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枯木龙吟照大千
苏决心中愤怒满溢，还好回来得早，不然恐怕此时苏庆欢已经在去往京城的马车上了！
苏决看着手中的小琴，不由得仰天长叹，这西楚霸王一力千钧，千人不可敌，年少举鼎，意气风发，但就是这样的一个霸王尚且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那死去的苏决，若非是自己恰好接过这具身体，苏庆欢定会落入贼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无耻小人。”
似乎感受到了苏决的情感，脑海中古琴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来，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
苏决抬头看着贺弄弦等人，目光沉稳如山，手下却是一变，曲调陡然上扬，院子里的众人顿时感到浑身一寒，仿若刀剑舐颈，血液冻结，就连喘气都有些艰难
铮铮的杀伐雄浑之气从苏决手下倾泻而出，带着摧枯拉朽的压力向贺弄弦扑面而来。
十面埋伏一曲，本就是描写汉军与楚军在垓下之战中的惨烈之局，苏决这段全曲中最激昂的九里山之战在此时发挥出了最大的效果。
此时连苏决的头发都开始微微拂动，这是琴师使出余音绕梁时，琴意外放显著的表现。
贺弄弦见势，脸色更加阴沉，他没想到一直以来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苏决在此刻居然变为他最大的绊脚石，而且以苏决如今十八岁的年纪便能达到这等境界，假以时日定会超过自己，甚至会超过自己的哥哥贺流飞！
贺弄弦不准痕迹的扫了扫四周，见并未有其余人在旁，并且即便这苏决通过了琴试成为龙额，那列琴榜也是明日方才下榜。
天时地利人和，为了永绝后患，现在便是除掉苏决的最佳时机！
“嘁，虽然杀县级琴试龙额会有些麻烦，但这是你送上门来的，怪不得本少爷！”
贺弄弦嘴角一划，目光陡然变得阴冷，犹如一条蛰伏的毒蛇，不出则已，一出毙命！
“去！”
苏决一曲奏至高潮，手下不再迟疑，一发轻盈却坚定的抹指径直弹射而出，在空中化为一柄尖锐的长枪，直刺贺弄弦！
“雕虫小技！”
贺弄弦冷哼一声，手腕顺势一翻，一床小巧华贵的古琴也静躺手心，娴熟的几下拨弦，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峰便横立在长枪面前。
“是《高山》！”
苏决只听起弦便认出了这首名扬千古的琴曲，没想到这贺弄弦凭借明谱级别的琴阶也可以唤出琴意虚像，莫非他也是列琴星子？
“当！”
一道金铁交接声响起，仿佛这座耸立的高山与这寒光闪闪的刀剑都是实质一般。
“现在该我了！”
贺弄弦将手中的小巧古琴横在身前，双目微闭，手下挑抹不停。
巍峨高山，肃杀之局，院子里所有人都沉浸在两个人的琴曲中，贺弄弦曲调虽高亢中正，却总暗含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奏至顶峰，又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苏决琴音雄浑饱满，仿若万千马蹄飞踏刀剑交接，一时间，两个人在琴技上竟难分高下！
院子里众人额头渐现阵阵凉意。
苏决依然低着头，神色不明，只是，指尖有些微微泛白，手中古琴发出的曲调也远不如开始时那般气势磅礴。
贺弄弦手下的山太过雄伟，只凭一刀一剑一马蹄，对着高山却有些无计可施，时间长了，必定会落得群山盖兵马的结局。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山越发地高耸，兵马喊杀声却渐弱，苏决的耳边有汗滑落。
就在这时，贺弄弦手指在琴上划出一道残影，曲调瞬间变得跌宕起伏、一气呵成，这万壑争流，是全曲精神集结之处，也是登峰造极之时。
“铮！”
苏决手中普通的古琴琴弦陡然一断！
一滴滴鲜红的血液从指间滑落，失去了手中的琴，琴师还是琴师吗？
苏决不知道，古琴从手中滑落，他无力的瘫坐在地，神情恍惚，赫然便是被贺弄弦的琴意伤及了心脉！
“余音绕梁又如何？在本公子面前，莫说龙额，就算是你们环县县令，本公子也有一战之力！”
贺弄弦很清楚琴师被伤及心脉后对修习琴道一途会有怎样的后遗症，但以他谨慎的性格，更是会选择直接断绝对方一切翻盘的可能性！
眼帘一垂，手中华贵小巧的古琴顿时腾空而起，曲调急转直上云霄，赫然便是到达高山顶后一览众山小的最高琴意。琴曲浑然天成，自然而然，大雅雍容，却杀意盎然！
一座座山峰尖顶直射还瘫坐在地的苏决，若是被击中，无遮无挡的苏决定会毙命当场！
“不！！”
“住手！”
凄厉的叫声瞬间响彻整个环县，包裹着极度绝望的琴意，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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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琴？琴者，道也，琴师只要心中有琴，手中无琴也有琴。”
“何为琴道？各道皆有其独义，抚弦自显之。”
“逐大道者，必然会历万般劫难。也会遇无穷机缘。小决，你且谨记，琴师一道中，你需要领悟的东西还很多，现在你触碰到的不过是琴道的冰山一角罢了。”
那日，苏决手持着国际古琴新人大赛冠军奖杯听着这番似懂非懂的话，看着老师远去的背影，苏决能做的，只有轻抚着手中的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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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苏决呆滞地接住虚弱的苏庆欢，此刻的苏庆欢犹如一朵萎靡的娇花，正散发着最后的几缕生气。
“哥……对不起……要是当初让你去学琴，又怎会遇到这些麻烦，都怪欢儿。”
苏庆欢气息虚弱的咧了咧嘴，依旧美丽，光彩动人，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遗憾与不甘，更多的，还是不舍。
苏决轻轻替苏庆欢拭去嘴角的鲜血，目光柔和的摇了摇头。
苏庆欢双手颤抖着捧上了苏决的脸颊，胸前的伤口血流如注。
“哥……这是欢儿欠你的……你要好好活下去！”
苏庆欢刚说完，便无力的倒在苏决的怀里，生气全无。
“嘁，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的，怪不得本公子！”
贺弄弦见苏庆欢居然为了给苏决挡下这一击，不惜牺牲自己，神情厌恶的看了眼坐在血泊中的苏决。
“贺公子，既然小娘子已死，那这小子是不是……”
“杀了吧，他琴心已被本公子所废，再使不出琴意，你们放心大胆上便是。”
“是！”
几个大汉听见贺弄弦如此说着，都各自紧握着手中的长刀，目光阴寒的走向苏决。
贺弄弦再不看苏决一眼，振臂拂袖收起折扇跃过土墙而去。在他眼里，收了苏决两兄妹的性命，不过像踩死两只蚂蚁一般稀松平常。
“呵，弱肉强食，冷血人间，好一个琴意世界，好一个幻灵界！”
苏决轻轻将苏庆欢放下，冷笑着站起身来，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面庞，让人看不清楚神情。
几名大汉见状，都不约而同的停在原地看着苏决，毕竟刚才苏决爆发出的琴意能量太过惊人，直到现在几人还是有些心悸。
“怕什么！贺公子说了，这小子的琴心都被废了，以他这小身板，还不是两刀的事情！”
为首的一名大汉为了怂恿其余同伴动手，也为给自己壮胆，急忙大声喊道。
“对！大哥说的对！”
“看他这模样，怕也是不想活了，让咱们兄弟几个给他个痛快！”
一人一句之下，几名大汉都是大喝一声，扬着手中明晃晃的长刀直冲向苏决。
“一个都走不了。”
苏决缓缓抬起头来，泛红的眼圈漫上一股血色，脑海中破碎的琴心顿时寸裂，化为漫天光点融入那床神秘古琴中。
尽数吸收了光点的古琴犹如满溢的容器，瞬间迸发出一阵强光，随着一声雄浑的龙吟，几名大汉竟被震退了数步。
“这是什么东西！贺公子不是说这小子的琴心已经被废了吗！”
“老……老大，你刚才有……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回光返照罢了！赶紧跟着老子砍了这小子然后回去找贺公子领赏钱！”
“杀！！”
强光过后，苏决盘坐在地，盘着的双腿上正端放着一床血意盎然的古琴，不是前世那床陪伴了苏决许久的古琴还能是何物。
只见那琴通体原髹黑漆， 漆胎不厚，漆色黯黑有光，此刻正覆着一层淡淡的血幕，煞是奇异。 琴面覆有象牙末，孔雀石漆灰。琴体圆中带扁。龙池圆形，凤沼扁圆形。池上方刻行书“枯木龙吟”四字。
没想到这床琴竟是枯木龙吟，想来以前定是琴通体过于残破，这才没能认出真容。
“枯木龙吟真见道，髑髅无识眼初明。喜识尽时消息尽，当人那辨浊中清。”
苏决缓缓抚着这床熟悉又陌生的古琴，岁月的痕迹尚且十分清晰，仿佛它经历过的事就在昨夜一般。
“铮！”
见几名大汉渐近，苏决单指轻轻一抹，一道琴意便犹如利刃般穿透了为首大汉的胸膛，这般琴意威力远超之前用过的两床普通古琴，不愧是足以媲美十大古琴的枯木龙吟，竟增幅至此。
看着自家老大无力的倒下，几名大汉瞬间萎靡了下来，纷纷丢下手上的长刀，跪倒在地祈求苏决的饶恕。
“方才你们得意之时，可曾想过饶过我二人。”
苏决轻叹一声，双手在枯木龙吟上连划出几道残影，几名大汉便尽数被琴音透体，纷纷倒地。各个伤口处不见鲜血，这是琴意凝聚到极致后的表现。
“不破不立，枯木里龙吟象征灭绝一切妄想，至大死一番处，再苏生过来，我自成一道。”
苏决缓缓收手，枯木龙吟上的血幕却并未消失，反而愈发强盛起来。
随着又一阵强光，苏决忽然发现自己和枯木龙吟的之间的联系突然断绝，琴身上的血幕陡然分离而出，化为一团血雾，将苏庆欢的身躯包裹而进，转而遁入琴身内，消隐不见。
苏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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