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汉口

两天后，佣人将素芳小姑娘的行李收拾了2个箱子交给两位士兵，并让她跟着两位士兵去汉口的大姨母家。

        素芳的耳边回响起父亲昨晚对她说的话，“要乖乖听大姨母的话，等母亲治好了病就马上来接素芳，带素芳去坐大轮船。”

        她不想离开父母却也不敢有意见，有点怕大姨母却不敢给母亲讲，最终只能抹抹眼泪跟着士兵走了。

        到了码头，素芳小姑娘又高兴起来，到底是小孩子，心里的伤感不舍在见到新鲜事物后很快烟消云散。其中一个士兵将她抱起扛在肩上，向停靠着的轮渡走去。

        她第一次坐得那么高，觉得好有趣，这就是长江吗？好宽啊！那个轮渡为什么能在水里跑？对面那个大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到达江汉关码头，素芳终于看清楚那个大房子了，原来上面有一口大钟呀，声音可以传出去好远呀。

        郭家派了车子来接，素芳坐上车，士兵将2口箱子放进车里便告辞了。

        这就是汽车呀，素芳小心的摸了摸身下的皮质座椅，又伸手摸了摸窗户，看看外面，汉口和家里不一样的，这里街道又宽又平，不像武昌城里都是青石板铺的；街边的房子高高大大，还有彩色玻璃和镂空窗户，不像武昌城里的房子都是木头和青瓦；这里好多外国人呀，他们穿的衣服好奇怪，为什么要勒着脖子？

        武昌城里很少见到外国人的。

        汽车驶进一扇大铁门，停在一栋三层欧式洋房前，佣人拿了行李，领着她走上台阶。郭家太太带着女管家在门口等着，脸上是和煦的笑，素芳走过去，郭家太太倾身抱了抱她，边牵起她的手走进客厅里，边指挥佣人将她的行李拿到房间去。

        客厅很大，挑高的空间，水晶吊灯，沙发是绒面的，摸上去手感很好。素芳有礼貌的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郭家太太十分满意，果然三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对待她的态度也就更加和蔼了。

        “素芳不要拘束，跟自己家里一样，等晚上大姨父和仪君哥哥回来了，咱们一块吃饭啊，仪君哥哥很久没见你，念叨了好几次呢。”

        素芳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仪君哥哥一次，没什么印象，于是点点头，说：“大姨母，我困。。。”

        郭家太太赶忙安排，“就住在我房间隔壁，梅香，带她去认一认。”叫梅香的女管家带她上到二楼，找到自己的房间，素芳看见她的2个箱子都已经打开，行李也整理好了，无暇多想，钻进被子里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听见大姨母和谁在说话，可是声音不大不甚清楚。

        “丧事都办理妥当了？”大姨母还是那么威严。

        “是的，那家父母收了咱们的银元，答应回乡下去，大概是回汉川老家吧。”好像是女管家梅香的声音。

        “我的儿子我能不了解吗？仪君就是对我们给他定的婚事不满意，赌气呢。她生了儿子也不能改变什么，我看仪君没那么喜欢她。”

        “说的是，先前我也想岔了，孩子都有了还能没点真感情么？可那女子死的时候仪君少爷也不怎么伤心，面都不露，看来还是您看得准。”

        “可惜了，本是个好姑娘，弄成这样，生个男孩也没福气享受。”

        “我正要劝您两句呢，到底是您的亲孙子，又是头一个，您再不喜欢孩子的母亲，也得对孩子上些心，将来长大了孝顺您，岂不更好？”

        “我愿意原谅孩子母亲，也没有不喜欢她，我是恨仪君不争气，小时候乖顺，现在倒叛逆起来，大学没考上，婚事不乐意，现在弄出这事儿，真是后悔生他！”

        “看您，这有什么好气的，大学可以再考，孩子多多益善，放宽心吧。”

        “你让我好好想想。”

        她们谈话的声音低了下去，素芳又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淡，房间里昏昏的，一时间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

        外面传来婴儿细弱的哭泣声，呜呜咽咽的，听着心里凉凉的。素芳有点怕，本来对这里就不熟，她不敢再躺下去，决定起床去客厅，那里明亮，肯定安全。

        慢慢往楼梯处走，经过一个昏暗的小房间，掩着的房门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哭声，素芳突然想起上次大姨母来看母亲的时候说的话，大姨母家里添了个小男孩，应该就是这个了。可为什么哭了这么久都没人管呢？

        她推门进去看了看，小婴儿包在薄被里，皮肤有点红，毛发稀疏枯黄，眼睛哭得只剩条缝，嘴巴张着像喘不来气。

        她想起家里佣人说过，小婴儿不可以一直躺着哭的，鼻涕流进喉咙里会窒息，眼泪流进耳朵里耳朵会烂掉。素芳没多想，拿起自己的衣服袖子轻手轻脚的替小婴儿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咦，有点恶心，但是，算了。

        大约是感知到有人关心他，小家伙停止了哭泣，努力的想伸一伸手，无奈包裹的严实，力气不够大，只能放弃，他仍旧睁不开眼，呼吸还是有些重。

        素芳有点喜欢这个小婴儿了，大约是从小就总有人说，你母亲以后会给你生个小弟弟的，然而却一直没有，她心里多少有点惦记。现在好了，这不是现成的么？

        正愣神，管家梅香进来了，见到这一幕，微微一笑，她活了半辈子，见过的人无数，素芳小姐是个善良淳厚的孩子，让人只想好好疼爱她，看看，小少爷见着她都不再哭了，老人们说小婴儿的直觉是最准的，可见没说错，素芳是个好孩子。

        梅香将小婴儿抱在怀里，又转身招呼素芳，“素芳小姐，跟我下楼去吧。”素芳极轻的点了点头，不敢说话，跟在管家身后往外走去。

        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明亮而璀璨，照的人暖和又舒心，素芳终于不再害怕了，甚至见到坐在沙发里的大姨母，也觉得亲切不少，她主动走到大姨母身边坐下，又不自觉的靠在大姨母身边。

        郭家太太看她这样依恋自己，脸上虽没显露，心里是极感动的，小孩子心思最单纯，谁对她好那是做不了假的，看来自己一番心意没白费。

        郭家太太将小婴儿接过来抱在怀里，仔细看了看，小家伙平静了不少，眯着眼打盹呢，模样倒还讨喜。瞥见素芳也正伸头看呢，便想逗一逗她，“素芳，小侄子长得好看吗？”素芳先是一懵，而后抬头，“小侄子？不是弟弟么？”郭家太太和梅香都笑了。

        梅香仍是为小婴儿说好话，“我进去的时候，素芳小姐正在给小少爷擦脸呢，小少爷不哭不闹的，可见得两个人是有缘，您就是看在素芳小姐的面子上，也多看顾看顾小少爷。”

        郭家太太终于被说动，“好啦好啦，以后孩子跟着我还不行么，哪里就亏待他了。对了，这都已经满月了，老是小少爷小少爷的叫可不行，得取个名字，仪君和他父亲是管不上这些小事的，我来取吧，叫梓和怎么样？郭梓和。”

        梅香彻底放下心来，郭家到这一辈族谱上就是“梓”字辈，既然取了这名字，那就是正式承认他，以后无论读书、生活、成家、立业，都是郭家的子孙了。

        素芳也在心里默念“梓和，梓和，你以后要陪我玩哦。”开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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