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处罚技巧

　　既然人多，张行天索性将办公场所搬到了院子里。

　　他老人家自己正坐在大门前，两侧斜摆着共十张椅子，分别坐着治安房那名金丹三层叫做支道都的署事和九大处的负责人。前面垂头丧气站着的，就是大牛、二妞、小齐、小易四人了。这四人侧后，还站着两名弟子，正是当时负责发放听课凭证的。

　　外围则是看热闹的弟子，茗潜峰上，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流动人口。纠风处本就不大的院子，满满当当挤了数百人之多。这些人，有的是上午听了课后，等着参加下午的集体娱乐活动，中间就跑过来看热闹了。有的则是提前过来观看此后几天的课程安排，好筹划怎么排队听课的，反正无事，正好看热闹。

　　明思域限于身份，没法大模大样地坐到前面，不过她当然也不可能挤到人群中。张行天给她在大门的侧后摆了张贵妃榻，榻前摆了张茶几，茶几上则是各种仙果、点心、美酒。美女今天生日，张行天讨好起来是尽心尽力。

　　既然张行天来了，并且摆出这么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就免不了要当事双方和发放听课凭证的茗潜峰弟子都重新述说一遍经过。他们说不清楚的，还不时有人从观众中蹦出来补充。对这些踊跃发言的观众，张行天让纠风处负责记录的弟子都登记了身份和姓名，并认真记录了他们讲述的内容。

　　这个过程中，基本都是张行天在问话。不管是对谁，他的神情虽然威严，态度却很温和，也显不出对哪一方的好恶来。

　　事情问得差不多，张行天便微笑着朝支道都说道：“支署事，我看这斗殴的事，还是治安房处理才是，不知支署事意下如何？”

　　支道都到茗潜峰后，一直是国华等人在接待，严格说来，金丹接待金丹，没什么不正常的。可支道都是刑律院的人，又有着处理门人的权力，到各附峰办事，一般的元婴长老，都免不了要出来寒暄几句。赶上饭点，陪着用个餐什么的，也是应有之义。

　　如果张行天中午没回，支道都也不至于有什么想法。不过张行天都回来了，却把支道都晾在一边，自己陪着美女吃饭去了，支道都就不免有点小郁闷了。当然，这点不满，支道都不敢表现出来。眼下张行天问得客气，也符合铸剑门处理这种事情的规矩，支道都自然不会提什么异议：“师叔说得是！此事正当如此！”

　　张行天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叫正当如此？难道说如果我说的话不是正当如此，你就要反驳了？

　　这不怪张行天多心，实在是支道都回话之时，神色有点，怎么说呢，反正就是让人看了不舒服。这种面部语言表达的内容，对中土的修士而言，往往是极其不敏感的。偏偏这是张行天前世惯熟的，一下就感受到了对方的抵触情绪。

　　张行天心里哼了一声，暂时既然无法与支道都计较，就懒得计较了，他现在的眼中，对于外峰的金丹，还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如果是有希望招揽的，多琢磨一下未尝不可，如果是真有很强敌对情绪的，也会重视一下。象支道都这样，因为种种原因对张行天有点抵触的，他还真是懒得理。

　　“斗殴的事，那就交给治安房了。不过你们买卖排队位置的事，却是要由我茗潜峰来处理了！”

　　因为支道都刚才极其隐晦地表现出了不满情绪，关于谁负责处理买卖排队位置的事，张行天也就懒得再征求支道都的意见。况且宁珏已经说了，支道都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环节。

　　“你上前一步！”张行天一指小齐，“你出售排队位置的行为，破坏了茗潜峰正常的授课秩序。虽然我们茗潜峰的相关制度中，没有禁止这种行为，但只要有正常的思维，都能够预见到这么做的后果，必然会导致买卖排队位置的现象越来越多。最终的结果，就是影响授课秩序。所以，我要对你的行为进行处罚。”

　　说到这里，张行天飞快地斜了支道都一眼，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至于小齐，则是抬了一下头，欲言又止。

　　“不过，你并非我茗潜峰弟子，我没有权力去扣除你的月例或是罚你承担杂务，那是支署事所在的治安房或你所在虎门峰的权力。所以，我只能处罚你，在一个月内，不得再到茗潜峰听课，如果再犯，则永远取消你的听课资格！还有，你今天出售排队资格得到的灵石，必须退还。这你能够接受吗？”

　　张行天说完这个，又留意到支道都的脸色有点变化，那丝不以为然不见了。

　　小齐则是长吁了一口气，他最害怕的还是扣除月例。他刚才也想辩解，说你茗潜峰不能处罚我虎门峰的弟子，不过哪里敢说出口？眼下被取消一个月的听课资格，加上退还今天得到的灵石，这个处罚应该说是比较宽容了，也确实属于茗潜峰可以处罚的范围。

　　“弟子认罚！”

　　张行天接着说道：“不过，你的行为也使得我发现了一个漏洞，这客观上对完善听课制度有利。本来，我要把你以往所获的灵石都追缴回来。只是这样做的话，这些灵石不好处理。如果退给购买的人，他们已经通过这个进行插队，挤占了别人听课的机会，我不能鼓励这种行为。如果收缴，我也不能让弟子们背后骂我刮地皮。既然因为你，使得我提前发现了这个漏洞，前面的灵石我就不追缴了，算便宜你了吧！”

　　张行天话语刚落，四周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听张行天断案，比听别的长老们训话有意思多了。

　　“其实，如果你主动把这个漏洞报告给我，而不是利用它谋利的话，我会好好奖励你！比如说，奖励你一百个课时。遗憾的是，你没有选择这么做！我在这里也可以告诉你和大家，今后不管是谁，不管是茗潜峰弟子还是外峰弟子，只要发现了类似的漏洞，或者举报他人类似的行为，或者提出对茗潜峰有利的建议，我都会给予奖励。奖励的物品，则是功绩点或课时！”

　　此言一出，四周便想起了窃窃的议论声。功绩点和课时，就是茗潜峰弟子和外峰弟子的硬通货。功绩点不用说，直接就可以兑换灵石。到十月份后，课时再也不是免费的，是要花灵石买的，甚至有灵石都买不到。今天因排队而引发的冲突，实际不就是为了课时？即使不考虑排队的因素，单听取一百个课时的花费，怎么也要数千灵石了。

　　张行天处理完小齐，略带得意地扫了一眼四周。支道都和九大处的负责人，脸上都是佩服的表情。当然，也许有人是装出来的，但至少没人能够明着挑出什么毛病来。至于院内的数百弟子，兴趣点都被转移到功绩点和课时上去了，反倒没有几人体会到了张行天处理事情的技巧。

　　明思域坐在大门后，对自己的小男人也是越来越佩服了：处理个把练气弟子不难，但要有理有据地让大家都心服口服，就不容易了，而要借机发动大家一起来完善仙学制度，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

　　处理完小齐，张行天又一指大牛：“该你了，上前来吧！”

　　大牛一愣：“我也要被处罚吗？”

　　张行天点头：“当然，如果你不买，自然没人卖。他有责任，你也有责任！”

　　这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师叔祖，弟子有话要说！”

　　张行天一看，是一个中等身材、面容消瘦的筑基弟子，高举着一只手，踮着脚在向中间张望呢！

　　张行天印象里，在一开初了解情况时，此人也曾主动发言来着。并且一张嘴就不带中断的，比小齐都说得多。后来要不是张行天打断了，估计都能说到天黑。张行天想一想，此人似乎是叫魏兴铭。

　　这个魏兴铭，也是铸剑门中筑基弟子里的有名人物。他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修行也不是因为帅，而是因为铁齿铜牙。魏兴铭有个外号叫做“两斤半”。中土有句俗语“三斤重的鸭子两斤半的嘴”，专门形容口齿伶俐的特殊人才。大家都知道，鸭子的嘴既大且硬，至于三斤重的鸭子两斤半的嘴，那这鸭子的嘴有多厉害，大家都能够想象得到。这个“两斤半”的来由，就是这句俗话了。

　　此时的张行天，虽然觉得这个魏兴铭有些罗嗦，但对“两斤半”还没有切身体会。为了表现自己的亲民和大度，他就施施然朝着魏兴铭挥了挥手：“你出来吧！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魏兴铭兴冲冲地从人群中挤出来，薄薄的嘴唇兴奋得直哆嗦：“师叔祖，弟子不明白，刚才你说没人买就没人卖，但如果没人卖，那不是也就没人买了？所以弟子觉得，买的人没有责任！”

　　张行天一开始还想着要以理服人：“我也没说都是买的责任，而是买卖双方都有责任，并且是卖的一方责任更重！”

　　魏兴铭摇头：“非也，非也！要说责任，还是授课方的责任。如果准备的座位足够，自然就无人买卖！”

　　他这么摇头晃脑的，还把责任扯到茗潜峰头上了，张行天自然不乐意：“照你这么说，我茗潜峰免费给大家授课，反倒是错了？”

　　魏兴铭胡搅蛮缠道：“授课自然是没错，但授课却不提供足够的场地，那就是错！而且，免费也不是永久的，说免费授课，实际是以偏概全！”

　　魏兴铭在中间侃侃而谈，周围的人则早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对于元婴修士而言，筑基弟子也与蝼蚁没多大区别。筑基弟子冒犯了元婴长老的话，当场被修理一顿都是轻的。遇到脾气暴躁的元婴修士，即使被打死，门派也不会过于追究。有了筑基弟子的冒犯行为在前，可就不能算元婴修士无故残害同门了，元婴长老的尊严，也是需要维护的。

　　魏兴铭的这幅神态，令张行天想起了前世的律师。这种人才，向来是无理都要搅三分的。今天这种场合，与他计较的话，未免有失身份，与他争辩的话，还真没法说服人家：人家就是以辩论为乐趣的，不是为了道理而争论，而是为了争论而争论！跟这种人讲道理，完全是对牛弹琴。估计即使是张仪复生，也没有办法在他面前做到以理服人。

　　想到这里，张行天就不愿意再跟魏兴铭解释什么了：“你退下吧！你说的这些，都是强词夺理，不值得反驳！”

　　魏兴铭还不服气：“师叔祖，所谓道理越辩越明！如果我没有道理，你大可以说服我！怎么能剥夺我辩论的权力呢？”

　　张行天冷笑一声：“在我面前，你有没有辩论的权力，是由我说了算！宁珏，把他撵出去！”

　　张行天一发火，现场马上安静了下来。不待宁珏动手，早有丁家齐领着纠风处的弟子上前，架着魏兴铭出去了。

　　魏兴铭当然不敢抵抗，但嘴里却一直还嚷嚷着：“师叔祖，我还有话要说啊……”

　　魏兴铭这么一搅和，张行天的心情也变得恶劣了不少。他今天公开处理此事，就打了招揽人心的主意。如此一来，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至少本师叔祖和蔼可亲的形象，已经被泼上了污点。并且魏兴铭的歪理邪说，未必就没有弟子会受到蛊惑。可往深里想一想，魏兴铭虽然是为了辩论而胡搅，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茗潜峰的设施，都是门派资助修建的，自然应当为门中弟子提供服务，服务有不足的地方，茗潜峰作为管理方，似乎也不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

　　把魏兴铭清出去后，纠风处就消停了许多。张行天接着处理大牛。

　　“你的责任相对较轻，所以，我只罚你今天不能听课。你服不服？”

　　大牛虽然憨厚，口齿也不伶俐，但不是傻。张行天的处罚，实际等于没有，因为大牛今天本就没有打算听课，帮二妞排的队，也没有拿到听课凭证。并且小齐的灵石也退还给他了。说是处罚，不如说是为他主持了公道。

　　“全凭师叔祖做主！”

　　“嗯。”张行天点头，正在大家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时，张行天又一指负责发放听课凭证的那两名茗潜峰弟子，“你俩上前来！”

　　那两人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作证来了，看见张行天脸色不善，两人对视一眼，迟疑着往前走了几步。

　　“你两人知错吗？”

　　“弟子不知。”

　　“谅你们也不敢明知故犯！现在我告诉你们错在哪里。你们的错，在于态度生硬，激化并放任矛盾的发生！你们身为茗潜峰弟子，如果别人欺辱你们，我作为峰主，自然会为你们讨回公道。但是，我也不能容忍，你们倚仗茗潜峰弟子的身份，就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我推行仙学，既是为了茗潜峰弟子，也是为了铸剑门门人。我茗潜峰本只是铸剑门的一份子，门派荣耀，才有茗潜峰的荣耀！真有本事的，在大比中，到无形谷、灵台阁的面前显露去，不要在门人面前显摆！”

　　“发放听课凭证，既是你们的职责，也是你们为茗潜峰做出的贡献。之所以茗潜峰能够给你们提供修炼的机会，是因为你们能够为茗潜峰做出贡献。而之所以你们能够做出贡献，是因为有这些来听课的门人弟子！也就是说，这些来排队领取听课凭证的外峰弟子，才是你们能够在茗潜峰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们不热情接待，反而恶言相向，岂不是大错特错！”

　　张行天这番话，透露出两重意思。

　　一是给法万通长脸。法大掌门给茗潜峰提供了不下十亿灵石的物资。茗潜峰依靠法万通的拨款修建教育基础设施，外峰的弟子却要付费听课，这一点难免有人会嘀咕。张行天这里强调一下茗潜峰弟子对铸剑门的归属感，就是提前打预防针。只要法万通满意，仙学就不会受到门派的干涉。

　　二是挽回一点“两斤半”指责授课方也有责任的不利影响。要知道，今后茗潜峰因推行仙学而造成的财政赤字，还指望着外峰弟子来填呢！为了这个，张行天差点把顾客就是上帝都说出来了。所以言辞之中，一边要端正茗潜峰相关人员的服务态度，一边也要交好外峰弟子。

　　那两名弟子被张行天训得一愣一愣的，赶紧点头认错：“弟子知错了，请峰主处罚！”

　　“既然你们知错了，我也不为己甚。各扣除你们十个功绩点吧！”

　　这个惩罚，比起刚才对外峰弟子的惩罚来，就严重多了。

　　现在茗潜峰的功绩点和灵石兑换比例，是一比五十，而要用灵石购买功绩点，则对不起，是六十比一。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茗潜峰的弟子都不会将功绩点兑换为灵石。不单因为两者的兑换比价有差异，也因为用功绩点在茗潜峰直接兑换法器、丹药、法术之类的，比兑换为灵石再向门派或是外面购买要合算得多。

　　这个差别是张行天故意设置出来的。一是为了鼓励弟子们去挣功绩点，二是为了将弟子们手中的灵石用功绩点换过来，集中财力办大事。

　　现在茗潜峰的练气弟子，大概平均每个月可以挣到三、四十个功绩点。十个功绩点，就相当于小半个月白干了。

　　说完这个，张行天又看着侧面坐着的杜振东：“振东，你可知错！”

　　如果一开始，杜振东估计也说不出来，现在看了前面对那两个茗潜峰弟子的处理，杜振东自然明白了张行天的逻辑，赶紧站起来躬身道：“弟子知错了！”

　　“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杜振东道：“弟子作为教务处巡检，未能约束住轮值弟子！他们对待外峰弟子态度生硬，弟子也是有错的！”

　　张行天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是不全面，也不是重点！你最大的错误，是没有把教务处的日常事务安排好！既然现在听课的人这么多，大家都连夜就来排队。你完全可以提前将剩余的座位数公布出来，避免大家浪费时间。这种事情，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肯定能够想到。由此可见，你作为巡检，有不够称职的地方。这才是你最大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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