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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要玩玩吗


  冯子期的脸上,并没有被人夸赞的喜悦,反倒,多了几分难堪和不自在。

  “如今,我已经不是什么探花郎了,只是一个丧家之犬,无福消受姑娘的眷顾······”

  他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来,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这玉佩也值些银子,就作为谢礼,还望姑娘不要嫌弃简薄,收下吧。”

  说完,再次拖着虚弱的身体,向门口走去。

  那女子这次并没有上前阻拦他,反倒是在铺着流苏锦缎的桌子前坐了下来,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可知,今日令堂在行刑时,喊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冯子期的脚步一顿。

  他不想听见关于任何母亲今日受刑的一切话语,这些话语就如同在母亲身上施刑的刀子一样,也在一刀刀的剜着他的皮肉,让他痛的难以自持。

  所以,他才想逃,远远的逃开,哪怕是饿死在荒郊野外,也不要在京城这座巨大的牢笼里受这种锥心之痛。

  那女子见他僵在那里,仿佛是一座泥雕木偶一般杵着,不说走,也不问她陈氏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轻笑了一声,晃动着指尖的银杯,似是随意一般的说道:“冯探花不想知道?那我这儿,还有另一个消息,想必冯探花一定不会无动于衷的。”

  冯子期依旧是没有回头,但是也没有走,就那样僵立在那里,听着身后的女子轻缓的声音在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令堂在临刑前的一夜,被牢狱里关押的数十个山匪盗贼轮番侮辱,最后是身无寸缕,遍体青紫,其状真是惨不忍睹啊。”

  冯子期呆立着,忽的肩膀剧烈的抖动了起来,胸口处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翻腾而上,让他不由自主的弯腰干呕了起来。

  那女子像是全然看不到他的失态,依旧在那里闲适的喝酒,红唇碰到银杯的边缘,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痕迹。

  “那些个山匪盗贼之所以能这般为所欲为,自然,是有人故意纵容,就是为了能折磨羞辱你的母亲,这个人是谁,想必冯探花已是心中有数了。”

  心中有数?

  冯子期悲怆的几乎想疯狂大笑。

  他当然心中有数。

  谁能这么一手遮天,给他母亲定了凌迟之刑,又让人在牢狱里用如此卑劣残忍的手法折磨羞辱她?

  除了楚轻尘那个冷血无情的阎王爷,还能有谁?

  不,也不能说他是冷血无情,他对苏如宝,到底还是有些情意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给她出气,就要整的冯家家破人亡,遭受此奇耻大辱。

  苏如宝······

  想到这三个字,冯子期的喉咙又是一阵苦涩。

  他敬她,爱她,无论母亲如何诋毁,如何逼迫,他也不愿去伤害她,那怕是到了最后的绝境,他也不忍心把这一切都怪到她的头上。

  可是,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她只看的到金银,看的到权势,看得到富贵荣华,扬眉吐气。

  就是,看不到他的真心。

  不仅看不到,她还要鄙弃,要厌恶,要在自己生不如死的时候,冷眼旁观,淡漠无情。

  他想起在苏如宝门前遇到的那个趾高气扬的小公子来。

  那小公子虽然尖酸又刻薄,可是有一句话却说的很对。

  他保不住功名,护不住家业,救不了亲娘,他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是啊,他算什么男人?

  他只能算是个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

  冯子期干呕着,似乎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一样,脖子上青筋暴起,昔日俊秀的面容,已是扭曲的不成样子,让人不忍直视。

  “慧娘姐姐。”门外有婢女清脆的声音响起,“有客到,在荣草厅。”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那名叫慧娘的女子说着站了起来,放下了酒杯,莲步轻移,向着门口走去。

  在越冯子期身边时,她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只留下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你母亲说,子期,娘对不起你。”

  娘对不起你。

  面对即将到来的酷刑,没有呼救,没有喊冤,甚至没有去咒骂苏如宝,有的,只是对儿子深深的愧疚······

  冯子期踉跄着一步步走回到桌子旁,颤抖着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为了怕仪容有失,有损君子风度,他很少喝酒,上一次,还是他金榜题名,在皇宫,喝的皇帝赐的御酒。

  那杯酒,是春风得意之酒。

  而这杯酒,却是痛入骨髓之酒。

  琥珀色的酒水缓缓倒入银杯,直到满到倾洒出来。

  他举起酒杯,缓缓的停顿了下,倏地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入喉,呛得他瞬时就漫出泪来,扶着桌子,咳嗽个不住,但他却并未停手,拿着酒壶又斟了一杯接一杯,到最后,索性是把壶盖掀开,对着嘴,大口朝里灌着酒,直到,喝的烂醉如泥。

  如醉如梦中,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正身处一片热闹繁华之中,亲朋好友皆欢聚一堂,座无虚席,母亲依旧像是往常那样,眉眼温和,含笑看着他,语气,满满的都是关切之情。

  “子期,酒喝多了伤身,少喝些吧。”

  冯子期闭了眼睛,不叫那泪水流出来,却是举起了手中的酒壶,将剩下的酒水劈头尽数倒在了自己的脸上。

  酒,果真是个好东西啊······

  南四坊的摘星楼。

  亭台楼阁中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作响,轻纱珠帘间美人如云香风阵阵。

  满室的奢靡,满目的春光,置身其中,仿若如临极乐仙境。

  唐贺由人引着,穿过金玉铺地,兰桂涂墙的大厅,来到二楼雕金漆玉的雅阁,抬头看了看上方挂着的“荣草厅”三个字,迈腿跨过了门槛。

  厅内开阔轩敞,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玉液琼浆,七八个粉光脂艳的美人围坐在桌边,莺声燕语的向着上首的一个年轻公子劝酒献媚。

  她们身上那浓烈馥郁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屋子,更兼着那笑靥如花,娇艳妩媚的面容,真是一杯酒还未碰,就已经让人熏熏欲醉了。

  唐贺高居大理寺卿之位,自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人,家中也是娇妾美婢如云,享尽齐人之福。

  可来了这荣草厅,见了这满屋子风情各异的美人,才发现他府里藏着的那些女人真是如同烧火的粗妇一样,被比的没了半分颜色。

  “吴公子好享受啊。”

  他摘下头上戴着的黑色披风兜帽,露出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来。

  “本官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寒窗苦读,莫说有美相陪,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呢。”

  吴枫从桌边站了起来,带着丝微笑,向他拱手作揖。

  “大人志在高远,洁身自好,我这等屡屡无为之人,除了醉生梦死,也是一无所成了。”

  “吴公子过谦了。”

  唐贺踱步到桌前落座,吴枫使个眼色,方才还绕在他身边的美人们,立刻如云一般向唐贺簇拥了过去。

  温香软玉在怀,又有美人举杯相敬,唐贺也不拿腔作势,左拥右抱的喝酒亲嘴儿,乐的脸上的肥肉都在抖个不停。

  吴枫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却只在瞬间就消失不见,嘴边,仍挂着那缕谦恭的微笑。

  “大人之前所说的那事,究竟如何了?宫中,现在是到底是什么光景?”

  唐贺手里揽着美人的细腰,却是抬眼看了周围一圈,皱了皱眉。

  “大人放心。”吴枫道:“她们都是聋子,听不见我们说的话。”

  聋子?

  唐贺有些感叹。

  这般风情柔媚的美人儿,倒是可惜了。

  “有本官出手,吴公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挑着眉,带了些得意之色。

  “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陛下不信,楚轻尘这般的欺君罔上,无法无天,岂非如谋反无异?要是这样也放任不理,那干脆自己退位,让楚轻尘来坐这个江山好了。”

  他就着美人的手里饮了一口酒,越发的眉飞色舞起来。

  “如今,楚轻尘就羁押在皇宫密室里,由东厂督公王顺亲审,我看,不出个三五日,就能让他画押认罪,名正言顺的斥他为乱臣贼子了。”

  吴枫也跟着笑了笑,语气里,却还是有些犹疑。

  “我听说,那楚轻尘一身的武艺登峰造极,乱军之中,也能只身取敌首级,怎么会如此乖乖的束手就擒呢?”

  “哈哈哈。”唐贺笑的更欢了些,“纵使他是战神下凡,阎王在世又如何?谁叫他动了凡心,有了软肋,让人抓住了把柄呢?”

  吴枫的眉眼微微一动。

  “大人说的,可是那名叫苏如宝的女子?”

  “不错。”唐贺说到这儿,眼睛里多了些怨恨之色。

  “这女子放荡无耻,狐媚惑人,心肠更是狠如蛇蝎,楚轻尘迷恋上如此不堪之人,活该他大难临头!”

  想到自己至今还躺在床上,如同废人一般的女儿,唐贺的声音里更是咬牙切齿,恨不能亲手手刃了楚轻尘和苏如宝,为他的女儿雪恨。

  他的姬妾虽多,可子嗣却极艰难,这么些年,膝下就只有唐宛如这么一个嫡女,当真是爱的如掌中明珠,就指望着将来能给她招一个才貌双全的赘婿上门,延续唐家的姓氏和血脉。

  可就是出去游个园赏个花的功夫,他的爱女就被人毁成了残废,他一生所有的希望和企盼也都跟着被毁了,这叫他如何不恨?

  可那行凶之人是岭南王,是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人,他又能把他如何呢?就连那个罪魁祸首苏如宝,他都不能去碰她分毫。

  这种憋闷至死的恼怒,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屈辱,在他的心里深深烙下了印记,就等着有一天,能报此冤仇,扬眉吐气。

  没想到,这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吴公子,如今咱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背后那位贵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就不能透漏一二吗?”

  唐贺挑着眼角,意味深长的看着吴枫。

  “这位贵人应当不是也跟楚轻尘有仇吧?怎么本官觉得,他好像是有更大的图谋吧?”

  “唐大人。”吴枫亦是沉沉一笑,“您在官场多年,也该明白,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为有福啊。”

  不知道比知道更为有福?

  唐贺眯着眼睛与吴枫对视了半响,裂开嘴笑了起来。

  “吴公子说的极是,本官喝多了几杯黄汤,倒是说起醉话来了,吴公子可千万不要介怀呀。”

  “大人说的哪里话。”吴枫和和气气的笑着,抬手举杯,“为贺事成,我敬大人一杯,祝大人以后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唐贺也举杯,笑的又是慈眉善目。

  “那就多谢吴公子吉言了。”

  美人们拥着醉倒的唐贺下去后,从荣草厅的屏风后,转出了一个浓妆艳服的女子,宝珠金钿,暗袖盈香,未语人先笑。

  正是方才与冯子期在一起的慧娘。

  “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为何吴郎脸上还未见开怀呢?”

  “这只是一小步而已,有何可开怀?”吴枫的语气淡淡,并无一丝喜色,“接下来的路,可还远着呢。”

  “再远也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慧娘执壶为吴枫斟了一杯酒,双手奉与他,嫣然一笑,“妾相信吴公子,定会得偿夙愿,一展抱负。”

  吴枫看了她一眼,没去接那杯酒,反倒是握住慧娘雪白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冷哼了一声。

  “你把那个冯子期捡回来干什么?瞧他长的一副好面皮,想收了他做你的入幕之宾吗?”

  慧娘娇声一笑,伸手去抚摸吴枫的脸颊,眼中媚色流淌。

  “怎么?吴郎吃醋了?”

  “吃醋?”吴枫轻蔑的一笑,捏着她的下巴逼她仰起头来,“就你这种贱货,也配?”

  慧娘脸上的娇笑丝毫不改,一双手也越发放肆,伸进吴枫的衣襟,暧昧的四处游走点火。

  “对呀,贱货和贱种,天生绝配嘛。”

  吴枫的眼神暗了暗,直接抱着她起身,在她的娇笑声中直接把她压在了满桌的菜肴碗碟之上。

  “你的胆子越发大了,是不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就开始连我也不放在眼中了?”

  慧娘的足尖在他的小腿上撩人的摩挲,笑的春意盎然。

  “飞的再高,不还是得乖乖的伏在你身下吗?”

  这句话让吴枫眼中的火焰彻底的点燃,俯身狠狠的咬上那涂得艳红的嘴唇,将那娇笑堵在了喉咙里,慢慢的变成了低吟。

  碗碟随着晃动纷纷坠地,一片破碎滚落的响动。

  慧娘的面色潮红,声如乳燕,一双微阖的眸子却是清明一片,泛着淡淡的冷光。

  是啊,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入夜的南四坊,灯火璀璨,迷离如星辰,脂粉香气并着丝竹管乐,一片撩人欲醉的无边旖旎之景。

  苏如宝穿着一身轻薄艳俗的红纱长裙,脸上抹着厚重的脂粉,捏着把泥金真丝的六菱团扇,摇摇摆摆的在这片热闹繁华的街道中穿行。

  她的这副打扮,是在一个小巷子同一个揽客的流莺换的。

  那流莺虽然讶异这看起来娇美高贵的千金小姐为什么要换她的衣服,但是她到底是在风月场中混迹已久,惯会看人眼色,知道苏如宝不会说,她也便不问,看在那一套精致漂亮的衣裙和簪钗的份上,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还热心把自己随身带的一个小梳妆盒借给了苏如宝用,帮着她画了一个浓艳无比的妆容。

  打扮完了后,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由自主的喟叹。

  “姑娘若是入了我们这行,定是头牌花魁哩!”

  苏如宝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这件影影绰绰的红纱,伸手把低到肩膀的领口又往上拉了拉。

  这么冷的天还得穿成这样,真是辛苦啊,你们这行的饭,我可是吃不了。

  我怕冷。

  虽然这身衣裳凉飕飕的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现在的她看起来,同这里四处散落的烟花女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倒是不会再引来类似于苏宅巷口那般的异样窥伺了。

  她迎着风在走着,鼻尖在这里浓重的脂粉香气中,细细的追寻着一丝清甜的香气。

  这香气别人根本分辨不出,她却能顺着这香气一路向前找去。

  这是她之前给阿梓的索萤香,平常是用蜡封在一个药丸里,要用时,就捏破蜡丸,洒在身上,所到之处,便会在空气里留下那一缕清甜,经久不散。

  之前的几次遇袭,让苏如宝也做了一些防范,除了习练那本暗器秘籍,这索萤香也是其中之一。

  她与阿梓约定,若遇危急时刻,二人失散,就用此香联系。

  如今,可就到了所说的危急时刻了。

  那帮人的目的既然是她,就势必会把阿梓搜寻到,而阿梓一旦落在他们手里,定会遭受种种酷刑折磨,以逼她现身。

  若是只有阿梓一人,尚且不用如此担心,毕竟阿梓以前也是在江湖上闯荡的,又有防身的武艺,躲过官差的搜捕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她身边还带着个行动不便的阿七,那可就麻烦多了。

  苏如宝想到那个肖似她弟弟的漂亮少年,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今楚轻尘也不知有了什么麻烦,他作为岭南王的弟弟,只怕也会成为许多人下手的目标。

  毕竟楚轻尘在京城执掌刑狱的这段时间,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哪。

  她得快点找到他们,免得出了事。

  顺着那香味来到另一条街上,相比于前面的热闹繁华,这儿的街道明显安静了许多,四处都是阴暗的巷口,零零落落的站着几个流莺暗娼等着客人,衬着这夜色也更深了。

  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有一个拄着拐杖的瘦弱身影出现在巷口,他似乎是个老头,头发胡子都是花白的,喝了酒,在那里靠在墙壁上醉醺醺的嘟囔,半睁的眼神在那几个流莺身上转来转去。

  流莺见他又老又残,穿的也邋遢,想必也没什么油水可捞,都懒得搭理,更有脾气火辣的,直接呸了一口,骂了声老色鬼。

  那老头醉的糊涂,也不在意,依旧靠在那里,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念叨些什么胡话。

  远处忽的有一队巡街的人过来,人人手里提着一盏风灯,把这昏黄的街道都照亮了不少。

  那老头见了那些巡街的人过来,嘟囔了一声拄着拐杖想走,却也不知道是不是醉的太狠,拐杖没拿稳,一把摔在了地上。

  他有些惊慌,想赶紧站起来,却是一个不稳,又摔倒在地,这动静引得那巡街的人举起了手里的风灯,向这边照了过来。

  老头下意识的就想用袖子把脸遮起来,却有一个温热香软的身躯直接扑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整个人都遮盖了起来。

  “大爷,要玩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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