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争执
与阿伦斯喜爱在各处宫殿前修筑喷泉不同，魔王的寝宫前只孤零零立着一棵枯萎的树。
“这是？”
娅莉上前抚摸树干，掌下的树皮干枯剥落，生机早已不知泯灭多少时光。
她又抬头看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的，将头上的天空切割成不同的形状。
“这树是先王妃当年亲手种下的，刚种的时候只是一根枝桠，慢慢长成如今这样。据说本来自神木，虽是植物却很有灵性。”
维琳抿了抿唇，继续说下去：
“在先王和先王妃意外逝世后，原本繁茂的树一晚上便枯萎了。当时的我还年幼，只依稀记得树上曾开过的花很美。”
那一晚意外发生后，自开花后就不曾衰败过的粉色花朵，纷纷扬扬飞落，如叹似泣。
撇去大陆流传的天才艺术家“银流”的身份不说，这是娅莉初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关于这位传说中的名人的事迹。
她既向往又好奇：“先王妃是个怎样的人？”
维琳一怔，瞬间唇角弯起，丢开一时涌起的伤感，双手合十，眼神发亮，似乎缀满了星星。
“先王妃既漂亮又温柔，琴弹得比拥有乐之魔力的先王还要出色，魔族一贯实力至上，很快就认可了她王妃的身份。
“由于我的母亲是她的侍女，她经常招待我和哥哥来宫里玩，还在树下准备好多吃的，边弹琴边说故事。
“宫里没人不喜爱她的音乐，每到这时，总有仆人偷偷跑来旁听，就是她消弭了我们对人族的偏见。”
过去多好啊！维琳吸了吸鼻子，眼睛隐隐有着湿润。
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打断了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她。
“你在行宫的时候，对我下手可一点也不心软，要不是我一点都不怕虫子，也许早疯了。”
娅莉抱怨说道，换成一般的女生，恐怕早被虫子大餐吓出阴影了。
维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那次确实闹得有点过分，关键是不但没吓到娅莉，反倒把自己吓到了。
“我听说人族女子都很娇弱，连小小的虫子都怕，这才好心想帮你练练胆子。”
这番理由娅莉自不会信。
“你们只是对先王妃怀有尊敬，对其他的人族依然轻视。”
娅莉不由对露的母亲越发好奇，这是要有多大的魅力才能使魔族打破种族的成见？
“先王妃自然是不同的，谁也比不上。而且正因为她不在了，我们更要好好考察一番，确定你是不是真的适合成为我们的王妃。”
娅莉读出了维琳隐藏在话里的不安。
“你们难道怕我欺负王？”
看到维琳一脸被说中的表情后，娅莉顿时感到不可思议。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人族，怎么可能欺负到他，你们的担心未免太多余了。”
明显她才是被欺负的一方哪。
维琳却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朵拉说人族很狡猾，尤其是宫里出生的女子，表面温柔背后阴险的数也数不清。”
她的话瞬间把娅莉的思绪拉回宫里的姐妹身上，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如此。不过朵拉——
“她又是谁？”
“啊。”维琳的笑容中带有狡黠，“不久后你就知道了。”
不想说便算了，搞得神神秘秘的有意思么。
娅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并不打算继续深究这名字，却没想到所谓的不久后，便是当天下午。
彼时她正躺在长椅上看书，忽然有熟悉的名字钻入耳中，引她向窗外望去。
“朵拉小姐，王妃目前正在休憩，我们不能放你进去。”守在殿门前的亲卫尽管不耐烦，依然好声好气劝说。
“撒谎！”女子身着常见的宫廷礼服，深棕色长卷发披在身后，柳眉倒竖，“她今天刚到，能有什么事做？我有重要的事找她，还不快让开！”
这是来找茬的？
想到上午维琳告知的这名朵拉小姐的言论，娅莉忽有所察，觉得手中的书都没那么吸引人了。
为什么对方会那么抵制她的存在，出于女人的直觉，娅莉认为一定和露脱不开关系。
维恩在布置完寝宫附近的防守后就回露的身边待命了，而维琳刚巧不在，算算时间，倒是快回来了。
正那么想，就听到维琳不客气的声音传来。
“朵拉小姐怎么没事老往宫里跑，上次擅闯书房，被王亲自丢出去的事难道忘了？这里可是王宫，不是区区国公府，想去哪就去哪，想见谁就可以轻易见到。”
即使面对的是贵族阶层，维琳依然面不改色，说话直接又大胆，丝毫不给对方面子。
这也是魔族的习性？娅莉讶然不已。
似乎结怨已久，只听到维琳的声音，这名朵拉小姐便立刻解下挂在腰侧的鞭子，就要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甩去。
在鞭子即将挥出的前一刻，娅莉抢先挡在维琳身前，喝止道：“住手！”
出于对陌生人的警戒，朵拉到底没有真的出手，目光不善地盯着对面。
“这就是魔族贵族家小姐的教养？”
娅莉双手交握在身前，身姿笔挺，不畏对方毫无遮掩的打量。
“没来之前，我总是忐忑，一言一行谨守礼数，害怕会给阿伦斯丢脸，如今亲眼见到了，才发现我的担忧是如此多余。
“魔族自诩万年大国，礼教方面看来也不过如此。”
原来正是她要找的人！朵拉心道正好，只是刚开口一个“你……”就被打断。
“听说朵拉小姐想找我，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告知？”
既然知道来者不善，娅莉抢先开口，第一时间掌握了交谈的节奏。
“你就是阿伦斯送来联姻的人，也不怎么样嘛。”朵拉拖长了尾音，态度不屑道，“听好了，王是我的猎物，你离远点，不准私下接近他。”
娅莉还没开口，维琳就率先跳出来反驳：
“你说什么大话呢？王怎么就成了你的东西了，王可是大家的！”
朵拉呵了一声：“说什么大家啊，你敢说你对王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要用你的思想来侮辱我，谁跟你一样——”
眼看两人又要吵闹起来，娅莉不慌不忙插言：
“朵拉小姐，您和陛下的过去如何我并不感兴趣，”她弱弱笑了笑，语气一转，“我只关心如今王妃的位置上坐着的是谁，想必这点只要不是故意瞎了眼，大家的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的。”
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她率先摆出送客的手势。
“若您还有其它方面的疑问，请正式递交觐见的申请。这里毕竟是王休息的寝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谒见大厅。”
看到朵拉想反驳，娅莉又补充一句。
“如此热爱王的您，想必定不会作出影响他声誉的事吧？”
几次被截断了话头，朵拉长长的指甲攥紧了手里的鞭子，声音压抑着怒火：
“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一个区区人族来指点，你先担心自己能不能活过这段时间再说吧！”
“维琳，”娅莉即刻吩咐，“记下了，若我哪天不幸遇难，朵拉小姐便是第一凶嫌。”
机灵的维琳立刻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
“遵命，王妃，到时我会第一时间通知王。”
“你们……”朵拉发现自己在言语落了下风，再说下去显然毫无意义，何况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逐渐恢复冷静。
她面色沉沉，警告维琳：
“看在维恩还有你未成年的份上，这次我就放过你。另外，我们与人族彼此争斗了几万年，虽不清楚王的打算，但你真的相信人族会轻易放下仇恨与我们从此和乐？”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娅莉，转身离开。
“未成年？”比起被威胁，娅莉明显更关注另一个点，她疑惑地看哪里都不像小孩子的维琳。
“是啊，我没说过么？”维琳歪了歪脑袋，“再过两年我就满百岁，到时就成年了。”
娅莉默然后又问：“另外四个和你很要好的侍女也未成年？”
“她们呀，都比我还小一些呢。”
听到这里，娅莉的呼吸窒了窒。
百岁对于人族来说已然是长寿了，对于魔族来说却只是刚刚成年……
这么说来，她之前是在和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打闹斗心眼？
突然觉得就算赢了她们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了。
娅莉面色复杂地望向维琳。
这孩子从出生起就在众人的关爱下长大，对她来说，露不仅仅是尊敬的王，也是类似于兄长的亲人吧。
可是看在对露心生爱慕的朵拉眼中，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盲目的爱情果然令人丧失理智。
娅莉的眼神闪了闪，幸好自己并不打算涉足感情的泥沼。
“关于朵拉说的……”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挑拨她和王妃的关系，维琳却无法忽视她话里隐含的可能性。
娅莉安抚地拍拍她肩膀，语调轻松：
“不用担心，除了做好一个合格的王妃外，我不会插手其它任何事。”
维琳轻皱眉头，面露茫然：“只是这样的话，王选择朵拉也很合适，为什么偏偏和阿伦斯……”
这就关系到宝藏的秘密了。
娅莉压低声音：“因为一些不能说的理由，此刻的我才会在这里。”想了想，她决定向维琳透露可以说的那部分，“等到事情圆满结束，我会离开萨尔瓦。”
与其到时候突然消失，不如早点透个风，让眼前的女孩有个心理准备。
维琳的思绪有片刻凝住，双眼呆滞。
所以两国间的联姻另有隐情，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接着，她又被娅莉打算离开的话题拉回现实，不禁眨眨眼：“你没打算留下来？难道一点也不喜欢王？”
娅莉想也没想就否决：“我跟他只是朋友，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
维琳睁大眼睛，好像重新认识了娅莉。
在她那么多年的印象中，还没有见过哪个女子会这样果断撇清和王的关系。
再想到平日里王对王妃明显的关心与爱护，她深吸一口气：“王太可怜了。”
一天之内，王被王妃甩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宫，人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得露莫名其妙。
“这是？”
书房里，露盯着希德手中递给他的东西，忍不住侧目。
“哦，听说你被甩了。”希德抬了抬镜片，目光怜悯，“这是我私下作为友人送你的礼物，希望你能早日恢复。”
“听谁说的？”露拎起礼物在眼前晃了晃，“不，我还是比较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送我这个？”
“我怕你受到的打击太大，无法振作。”希德理所当然道，“但是，心如果冻住了就不会感到太痛苦。”
露再次扫了一眼所谓的礼物，只见这是一本黑底烫金的书册，繁琐的书名占据了大部分封面：《远离枯燥乏味的生活——精选一千个冷笑话》，底下另有一排小字：炎炎夏日的冰爽读物。
“夏天早就过了。”露忍住把书丢回去的冲动，将之随手搁在一旁，在希德提出抗议前，耐着性子问，“你应该不是专程为了送这个而来，说吧，出什么事了？”
希德收敛起嬉笑的表情，神色严峻，沉声道：“有人申请召开国公会议，指名审判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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