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雪,满路
这条富贵路的尽头，一个人影，骨扇红唇，莾靴金边，这便是燕三爷。
他笑了笑，“做的漂亮，干净利索。”似是嘉奖般，伸手欲摸沐歌的头。
沐歌头一偏，避开。
她低着头，说：“这是协议。再帮你做九件事，你还我自由身，别忘了。”
骨扇微停，燕三爷伸出的手很自然的放下了。他“哧哧”的笑了，眼带不屑，“自然不忘，你可别演戏太久，忘了自己姓谁名什了！”
沐歌握紧拳头，抬头与他对视，“自然不会忘。毕竟我还记得自己是个女的，你怕是忘了自己是个男的吧？”
燕三爷骨扇轻点红唇，仰望着月亮，似在思索。
停罢，他回望沐歌。沐歌冷冷的看着他。
“要不你试一下我有没有忘了自己的性别？”燕三爷神色如常的说着。
沐歌……不知接什么好。
“走了，你在那发什么呆？”燕三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沐歌疾步跟上。
* * *
沐歌回到森罗殿——三年前她被燕三爷带到的地方，在这学了三年的暗杀技巧和绣花人皮面具。
她躺在床上，有些乏，渐渐睡去。
一个穿着青色素裙的女人坐在沐歌旁边，她秋水眉目，一颦一笑，尽态极妍。
沐歌和她一同坐在一个有些凉的青石凳子上，石凳旁还长着浅浅的青苔。
女人手拿两个白瓷瓶，递给沐歌一个。
“谢谢你。”女人抿唇而笑。
“我怎么了？”沐歌顺手接过来，看了眼，里面是槐花蜜。
女人摇摇头，笑而不语。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什么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小路尽头，一个风流公子骑着白马悠悠走来。他喊了声，“雪儿！”。女人笑着应了声。
风流公子跳下马，牵过那女子的手。
二人牵着马，走在这长路上，恰如那年梅花开。
沐歌眨了眨眼。
风来，头顶的槐花纷纷扬扬的落着。一片槐花瓣落在沐歌的鼻尖。她轻轻取下，放在那女人给的陶瓷瓶中。
沐歌用手指蘸了些槐花蜜，嘬了嘬。
突然，泪流。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赵家，商业大户。家供蟾蜍，百年不衰。在商界混得好的，必定是涉足朝堂与江湖的。但涉足久了，难免树敌。
那日，赵几道惨遭人暗算，江湖一辈对其穷追猛打，他藏匿到一个猎户之中。猎户有一女，叫尹雪，日夜持汤看护赵几道。怕是赵几道的亲娘都没对他那么好过。
女美郎俊，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对上眼了。
赵几道痊愈要回赵家院，尹雪誓死跟从。尹父和尹母拦不住，便只得随他们去。
那年阳光正好，凛冽的冬风被春意涤荡着。
腊梅朵朵，你我如孩童两小无猜，天真烂漫的走在山路上。
可即到赵府，一切不过都是梦。
赵几道，乃名门赵家长房长子，自然是要接管赵家事务。回到府中，他同父辈学习掌家。父辈对着未来家主很是满意。
趁此机会，赵几道向父辈们提出想要娶尹雪为妻。
本以为可能要遭的父辈们的坚决反对，没成想他们竟都同意。
他欣喜若狂，立马着手去布置。
那年那日，阳光灿烂，十里红妆，他牵过心上人的手。以为此生无憾，却不知这是一切悲剧的正式开端。
之后，他得知了一个惊天秘闻。
赵家，百年屹立不倒，靠的是一只蟾蜍。
每次更换家主，要献祭。以未来家主之妻血肉供奉给那只蟾蜍，以求赵家世代繁荣。
他笑了，笑的泪流满面。
怪不得当他要娶猎户之女为妻，竟无一人反对！怪不得自己三叔的女儿赵芝兰一直心系自己，却从未说要嫁他为妻！怪不得历任家主姬妾成群，却从未有妻！
赵家所有人都是这场苦情戏的看客，冷漠而又残忍。
三个月后，一个穿着青色素裙的女子站在赵家嗣堂前。不知怎的，春日阳光竟这般刺目，赵几道看不清尹雪的脸。只记得那片槐花瓣染了血，在风中飘零。
尹雪的尸体被人用刀片一片片的割下。肉片整齐的摆放在瓷盆中，父辈恭恭敬敬的将瓷盆端在蟾蜍面前。
伴随蟾蜍的咀嚼声，父辈虔诚的向蟾蜍乞求赵家世代繁荣。
赵几道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切。
他默默的将尹雪的骨头收好、拼好。
沐歌突然明白了，在嗣堂里，尹雪对自己讲的不是“救救我”，而是“救救他”！
一个人天天看着爱人的尸骨，却天天活在自己勾勒的幻想里。
你说，这样的人结局会怎样？
尹雪求自己救救的人是赵几道。
沐歌抹了抹眼睛，鼻子有些塞塞的，感觉就像被人捏住了，无法呼吸。突然，她觉得有点不对，好像鼻子真的被人捏住。
沐歌欲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伸手，摸到自己鼻子前面有个手臂，她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沐歌想张嘴呼吸，没成想另一张嘴贴上来。
沐歌猛然睁开眼，眼前是个人脸。那人依然捏住她的鼻子，沐歌涨红了脸，跟溺死的鱼差不多。
终于鼻子上的手拿开了，沐歌恼怒的起身，却见床边站着燕三爷。
他俯视着沐歌，淡淡的说：“你已经睡了两天，别人怎么推你都醒不来。”
沐歌有些诧异的睁大双眼，突然她想到什么，问道：“所以你捏我鼻子？”
燕三爷不予回答，自顾的说着：“你这是被魇附身，若是再不让你醒来，怕是要睡死了。捏鼻子激发你的求生欲。”
沐歌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梦到什么了？”燕三爷问。
沐歌不知道说什么，顿了很久，才缓缓的说：“没有，没有梦到什么。”
燕三爷凝视沐歌一番，道：“这么容易被魇上身，怕是通灵的体质吧。你好自为之。”
说着，燕三爷走了出去。
沐歌坐在床上，看着燕三爷远去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一直白鸟叼着一个小小的陶瓷瓶，放在窗台上。
沐歌眼神闪了闪，起身，拿起那个小瓷瓶，抱在怀里，看着窗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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