洗发水、牙膏、沐浴露是奢侈的，记得有一段时间，因为没有洗发水，林琳用香皂洗头发，洗出来又干又硬。
但每一天，林琳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从不邋里邋遢。
书桌是没有的，只能在一张小餐桌上，在一堆碗筷杯碟间写作业，但即便如此，她也总是能考第一。
空间是简陋的，生活是贫瘠的。
直到四年级的某一天，晚饭桌上，妈妈疲惫的脸上爬上一丝难得的笑意：“林琳，妈妈恋爱了。”
对方是林泰。
林泰看到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就仿佛看到自己儿时，妈妈为了养育自己与五个弟弟妹妹，那个辛劳的样子。
林泰动了恻隐之心，看到那么美丽的一个女人，看到那么漂亮、优秀的林琳，都只能过这样的生活，他无法坐视不理。
林泰把自己的一个小公寓给她们住，还常常给她们送钱，妈妈服务员的工作，林泰也不让她做了。
但妈妈十分清楚，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即便林泰单身，他也不可能与自己结婚。
直到她怀孕了，去医院差了一下，是个男孩。
在医院，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林泰发了一条信息：“我怀孕了，是个男孩，你要不要？如果不要，我就打掉。”
发完短信，她没有离开医院，只等收到林泰的回复，把手术做了。
林泰是在十五分钟后回复的，那十五分钟里，他迅速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留下吧。”
一个孩子，绑不住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便不一定了。
毕竟他年过四十而未婚，也无子。
他想过了，自己如今一切的成就，他已十分满足，他不需要用自己的婚姻，再去换取什么。
虽然凤娇是一个结过婚、有孩子的女人，但林琳这么一个女儿，是林凤娇的加分项，而非减分项。
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个漂亮、优秀的女儿，是赚到了，且儿子又即将出生，儿女双全，换一个角度想想，这也是一种福气。
几天后，林泰把她们母女，接到了自己在市中心的房子。
搬家时，属于她们的行李很少，又或者说，她们拿的东西很少，锅碗瓢盆、破旧衣物一律都丢掉了。
到了家里，林泰给了林凤娇一张□□，说：“给你自己，给林琳，还有我儿子，都买点东西。家里的陈设，以后也随你，别动我的书房就好。”
那段时间，林凤娇总是乐此不疲地带林琳一起去逛街，衣服、鞋子、生活用品，一律重新添置。
昂贵的衣服，美丽的身体。
不到半年时间，从她们母女身上，便再看不到与过去有关的半点痕迹。
想想，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在林琳的记忆里，竟变得如此遥远。
记得当年，每当季末交房租，每当学校要交这个费、那个费，于她而言，都无异于一场灾难。
因为钱，她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只是如今，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她倒也谈不上多开心，仿佛已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在儿时，一个一个的灾难，让她早已麻木了。
有人说，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脱敏的过程，对性、对爱、对事、对人。
她已经脱敏了，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轻易刺激到她的神经，让她感到快乐，或是感到痛苦。
只是她只有十三岁啊…
学习是她生活的全部，同学总是问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知道。
只是除了学习，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电脑、手机、娱乐、交朋友，一切都太无聊，她便一直学习，仅此而已。
正在这时，保姆泡好了一瓶奶，给林凤娇送来。
林凤娇喂了奶，把孩子哄睡，放进了客厅的婴儿床，说：“林琳，看一下你弟弟，我出去抽根烟。”说着，拿上茶几上的香烟、打火机，披上一个羽绒服，到露台抽烟去了。
过了一会儿，林凤娇一身冷气与烟味地回来，不敢靠近孩子，便走进了卧室，一边走一边说：“林琳，来。”
到了卧室，林凤娇拿出一个巨大的纸质购物袋，只看袋子，便可知里面的衣服一定价值不菲。
“昨天林泰朋友来看你弟弟，给弟弟买了衣服，还送了你一个大衣。我看了一下，还行，挺贵的，不知道样子你喜不喜欢，你看看，喜欢就穿，不喜欢就不要了。”说着，把袋子递给女儿。
小时候，林凤娇只能给林琳穿一些捡来的衣服，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孩，却因为贫穷，穿不上漂亮的衣服，这是林凤娇一生的痛。
如今有了条件，她只想给女儿穿最贵、最漂亮的衣服，也算一种补偿。
林琳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接过袋子，也不打开来看。
衣服、美食、小说、电视剧，一切能让年轻女孩开心的东西，都刺激不到她。
衣服好看也好，难看也罢，她都无所谓。
穿什么都无所谓，她只要干净整洁即可，只是妈妈一直叫她打扮，又给她买了很多衣服，她平日才稍微注意一下。
回到房间，林琳把袋子立在地上，在书桌前趴了一会儿，像是累了。
下午去咖啡厅学习，晚上去上英语班。
想着，她又趴了一会儿，便疲惫地站了起来。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件棕色牛角扣大衣，最经典、保守的款式，没什么新奇，质感却十分不错。
她把衣服挂进衣柜，便开始收拾书包。
初二数学教科书、笔记本、演算纸、初三英语课本、练习册、笔袋…
对了，今天要交补课费，想着，她拉开了抽屉，抽屉里是厚厚一叠人民币。
自从妈妈生了弟弟，自顾不暇，对于林琳，只能是多塞一些钱给她。
林泰也总是给她钱，每一次她都收下，然后放进抽屉里。
于是，她用这些钱自己买文具，自己挑补习班来上，自己交补课费，连学杂费都是自己交。
林琳数了一千块钱，塞进大衣口袋里，背上书包便出了门。
弟弟总是哭闹，于是这段时间，她每一天都会去咖啡厅学习。
妈妈听到动静，问了一句：“你不吃饭啊？”
“不吃了。”说着，林琳穿上雪地靴，出了门。
走出楼栋，一阵刺骨凉风吹来，林琳不禁缩了缩脖子，把手插进口袋。
离小区不远，便是林城的中心商圈，商场一楼有一个星巴克，林琳走进去点了一杯咖啡，便坐下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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