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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回到府中,已是日挂西南了。顾宝格一路上如何逗乐都不能哄她一笑,临别时也是垂头丧气的。

        齐青蓁在府门口下了马车,恰好赶上梁夫人差仆人送来药材。梁夫人倒是阔绰大方得很,许是今日见过齐青蓁心里落了定,送来的都是些名贵药材,川穹人参、鹿茸虫草。齐青蓁请那车夫代母亲谢过梁夫人,心想改日得去梁府亲自拜望才好。

        入了府,吩咐下人把药材都妥帖收好。齐青蓁先去换了衣服,然后去涵容院向齐母告归,这时她的另一个叫红樱的丫鬟却走了过来,神秘地将一封信件塞到她手中。

        那信是用红蜡封的,外面什么字也没写。齐青蓁看了那丫鬟一眼,低头拆开信封来瞧,里面的字迹工整细致,末端落尾却是元颀。

        自打齐青蓁要与梁家说亲,齐母便不许她再与元颀来往。也是今日从顾宝格口中,她才知他近日的景况。元夫人看得他如此之严,他还能把这封信辗转送到红樱的手里,想来也是遭了不少波折。

        齐青蓁蹙眉扫了一眼那信里的内容,当真是字字恳切:“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原身与他相处的种种。

        清凉台上,两稚童相倚喂鱼;暮雨亭里,他与她不期而遇。他们二人的情谊从来不宣之于众,即便是在花会席间相见,也总是远远地对望一眼,彼此知晓情谊,便与旁人无关。她身子不好,元颀就多方寻医,又是翻典籍徇医理,俨然已是半个大夫。她为了嫁他,暗自珍重,从不抛头露面,惜名闺中。

        二人都只待成年,便将这一段姻缘顺水推舟。却谁知事与愿违,元夫人和齐母如今都不允诺。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加之今日之她已非昨日,齐青蓁既已下了决心,就没有再与元颀割舍不清的道理。

        午后斜阳,她坐在廊桥水畔,将信纸缓缓地折了起来。

        红樱小心地道:“那送信之人说,若是小姐有回信,也请及时交与他,他好转交元公子。”

        齐青蓁却摇了摇头,看着指尖的信笺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刻,她却将那信纸撕碎,转手向廊下流水里纷扬下去。

        云碧和红樱都大惊,不解地问:“二小姐这是为何?”

        “如今这情况,我与他是再无可能的了。”齐青蓁转头看着廊下,纸片落花一般随水流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她回过头道:“与梁家的亲事是已经说定了的,依照母亲的意思,不日便要合八字过六礼。这时间若传出我与他人信笺传情的消息,梁夫人会怎么想,母亲又要如何自处?再说,元夫人早已对儿媳妇心有所属,我既知道他最终无论如何不能违拗长辈的意思,现在还念念不忘旧情,又有什么意思呢?”

        齐青蓁接着便去见了齐母,向母亲陈述了自己心中所想。

        “除了梁夫人,更应该去见的是梁老太爷。”齐母听后感叹道,“若不是梁老太爷守诺,以我们如今的景况,梁家这种仕宦贵家,只怕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啊!”

        齐母神色忧郁,便是近来听到不少议论。那梁家小公子在京城里也是个风云人物,忽地娶了名不见经传的齐家女儿,连顾宝格都怀疑她是有了那攀附权贵的念头,遑论旁人。

        齐青蓁道:“母亲也不必多想,纵然外头有什么议论,说我们攀梁家富贵,到底婚事是梁府同意的,我们也不必心下有怯。母亲不常听人说,越是富贵人家,越不缺那些身外之物,倒是更看重人的德行操守。或许正是因为父亲和哥哥清誉在外,梁老太爷才能如此信守诺言啊。”

        女儿如此善解人意,齐母听在耳中更觉宽慰,她微笑着道:“如此,我们明日便去拜访梁夫人吧。”

        齐青蓁点了点头,齐母却突然转而问道:“我听下人说,你今日在山上,撞见了首辅李大人和平阳郡主?”

        齐青蓁怔了一下,缓缓点头:“是。”

        齐母道:“那平阳郡主为人高傲,身后又有权贵撑腰,你可没得罪她吧?”

        齐青蓁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齐母却喝了口茶,幽幽叹气道,“想来你哥哥入狱这事,你二叔也是去求过李大人的,只可惜你哥哥人微言轻,如今入了大狱,你二叔在前厅等了三日,连李大人的面也没见着呢……”

        “……是吗……”齐青蓁扯了个笑,勉强遮掩住自己的慌张。

        “你是谁?”随着一道阴影遮住阳光,冷冽的声音传入朱蓁耳中。

        她躺卧之处是李府的小莲塘,此处清风徐徐流水潺潺,正是李尚国吩咐下人带她来的。

        朱蓁起先很不乐意去,她知道朱桡开口支开她,就是不想让她听接下来的事情。但朱蓁心道她如今也十四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什么要紧事听不得。于是哼唧着不愿意走,直惹得朱桡当堂快翻了脸。

        “蓁儿,不准胡闹!”朱桡板着脸孔教训她,瞪她的眼神跟在家中拿鸡毛掸子追她一般无二。但如今在李府,朱蓁知道他再生气也得注意形象,所以才不把朱桡的恐吓当一回事。

        花一般的少女生了气,冷脸揣着手站在花窗下,说什么就是不愿意走。朱桡差点就发作起来,幸好这时李尚国站起身来,走到朱蓁身边和颜悦色地劝说:“郡主,老臣府中有一处水景,名曰小莲塘,乃是当初南方启明园的园主亲自设计,景色倒是可圈可点。郡主难得来府上一回,不去看看倒实在有些可惜了。”

        知道李尚国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朱蓁勉强地回转了脸色,回看朱桡仍是一副要随时跳将起来打她的模样,她心里冷冷一哼:算了,还是不要惹得他吹胡子瞪眼了。

        她倒不是怕了他,真要动起手来,朱桡可不一定能逮得住自己这个妹妹。毕竟当初那些拳脚功夫,可都是朱桡手把手教给她的。

        于是她便回头,嫣然一笑,端的是满室华光:“启明园,不就是那座据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园林么?”

        李尚国眯着眼一笑:“正是。老臣偶有机遇得遇园主,专程请了他来京城设计,郡主可有兴致一观?”

        到底是启明园的大名打动了她,朱蓁最终收起了自己的脾气,昂首阔步地跟着下人走出了正堂。身后的李尚国则几不可察地呼出了一口气:这个郡主,委实难伺候。

        而李尚国一回到座位上,朱桡立刻一脸歉意地起身赔罪:“李大学士海涵,我这妹妹被我宠坏了,今天实在是失了体统,冒犯了大学士,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李尚国客气地微笑,衔了一口茶摆摆手:“郡主天真烂漫,直来直去,乃是性情率真之人,宁王殿下倒也不必责备她。”

        李尚国都这么说了,朱桡便叹了口气,再次坐下来,接着道:“其实建宁她小时候倒也乖巧可爱,只是体弱多病,我母亲为了能养活她,便要我如男孩一般带着她,一来二去就成了如今这幅性格。后来我母亲故去,我又忙着没空管她,她就开始胡作非为。如今到了京里,皇后娘娘又宠着她,还给她封号,才养成了她现在这般骄纵。”

        朱桡这般解释,也不过是为了缓和气氛,李尚国听后便哈哈一笑道:“皇后娘娘的眼光,能如此疼爱郡主,自然是不会有错的,宁王殿下就不必如此担心了。”

        这边,朱蓁就随着李府下人,顺利地来到了小莲塘。

        朱蓁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毕竟作为皇室,她从小见过的美景不少了。但站高望低,小莲塘这地方虽只是半亩水塘,但湖心一道水榭凸出,隔水这边亭台相望,四周假山攒尖,绿柳摇曳鲜花含苞,水面上白鸭划行,也确实有些水村山景的超然了。

        游廊下,朱蓁指着湖心的水榭问:“那地方是哪里?”

        李府的下人不敢怠慢:“那是悦心阁,是少爷的书房。”

        “书房?”朱蓁一听觉得好笑,“把书房设在湖边,那满湖水气还不把书都洇潮了?”

        那下人却道:“那书房是少爷的书画阁,藏书并不在此处。何况少爷只是春夏两季会暂来此处,并不会有如郡主所说情况呢。”

        提到李府的少爷,那下人言辞中含着恭敬,朱蓁却没在意,边走边问:“哎,你们家少爷叫什么名字啊?”

        “李寒山。”

        “李寒山……”朱蓁手里晃着流苏的扇子,远远看到湖中春光明媚,突发兴致,“我要去那湖心看看!”

        下人顿时慌了手脚,低下头嗫嚅着道:“郡主,我们家少爷,不许生人随意进他的书房。”

        然而建宁郡主哪里管这些,一有人忤逆她就生气,回头瞪那下人一眼:“你敢不从,当心我现在回去告诉李大人!”李大人在建宁郡主面前都得小心翼翼的,那下人方才还看在眼里,又怎么敢拂了朱蓁的意思,只得小心地把人请了过去。

        而那朱蓁进了悦心阁,到处逛逛看看,推开临湖的窗子四处望去,只觉风景如画怡然自得。过了一会她就让那下人给她搬了一把藤椅过来,躺在悦心阁门口的月台上晒太阳。

        于是当李寒山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华妆丽服的陌生女子,正躺在悦心阁前的大理石台上小憩,而她身下的藤椅,正是从他的书房里搬出来的,他平日里常用的那把藤椅。

        “你是谁?”李寒山阴沉着脸,径直走了过去,他高大的身影一走近,立刻挡住了照在朱蓁脸上的阳光。

        “你又是谁?”背对着日光,朱蓁瞬间没看清来人的面目,只觉得被打扰了心情不虞,因此语气就不是很和善。

        “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你躺的是我的椅子。”李寒山冷冷地道。作为一个从小就很傲气的人,他十分讨厌陌生人动他的东西,甚至后来发展为习惯,有些贴身的东西,连父母也不能碰。因此朱蓁的行为,可说是极大地踩在了他的雷区。

        没想到眼前这女子听后却歪了歪头,一点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用团扇遮住自己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晶莹水亮的眼睛,那瞳孔适应了光线,迅速地变得黑亮起来。

        这李家少爷……长得不错嘛。

        眼前的女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李寒山不悦地蹙起了眉,却只见对方娇声娇气地望着他笑:“哦,原来你就是李,寒,山。”

        这轻佻的语气,立刻败尽了朱蓁在李寒山心中的所有好感。

        可即便娇贵如朱蓁,对情之一字也是初初开窍。她又怎知最初想让那少年在她面前俯首的想法,原来是心动催生的占有欲。

        “我是建宁郡主,你见了我怎么不行礼?”

        她自在地靠在躺椅上,一副懒散模样。可别说行礼了,李寒山定看了她一会,竟然什么也没说,直接把她当成透明人,进屋子里去了。

        朱蓁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无视,气愤当头,她立刻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就跟了进去。

        少年身姿如松,进了屋子打开窗扇,便吩咐下人研墨写字。朱蓁跟进去便见他已坐在花梨木书桌前,眉目低垂着用镇石拂纸。那侧脸浓眉挺拔,五官俊朗,神色却疏淡冷漠。窗外日光明媚,湖上清风自窗扇吹入,朱蓁轻轻地咬牙,心想这个李寒山真是嚣张极了。

        “你父亲见到我尚且要行礼,你敢这么大胆无视我,就不怕我告诉你父亲么?”她提着裙摆站上竹阶,就立在低头写字的李寒山身旁。少女身上的梅花熏香幽幽地传过来,他鼻息间一片清香。

        李寒山不悦地屏息拿起笔,刚写了两个字就听她在旁边轻哼一声冷笑道:“李寒山,你可以对我无礼,我也不强求你。大不了我回宫后在姨父面前说上几句,就说我今日在李府看到亭台楼阁金碧辉煌,名帖字画赏玩不尽。府中更是有一处小莲塘,乃江南第一名园园主所建,此处宜人风光,是连我这个皇家郡主看了,也不由咋舌的风景呢……”

        李寒山总算抬起头来,目光里却是克制不住的厌恶,但他这般紧蹙眉头,克制的表情却更令朱蓁心痒痒。

        哼,还治不了你?她回看着李寒山,仰着脖子得意地想。堂堂殿阁大学士,在府中暗自敛财享乐,即便不是真的,圣上的猜忌也够你们喝一壶了。

        李寒山却仍旧冷笑,侧头看她:“敢问建宁郡主,到底要做什么?”语气里那股嫌恶是被压下去了,那股疏远的傲气却丝毫没减。

        朱蓁不乐地道:“大燕尊卑有序,你区区白身,先是无礼于我,又怠慢在后,我要你跟我赔罪致歉。”

        没想到李寒山听后却侧头,嘲讽地轻笑了一声,完全是不把她当一回事,朱蓁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笑什么?”她咬着牙问。

        她一问,李寒山便站起身来。他已是十七的少年,身量高大身姿挺拔。朱蓁虽也不矮,到底也是女儿家,相比之下更纤瘦些。而李寒山似乎更是故意要让她难堪似的,不仅一点不怕她,反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要盖过了她这个郡主的气势一般。

        “郡主这话说的,当真是无中生有了。”他开口,低哑深沉的声音,说起话来却斩钉截铁。

        “郡主虽是皇家的人,但皇家做事也要讲道理。郡主外来为客,在下在李府为主。客随主便。郡主不经我的同意,擅自闯入我的书房,又令人随意挪动我的东西,这事即便是闹到皇上跟前,我也不觉得郡主有什么占理的。”

        “郡主先不懂为客之道,却硬要责我以尊卑不明,分明是强词夺理。何况这也便罢了,若定要责我以不尊,我也能向郡主道歉赔罪。但郡主却毫无容人之量,不仅以威势硬闯入我的书房,还扬言要污蔑我李家以敛财之罪。如此行径,可见郡主为人。孔子说身不正令不行,本来我有意向郡主赔罪,却不料郡主德行如此不堪,在下虽为白身,却也还是有气节在的,因此还请郡主恕在下不敬。郡主若真要因此污蔑我父亲,那我李府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

        李寒山丝毫没被朱蓁的恐吓所吓倒,反而出言将她讽刺了一番,朱蓁从小娇生惯养,何尝受过这样的屈辱。她狠狠地揪着裙边,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冠冕堂皇的少年一口给吃了。

        李寒山却已经回到了桌前,开始下逐客令:“郡主好走,在下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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