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场戏
清晨，天色尚是一片漆黑，五点半的闹钟还未响起，郑斯澜已经提前醒来。他没有立即睁开眼，而是翻过身，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抱，然而，手臂落了个空，腿只能搭在被子上。身旁空空如也，他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本想接着睡个短短的回笼觉，但他实在不困，干脆从床上一跃而起。
毕竟，剧组要求上午七点半抵达片场，他可没有时间继续伤春悲秋，哀悼那份逝去的爱情。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之后，发现时间还算充裕，他索性拿出剧本，把即将要拍到的前几个场次的内容看得更熟一点。
第一次拍电影，即便是一个救场的角色，郑斯澜也不得不郑重对待。一来，电影导演要求一向比电视剧导演严苛，且这次执导可是大名鼎鼎的杨导，二来，宣骊这个角色是颜熙演过的，而且当时的路透还上了热搜，被一众粉丝疯狂吹捧，不说观众，就连导演这边恐怕也对颜熙演的角色持有先入为主的印象。虽说颜熙是个流量明星，可他的演技还没有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郑斯澜不敢奢求能够完全取代对方，但为了起码不会相形见绌而全力以赴是很有必要的，哪怕他是个没名气的十八线，不代表他丢得起人。
时间悄然走到六点，敲门声传来，他赶紧起身。试镜过了的当天，经纪人隋和就说要给他安排了一个生活助理，专门负责开车接送和其他杂务，没想到这助理说上门就上门。
“郑哥，你好啊，我叫余小舟，今年二十三岁，是隋哥派我来给你当助理的。”
门打开，外边站着一个笑容满面穿着格子衬衫的大男孩，他的长相虽在俊男靓女多得出奇的演艺圈里排不上号，却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很靠谱，只见他拎起一个袋子说道：“给，这是我顺路给你买的早餐，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这家挺多人吃的包子。”
才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如此热情，让郑斯澜有些无所适从，他愣了一下，方接过热乎乎的包子，说道：“不好意思啊，得让你那么早过来，快请进吧。”
“郑哥，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么见外的话，我是你的助理，这些活本来就是我该干的。”余小舟大大方方地走进郑斯澜的公寓，还自来熟的道：“郑哥，你的公寓布置得很不错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很干净呢。”
殊不知，公寓如今的模样是郑斯澜昨天特意收拾的。搬进公寓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心情抑郁沮丧，自然无心拾掇，搞得到处乱七八糟的，平日里没人来造访也就罢了，既然有人要来，他可不愿自己乱室英雄的做派把初来乍到的人吓到了。
起先，隋和提议给他安排一名贴身助理，他是拒绝的。他又不是手脚不能行动，哪里需要有人鞍前马后紧紧跟着伺候。但，隋和是这样劝他的：“小澜，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拍好《昆仑剑》，这部作品对你而言，意义非凡，说不定你能借此机会出头。助理是公司帮你请的，拍摄《昆仑剑》期间一切费用都由公司负责，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安心演戏。”
既然不用出一分钱，且隋和手下还带着其他几个艺人，的确没空闲一直陪着，郑斯澜不得不心安理得地坐上余小舟的专车，前往煌齐影视城。
路上，郑斯澜与对方闲聊了几句，了解到对方大学刚毕业就被招进公司，还短暂跟过其他艺人的情况，便闭目养神起来，进剧组的第一天，可是艰难战斗的开始。
车程一个小时左右，抵达煌齐影视城时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二十分钟，但郑斯澜看着个个眼生的剧组工作人员在片场里忙碌的身影不由傻了眼。
“小郑，你来了，早啊！”
杨志成导演面带微笑，从人群中出来，拍了拍郑斯澜的肩膀，将人唤回神。
“杨导早！”郑斯澜进过的剧组也不算少，可从来没见过导演来得比演员早的，心下更乱，“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没迟到，莫慌。”杨导语调和缓，“好歹重启拍摄第一天，我早点过来看看。化妆师在西边那个休息室里，你既然来了，就先去准备吧。剧组的人，有时间慢慢熟悉，没事。”
“好。”
影片都剪好了，宣骊的造型自然早就定下，因而一切几乎都按照颜熙的原样进行。一起帮郑斯澜换上戏服的服装师在他背后用别针收住多余的布料，感叹道：“小郑这腰，真细，皮肤也够白，跟宣骊挺符合的。”化妆师除了把郑斯澜不点而朱的嘴唇处理得更白一点，没有在他脸上做太多手脚。戴上头套后，额侧垂下的一绺长发，将他的脸映衬得更加清秀，活脱脱一个文弱俊美的少年郎。
杨志成点了点头，俨然对郑斯澜作为宣骊的扮相非常满意，又吩咐摄像专门给他补拍几张定妆照以备宣发时使用，便去布置机位灯光。
宣骊在《昆仑剑》中，一共有十五场戏，其中八场算得上是完全的独角戏，镜头里只需要郑斯澜一人就行。
杨导说道：“这些场次咱们就按时间顺序来拍，反正目前也不必调和其他演员的档期，至于群戏，只能让统筹到时候看情况了。”
“我都可以的。”郑斯澜表示一切听从导演安排。
他的第一场戏也是电影的开头部分：傍晚的小村庄一派宁和恬静，四处炊烟袅袅，宣骊在灶台前吹着火做饭，等上山打猎的大哥宣骐回来。突然远远传来利器相碰的厮杀声，他立马跑出去，扒着围墙好奇地张望，竟发现大哥在挥剑与人打斗，宣骐武艺高强，身姿潇洒的模样令他目不转睛。
这场戏看着不难，但毕竟是补拍，后期会像做完形填空一样，用特效把替换的镜头补进原片，因而拍摄现场没有任何实景，甚至连搭戏的演员都没有，入眼只有大片绿幕。
杨志成根据对位器，确定郑斯澜的位置，以便让他能与原片的宣骊“合并”在一起，“小郑，你蹲下，做出拿烧火棍拨弄的姿势，还要被烟呛得咳两声。”
郑斯澜还是第一次在剧组里进行完全的无实物表演，不免有种摸不着的感觉，短短十一秒的镜头，竟在五分钟内连续遇到八次ng，这糟糕的开场让他很是不安。
身处剧组焦点的他忍不住低头道歉：“对不起。”
杨导没有责难，温和地说：“别紧张，虽说这对你是个挑战，但也无须有太大压力。万事开头难，适应一下就好了。拍绿幕戏，最重要的是有想象力，好好想象你身临其境的样子，像你之前试镜那样。调整，再来。”
“嗯。”郑斯澜迎着杨导和善信任的目光，在镜头前选择放松下来，第一个镜头总算顺利通过。
第二个镜头是宣骊听到屋外的动静后惊异地扬起头，扔下烧火棍起身跑出屋。这一回，郑斯澜渐渐摸到了些门路，一连ng的次数大大减少，起码动作都到位了。
“小郑，你的独角戏大多数连一句台词都不用说，所以，你只能靠细微的眼神以及动作来表现人物内心，尤其是眼神，你要学会用眼睛说话。”
第三个镜头，郑斯澜就是反复卡在眼神上。宣骊望见大哥与人对战，望得出神，他目光之中除了有对强者的佩服和惊羡，亦有身为弱者的嫉妒与自惭形秽。
杨导吩咐：“给他眼神六秒的特写镜头。”
“卡，小郑不用瞪着眼，太刻意了。”
“卡，眼神有点空。”
这一条ng了七遍都没过，杨志成看出郑斯澜状态有些不对，说道：“全员先休息一下，待会再拍。”
郑斯澜站在原地忍不住阖上眼皮，还用手揉了揉眼周放松。刚才他可谓凝神聚气，神经紧绷。
杨导不像其他人四散走开，问他：“累吗？”
“有点，”郑斯澜睁眼，忙改口：“……啊不……”
杨导道：“累就是累了，别强撑，来坐一会。”
余小舟早就把茶水和小马扎准备好，郑斯澜挨着杨导坐下，愧疚道：“导演，对不起，我没有表现好。”拍了近两个小时，居然连短短一分多钟的戏都没有完成，要换成以前那些剧组的导演，早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一开始是这样的，你对角色还不够熟悉，没有你就是角色的感觉，入戏会慢。”杨导道，“我看了你的履历，你不是科班出身，没有经过系统的表演培训，出道以来又尽演些小角色，能演成现在这个样子，算是过得去的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般宽慰鼓舞的话，何况，说话的人还是在圈内极有分量的前辈，郑斯澜心底犹如涌过一阵暖流。他站起身，态度极是诚恳地问道：“导演，我想请教您，刚才那个镜头，我的眼神应该怎么表现才对呢？”
杨志成也站了起来，让摄像将方才失败的镜头调出来回放，对郑斯澜道：“你看，最后一条，你只是望着而已，目光里没有内容，让人感觉不到宣骊的复杂内心。你的眼睛里要有亮光，要有故事，不能单纯睁大眼。”
“我明白，只是……”
“这样，”杨志成让摄影人员就位，举起自己的水瓶，“你看着它，尽力地把它想象成，你最想得到又得不到，而别人在你眼前却轻易拥有的东西，调动你的记忆，想起来。有吗？”
“有。”郑斯澜想到了，小时候上学时遇到突如其来的下雨天，他最希望有人能撑着伞在校门口等他，可是，他等啊等，眼睁睁看着同班同学一个个被接走，剩下他一个，直到雨停了，也没有人出现，最后只能自己跑回去。他福至心灵，突然领悟到了什么，虽然他没有宣骊同样的经历，但情绪可以是一样的。
“卡！”杨导喊道：“可以了。”
郑斯澜如梦初醒，眼眶里竟有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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