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蝴蝶的安魂曲

　　秉剑阁前，冷冷清清的小园子里，他们三人在唱剑亭落座。

　　“这里很安全，我就开始说了。今晚我找你，原本是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寒池略微顿了顿，脸上有些犹豫。

　　“哥，你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够做的，都尽全力。”

　　“今日你也听到父亲说起我和未央的婚事。”他转头看着月华下静默不语的未央，“从认识未央起，我就只是拿她当作妹妹而已。我也知道她心里的人是你。”

　　“我是一个十分自私的人。我是在无法说服自己与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度过一生。我喜欢的人是……到了这个时候，告诉你们也不碍事了。我喜欢左长老的小女左承镜。”

　　“啊？”易溯风惊愕的张开了嘴巴。竟然会是这样。

　　当年，父亲忽然宣布寒池要去未央定亲的时候，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脸上并无任何悲欢，只是默默的点头。原来这门婚事，对于他而言，也是无法摆脱，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思前想后，父亲的决定已经宣告全族，若是更改，必然让父亲母亲颜面尽失，何况婚事取消之后，让未央如何与你再成婚。这事岂不成了易水城的千古笑话。”寒池语速缓慢，思虑长远。

　　“我原本想了一个主意，但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不过今日在易水寻你，无意间听到你们的对话，才有勇气与你们商量。”

　　“什么办法。哥，你快说。”此刻的易溯风心里的担子反而轻多了。以前之所以犹豫不决、内心焦灼，更多是因为对于寒池的内疚。听到寒池心里另有她人，反而觉得事情好解决的多。

　　“你们两个离开易水！”寒池顿了顿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这确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了。走，说来容易，但是你要放下易水城少主的身份，要放下荣华、衣食无忧的生活。你要想清楚，我不逼你。”

　　溯风兀自发笑，回头看着月华下静默的少女，伸出手掌，将未央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扣在自己的手心里，注视着眼前少女的眼眸。

　　“未央。你愿不愿，跟我走。”

　　额……真的可以吗？……

　　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的人，这长久以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压制的情感已经让她窒息。眼前的少年，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气息以及他的温暖，他们能够靠得这样近，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已经眼眶转红的少年。

　　用力的点了点头。

　　看到未央的反应，易溯风的心里仿佛被什么点燃一般灼热，言语失去了重量，只是将未央的手扣在手中，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寒池说，“我们走！我们两个愿意离开易水。”

　　“好！”寒池起身，脸上挂着清晰可见的笑容，“你们什么时候走？我为你们早做安排。”

　　“今晚就走！”他思虑的片刻，做了这样的决定，“今夜大家都在庆祝，守城的戒备比往日松懈，父亲母亲也无暇顾忌我们。明日清晨发觉得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出城很远了。”

　　“这么快！不过也好，免得夜长梦多。我的城里有个朋友，他那里有几匹好马。我去房里拿信物，顺便做几项安排。你们稍等，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这会速去速回，一会在这里等我。”

　　寒池起身，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园里。

　　“未央，你有什么需要回去取得东西吗？”

　　未央低头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也没有。”

　　他低头，发现自从刚才握住未央的手指，就片刻也没有松开。慢慢的将未央拥入怀中，他轻轻的扶着她冰冷的发丝。

　　“未央，相信我，让我治好你的眼泪。”

　　他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

　　未央看着黑暗里并不清晰的少年的脸庞，听着他在耳畔轻声的说，抬起太来，看着远处在天空不断绽放的烟火，觉得仿佛置身一场幻觉之中。用力的握住了易溯风的手指，生怕他忽然消失。

　　小径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寒池在黑暗之中走到他们面前。

　　“这是一封信，你们去城南酣梦酒楼找孙老板，把这封信给他，他看了这信会找两匹好马给你们。”寒池将信递到易溯风手里，然后又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锦袋，递给易溯风。

　　易溯风接过沉甸甸的锦袋，“这……”

　　“这是我近些年的部分积蓄。虽然不多，但是维系一段时间也够了。”

　　“哥，我不能要。”

　　寒池拍着易溯风的肩膀，“你就别和我客气了，离了城比不上家里，处处都用的上。就算你不要，难道也要让未央跟着你饿肚子吗？”

　　“哥。”

　　自从有记忆开始，这个名叫寒池的少年，就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闯祸的时候有他为自己开脱；受罚挨饿的时候，有他偷偷的送来包子；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他挡在自己的面前。

　　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要兄弟分离。而且，离别却来得这样快。

　　他上前抱住寒池，寒池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

　　“哥，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你对我的恩情，我今世难报，来世必当结草衔环！”易溯风半跪抱拳。

　　“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你不必内疚。”寒池急忙扶起易溯风。

　　“未央是个好姑娘，好好照顾她。”寒池回头看着一旁安然的少女，“未央，我的弟弟溯风，以后拜托你了！”

　　未央对着他笑，微笑颔首。

　　溯风从怀中取出竹筒，拔下木塞。整片林中立刻四溢浓郁的酒香。

　　这是寒池多年之前就埋在地窖里，他最宝贵的酒，在自己成年礼的时候都未舍得喝的酒——龙吟竹叶青！

　　传闻龙吟竹叶唯一生长的换月竹林已经从倾镜大陆上消失。世上仅存的龙吟竹叶被一位隐士收藏，在多年前赠与易水城城主，也就是寒池和溯风的父亲，而父亲又将这珍贵的竹叶送给了自幼就对酿酒痴迷的长子寒池。

　　但是在寒池的成人礼上，他竟然将他自幼就最宝贵的酒乘在亲手雕琢好的竹筒里，送给了溯风。

　　溯风将竹筒递给寒池。

　　寒池接过来，仰起头，喉结起伏，然后将剩下的一半递给溯风。溯风拿在手中，仰头饮尽。又将木塞塞好，重新放在怀中。

　　“好了，你们走吧。”寒池背过身去，易溯风拉起未央的手，“我们走吧。”

　　两个人已经走了，寒池依旧不断的眺望，看着黑暗之中两个人的背影，他的眼睛已经湿润。英俊高大的少年，素净安然的少女，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

　　“未央。再见。”他张开干涩的唇，念着那个名字，对着黑暗中渐渐消失的背影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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